《风玫瑰》第15/146页


“我说过,在阿黛尔大婚前最好不要再随便杀人。”西泽尔蹙眉,流露出不快――苏娅嬷嬷从小带大过他们兄妹,所以即使内心有怒意,他也尽力克制。

然而苏娅嬷嬷很快平静下来,有条有理地为自己辩护:“我没有杀死她,殿下――我只是割了她的舌头。”她看到西泽尔愕然的表情,迟疑了一下,终于决定将话说完:“免得……免得她再到处传播那种谣言,影响您和公主的声誉。”

西泽尔仿佛被烫了一下似地,霍地转开了视线,脸色变得苍白。

“谣言?”他喃喃地重复。

“是的。”苏娅嬷嬷并不害怕,决定趁机将心里的担忧挑明,“公主回来快一年了,这一年来,殿下几乎就没去坎特博雷堡看过皇子妃了――这怎么能不让宫里的人说长道短呢?”

西泽尔听着嬷嬷的话,迅速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他没有立刻回答或者否认,薄薄的唇抿成一线,看着镜宫前朝霞里盛开的玫瑰,眼里忽然闪过了某种可怕而狠厉的光。

“让他们去说吧。”沉默片刻,他忽地冷笑起来,“那又如何?”

“殿下!”苏娅嬷嬷没有料到他竟然会这样回应,一时间倒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呵……的确,在我看来,把这世界上所有其他人加在一起、也抵不上阿黛尔的一根头发。”西泽尔冷笑起来,眼神却是狠厉如狼,仿佛在向看不见的敌人宣战,“那又如何?那些人要宣判我有罪么?要把我烧死在火刑架上么?――他们本来就说我们是魔鬼的孩子吧?魔鬼的孩子不和魔鬼的孩子在一起,还能如何?”

苏娅嬷嬷惊骇的看着他,忽然间觉得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已经完全陌生――这种咄咄逼人不顾一切的感觉,简直令人喘不过气来。

“天啊,”她在胸口划出一个祈祷的手势,“殿下,您怎么敢在神面前说这种话!”

“神?”西泽尔一愣,抬头就看到了廊柱顶端的女神神像。

――苏美女神一手握着一束玫瑰、一手握着一把宝剑,背上伸展出洁白的九翼,正在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表情圣洁而严厉,仿佛审判着一切黑暗的灵魂。

他与神像对视了片刻,唇角忽地露出一丝笑:“没关系,嬷嬷,神无法审判我。”

“什么?什么!”可怜的苏娅嬷嬷连番惊骇之下,只是喃喃,“您、您怎么能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们是教皇的孩子,这种事传出去的话……”

“会如何?”西泽尔轻蔑地微笑,“他们不是早已容许了另一种渎神的行为么?”

“我的父亲身为教皇、最高的神职人员,本应全心全意的侍奉神灵,但是他却穷奢极欲、拥有无数情妇――谁来宣判他的罪?!”西泽尔冷笑,转头看着金壁辉煌的圣特古斯大教堂,声音尖刻而锋利,“身为教皇的私生子女,我们的诞生本来就是一种笑话!难道说,正因为这样,我们才是‘魔鬼的孩子’?”

先是否认了神,然后再否认了父亲,唯一承认的竟是对自己妹妹的爱。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超出了一贯虔诚的信徒的承受力,苏娅嬷嬷愕然看着这个少年――那一刻,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她真的觉得那个孩子身后陡然展开了一双巨大的黑色羽翼,将那个微笑着的苍白少年包围。

“‘让他们去说吧’?――愿神宽恕你说出这种话!”嬷嬷回过神来,愤愤开口,“您难道希望谣言传入各国王室耳中,让公主被人瞧不起么?殿下是个男人,手握军队大权,又得到教皇的重用,您大可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不用管别人看法。可是,阿黛尔公主却是一个女人啊!女人的声名如果坏了,一生也就毁了!您难道不为她考虑么?”

西泽尔没有回答,脸色却渐渐苍白,眼里那种亮如妖鬼的光也开始削弱。

“所以说,您根本不是像自己所说的那样爱阿黛尔公主。”苏娅嬷嬷冷笑起来,提起裙角行了一个礼,准备告退,“您最爱的,还是您自己罢了……西泽尔皇子殿下!”

“所以,那的确是一个谣言――必须遏止。”

不再想自己这番话会不会触怒皇子,大胆进言的女官提起裙裾,头也不回地沿着空荡荡的镜廊离去,只留下了苍白的少年独自站在神像下,怔怔的出神。

三月翡冷翠的风在回廊间舞动,有零落的玫瑰花瓣吹到他脸上。

四月的露水还没有降落,花已经开始枯萎了。

那个被割了舌头的侍女发了疯,为了避免公主发觉这件事受到惊吓,露西娅很快被送去了墓园那边的冷宫,从此再无消息――在翡冷翠的深宫里,一个平民宫女的生死宛如一滴露水的蒸发一样悄无声息。

圣泉殿里的侍女们人人胆战心惊,再也没有人胆敢说长道短,在苏娅嬷嬷的威严下忙碌地准备着婚礼。西泽尔皇子也来过几次,然而奇怪的是,更多的时间里,他却没有陪伴即将出嫁的妹妹,反而找苏娅嬷嬷和羿一直密谈了一个下午。

――在这样平静的气氛里,圣格里高利二世教皇的女儿、阿黛尔・博尔吉亚公主,在三月十五日的苏美女神祭那天如期出嫁了。

圣格里高利历29年,大胤以东陆的最高礼节迎娶了教皇的女儿,为了表示诚意,带来了惊人的、长达八十八页的礼单,据说为了存放这一批庞大的礼物教皇还专门腾空了一座宫殿。为了显示西域的力量,圣格里高利二世教皇也回以了丰盛的嫁奁,专门派出了三千圣殿骑士护卫,带着绵延十里的嫁妆送她去往东陆。

这一次的联姻将加强教皇国翡冷翠和东陆霸主大胤的关系,进一步稳固彼此的地位。

华丽而庞大的车队经过翡冷翠繁华的街区,所到之处人山人海。连绵的钟声回荡在城市上空,无数的玫瑰花被从高处洒下来,伴随着轰然的礼炮声和满城的欢呼。无数人涌上街头观看盛大的典礼――自从一年前二皇子西泽尔迎娶了晋国的原纯公主后,翡冷翠还是第一次举行如此隆重的婚庆典礼。

圣特古斯大教堂的大门缓缓打开,盛装的公主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凝望下面的民众。

狂欢里,一卷朱红色的毯子沿着台阶铺下来,一直滚到了金色的马车下。她的父王站在她身侧,披着宽大的法袍,高高的金冠巍峨耸立,权杖闪耀着光辉。

圣格里高利二世教皇看着自己一手促成的第二次婚姻,带着满意的神色。万众欢呼里,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他按照教规举行着仪式,大声朗诵完祈祷文,将圣水洒在女儿的额上,亲吻她的面颊,低声祝福――然后,将象征着教皇国无上权力和荣耀的权杖交到了女儿手里,作为最珍贵的陪嫁。

自始至终阿黛尔公主的脸上毫无表情,仿佛木偶一样任人摆布。直到苏娅嬷嬷上前,按照东陆的风俗用一块由珍珠串成的面纱罩住她的脸,牵着她走下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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