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花季--文革中的另类青春》第49/94页


晚上,“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在礼堂表演“忠字舞”,接受来副司令的审查。
宋柠拧在舞台上跳得最卖力,像个小兔子似的蹦着。她已经看见徐军医,他就坐在
她父亲旁边,热情地朝她鼓掌。她真是快乐得满心膨胀,昏头昏脑,竟把退场口号
“打倒刘少奇,保卫毛主席”喊成“打倒毛主席,保卫刘少奇”!全场立刻惊呆。
人们像中了魔法似的:舞蹈队员正挥着的拳头凝住不动,桑园所在的合唱队发不出
声音,台下鼓掌的人们空举着张开的手,再也拍不到一起。然而最可怜的还是宋柠
柠。她那张原本微黑透红的小脸霎时变得纸一样苍白,长长的睫毛剧烈地抖动着,
像濒死挣扎扑翼的小鸟。
宋副司令“霍”地站起身,三脚两步从观众席上跨上舞台,甩手打了女儿一个
耳光,又一脚把她踢下五、六级台阶的舞台。“你个死丫头,想你老子的脑袋搬家
吗?”他震怒地大吼,“把她关禁闭!张荣呢,张荣在哪儿?”他厉声叫着。“司
令员,我来了。”张荣从台下一路小跑着上来,脸上的肥肉不时抽动。“你的兵喊
错口号,你要负责!”副司令恶狠狠地对她说。“是,是,司令员。我一定深刻检
讨。”张荣低着头说,不敢正视司令员盛怒的目光。
桑园已经和胖墩儿跟下去,把哭得背了气的宋柠柠扶起来。谁都清楚,这年头
喊错这样严重的口号,一家人都可能惹上杀身之祸,桑园不禁为柠柠感到委屈。她
走到宋副司令跟前,敬了个礼说:“报告副司令,宋柠柠因为一时紧张,造成口误,
决不是有意的。清副司令明察。”
副司令的神色立刻缓和了。张荣感激地看了这个平时最让她嫉恨的林桑园一眼,
忙附和着说:“是的,是的,完全是口误。”“张荣,我现在责成你,叫宋柠柠写
出书面检讨,要深刻触及灵魂!以后,决不允许再出现这种口误!”副司令严峻地
命令,尤其把“口误”两字说得很响,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从此,宋柠柠再不敢登台。人们也有意把这件事忘掉了。
然而,在这僻静的山区,发生了一连串怪事。先是有人在深夜看见从山拗里腾
起红、白、蓝三色信号弹。于是“山里有土匪”这一传言不胫而走。接着,麻醉科
享有盛名的老主任莫名其妙自杀了,老婆竟连一滴眼泪也没掉。还有内科一位年轻
女军医,丈夫在越南前线多时了,她却因为“早孕”去做流产。后来,又有附近村
子里一对父子,举着菜刀要找放射科某医生,口口声声要割掉他的“那家什”。原
因是家里的的婆媳俩,竟因为被那医生在暗室里“透视”过,先后怀了孕!
这些有声有色的故事让女兵们大感兴趣。只要老护士们凑在一起叽咕,她们就
尖起耳朵听。回到宿舍,就叽叽喳喳,叫着,笑着,互相传递“最新消息”。
这情况终于被张荣知道了。“这还得了。宋副司令才狠批过我们护校,怎么又
被她们听到这些龌龊事?”她拍着桌子对李指导、崔教员喊。“医院里都在传,难
免这些娃娃们也听见。”李指导说。“不行!该好好整顿一下她们的思想了。明天
我要对全排训话。”她早就看几个调皮兵不顺眼,“还没带过这样刺头兵呢。”她
对两个下属说。
第二天,她先拿二班副丁梦丹“开刀”。这个北京来的某将军之女,平时从不
正眼看她这个校长。“二班副,有人反映你拿军鞋跟老乡换鸡蛋,蹲在后山烧着吃,
有这回事吧?”“他娘的,哪个混蛋出卖了我?”清秀的丁梦丹破口骂道。“注意
军风纪,不准说脏话!”张荣严厉地说。“见天叫我们吃青菜熬豆腐、宽粉条炖土
豆,一点肉星儿都没有。我都快变成菜青虫啦!”梦丹不知悔过。“觉得部队生活
苦吗?还是那句老话:当兵别怕苦,怕苦别当兵!我还不是跟大伙一样,吃的是同
只锅里的菜吗。”“有人不知从哪里弄来花生、奶糖吃,您怎么不管?”梦丹不服
气地说,并用眼角扫了张群一眼。张群的脸立刻涨得通红。“不管是谁,从今往后
都不准吃零嘴。违者通报批评!”张荣大声说。又讲了一阵“自觉抵制资产阶级思
想腐蚀”的大道理后,草草散会。
“嗨,我说梦丹,真有你的,拿军鞋换鸡蛋!一双鞋换了几个?”会后,胖墩
儿极感兴趣地问,“十个?值!挨批评也认了。再有来换鸡蛋的,告诉我一声,我
出一只鞋。”“我也出一只。”桑园在一旁忍住笑说。丁梦丹打量了桑园一眼。她
一直把桑园当作北京兵里的异数:文静平和,说话从不带脏字,没想到今天也来凑
一趣。她笑了,爽朗地说:“行啊。我跟那老乡混得挺熟,可以说服她多换你们一
个。不过,咱有言在先,换了鸡蛋得跟我三一分。娘的,咱只剩脚上穿的这双鞋啦。”
不久后的一天,张荣叫各班正。副班长到办公室开生活检讨会。桑园和梦丹来
早了,办公室里没有人。闲得难受的梦丹东摸西翻。忽然,她尖叫起来:“快来看,
这里有‘军事机密’!”正在翻看旧报纸的桑园闻声过来。原来,张荣一时大意,
忘了锁办公桌的抽屉。被梦丹拉开,发现了里面的花生、奶糖,还有小甜饼干。
“好一只老狐狸!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还念什么‘反资腐蚀’,娘的屁!
我看她已经腐透啦。”梦丹气得抓起一把奶糖,就往衣袋里装,又连着塞了几块饼
干进嘴。“我早就听人嘀咕过,”梦丹费力地咽下满嘴饼干,说,“张荣悄悄打发
崔教员找老乡买鸡,乘夜里炖了给她吃。原来我还将信将疑,敢情是千真万确呀。”
桑园听她这样说,也想起有天夜里去厕所,路过伙房闻着一股鸡肉香,当时还以为
在做梦哩。不过她没说什么。“走,咱们找院长告状去。给她来个全院通报批评,
让她在全院丢人!”梦丹兴奋地说。“算了。你以为院长会为咱小兵得罪她?她跟
院长平级呢。”“那就这样便宜她了?”梦丹不甘心地说。“这样吧,等开会的时
候,咱们请她把抽屉打开,就说那里面可能招了老鼠,看她怎么办。”桑园促狭的
建议,使梦丹开心得大笑。她俩哪里知道,张荣已经在门外听了半天,正气得牙根
发痒哩。
自从上次,桑园无心在宋副司令面前救了她的“驾”,张荣对这个很有主张的
女兵开始另眼相待,甚至有心栽培她入党。没想到她仍然是鬼点子多的对头。“决
不能让她在部队久留,迟早打发她复员!”张荣咬牙切齿地想。看见有人朝这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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