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花季--文革中的另类青春》第52/94页


饭桌上,年轻军官们不断互相打趣逗笑,都希望能引来桑园对自己的注意。照
他们自己的说法,飞行员的单身汉宿舍里,连苍蝇都是公的。已婚同事的爱人们,
多已拖崽带女,不复光鲜。实在难得见到这样一位青春妙曼的女孩。然而,并没有
人失态。他们是军队中受教育最多的一群。
桑园的确被他们吸引住,只觉得自己被包围在一团令人兴奋又眩惑的阳刚之气
与温雅之情中,以至于不能分辨出其中的个人。“小林,怎么不夹菜?”女主人把
一个鸡蛋饺送到她碗里。“喜欢听他们吹牛吗,那就常来我家玩吧。飞行员的故事
有趣得很呢。我嫁给他十几年了,还没听腻呢。”齐明珠说着,飘给丈夫一个柔媚
的眼神。铁汉似的大队长接住了,回给妻子一个会心的微笑。桑园看呆了,心里有
一丝动荡,却又很快消逝。
饭后,飞行员们变魔术似的在桌上摆满了水果和巧克力。这些水果都出奇的肥
硕光艳,巧克力糖更包装得精美绝伦,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想尝尝。连在大城市长大
的桑园也觉得稀罕,拿起一块不住把玩。“吃啊,小林,咱们也沾沾这些天之骄子
们的光。”齐明珠说完,剥开一块巧克力递给她。“谢谢。我从小不爱吃糖。”桑
园不好意思地推辞,齐明珠也不勉。强,把糖放进自己嘴里。“小林同志,不讨厌
水果吧?请吃这个。”一位面孔白皙,讲话带笑的年轻飞行员递过来一只剥得很干
净的桔子。“谢谢。”桑园接过来,一瓣一瓣地细嚼慢咽,频频点头说“好吃”。
齐明珠朝那飞行员颇有意味地挤了挤眼,那张白皙的脸上泛起微红,却很得意地朝
同伴们笑了。
和这些快活的人们在一起,桑园很开心。可是想起口袋里几封刚收到的信,她
坐不住了。向女主人告辞。“天黑了,就在我这里住一夜吧,房间都给你收拾出来
了。”齐明珠意犹未尽地挽留她。“是啊,别走了。明天我们带你坐小飞机观天景。’
飞行员们也七嘴八舌说。她微笑着摇摇头,执意告辞了。
回到宿舍,桑园开了灯,迫不及待地掏出信来读。“桑儿,咱们全家都到五・
七干校了。”父亲的信让她大吃一惊,这才看清信封上的发信地址已经变成“河南,
某乡”。莫不是父亲犯了政治错误?还是祖父的旧帐又被扯出来?她性急地往下看。
“这是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英明决策:手部参加劳动。所以你不要胡思乱想,爸爸并
没犯任何错误,而是响应号召。”父亲像是预先看穿了女儿的担心。“同行的都是
各大部门的知识分子出身的军人。也有个别像方正云,就是你同学方洪的父亲,这
样查不出问题,又没被解放的‘老革命’。我因为读过土木专业,分在校部办公室
管基建,并不辛苦的。”桑园读到此,松了一口气。赶快读母亲写的那部分。“桑
儿,照片收到了。女孩子穿上军装真是好看。可是看出好像比在家还瘦,没有闹病
吧?要是能长得像照片上那个小胖墩儿就好了,胖胖壮壮,不用妈妈担心。”母亲
长篇累犊地写下了对只身在外少不更事的孩子的忧心,使千里之外的桑园倍觉母爱
的温馨。往下是弟、妹们的简言问候。伟智在信中抱怨父母以前一直逼他念出好成
绩,结果,没有通过参军的视力检查,只好随父母来到“五・七干校”。“其它检
查项目都轻而易举地通过了。姐,你说我惨不惨。”他万分遗憾地在信尾写道。杏
园告诉姐姐,她在妈妈教课的“五・七战士子女学校”读书。每天下午要下田干活,
可是一分钱不给,说只是让他们这些小孩子锻练身体的。真希望有天像姐姐一样穿
上军装。小伟强在信中几乎只写了他的大黄猫。“大黄是世界上最讲义气的猫。离
开北京的时候,爸妈怕带它去受罪,叫我送给朋友了。你猜怎么着?到河南五・七
干校,它老兄从咱家的行李堆钻了出来,高兴地又叫又蹦。就这样,干校里多了一
只‘五・七战猫’。”
桑园读完家信,鼻子有些酸酸的,接着打开方洪的信。“我终于没跟南雁去白
洋淀,而是随父母到了‘五・七干校’。”方洪平淡地叙述了自己的近况。他和弟、
妹们都算“知青”,跟伟智还有许多十几岁的小青年在大田干活。父亲还没从“黑
帮黑线人物”中解脱出来,被派去最脏、最累的猪场干活。母亲当然也去了。他和
弟妹要跟父母划清界线,从不去看望他们。“再有,我把秦柳在北大荒的地址抄给
你。快给她写信,她以为自己是‘被遗忘的人’了。”
读完亲友们的信,她有些迷惑。同一个时代的青年,同一个家庭的孩子,各自
在历史的浪潮中沉浮翻滚,距离越来越远。谁都不知道自己还会被抛向何方,谁也
不能控制住不被抛向何方。如果这就是命运的话,它为什么对自己格外仁慈?可是,
谁能启示我的未来,是不是也被注定在上天的某本小册子里?正册还是另册?
她望着窗外的星空,似乎那冥冥中真有什么法力在运转。
“嗵”,门被踢开了,丁梦丹大摇大摆进来。“还要提醒你多少次才记得住,
开门要用手。”桑园瞪着她说,“手还抄在裤袋里,哪像个女孩子?”“急着给你
送信来,还要挑毛病。”梦丹拿出一封皱巴巴,开了口的信,“不是我拆的,它自
个儿没粘牢。你快打开来看。张荣那老狐狸果然留了一手。”
信是胖墩儿托人带来的。“咱们的人里有很大变化。未小柯、宋柠柠、朱榕军
被推荐上了军医大。她们几个连初中都没毕业,不晓得怎么念得了大学。本来也有
张群的份儿。她倒有自知之明,跟她妈吵着说,小学都没念完,叫去读大学,打死
都不去。她妈妈只好把这个名额推掉。依我看,这名额该是你的,现在白糟踏了。”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梦丹见桑园微微皱起眉头,摇着二郎腿说,“早猜到老
狐狸私下有个小九九。可惜呀,女儿不给她面子。往下看吧,还有热闹的呢。”
“柠柠把徐军医‘蹬’了。他俩其实已经形影不离了。谁知一天深夜,朱榕军跟一
个姓陶的护士调换了夜班,才回值班室睡觉,就被徐军医钻进被窝紧紧抱住,一边
扯她的衣服,一边嘴里喃喃有词,‘小陶子,快给我热乎热乎。’榕军一个大巴掌
扇上去,又把他翻到地上骑着狠揍了一顿,嘴里还说:‘我叫你热乎热乎!’柠柠
当然立刻得到通报,赶来拿皮带抽了他一顿。又赶着打电话给她老子,撤销徐军医
的回城调令。你瞧,这小小后方医院够多热闹。”桑园读到这里,忍不住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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