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尉新传全集.com》第134/604页
“马帮?”听到这两个字,高俅的眉头立刻紧紧皱了起来。他当然听到过这个名字,四川虽然算不上民风彪悍,但是,由于少数部族聚居的羁縻州不少,因此拉帮结派的汉人尤其多。根据唐门的资料,马帮就是巴蜀的第一大势力,他们不仅涉足贩马,而且盐铁金银无所不包,就差只手遮天了。想不到,这小小一个酒馆的老板,居然会有胆量和马帮抗衡。
“办法,我有什么办法,左右不过是一拼罢了,拼不过就是一死!”刚才还显得有些畏缩的老头突然露出了恶狠狠的神情,“不就是因为我那个莽撞的儿子杀了他们一个小喽罗么,居然来威逼我这么一个老头!一天到晚只知道欺负我们老百姓,这日子没法过了!”他仿佛忘记了有其他人在场,竟突然将手中那个粗瓷碗砸在地上,一时间,刚才还乱哄哄的酒馆一片寂静。
眼见刚才还忠厚老实的小老头发这么大的火,不想多事的高俅便想命令其他人整理行装上路,恰在此时,外头响起了一声长长的马嘶,紧随而来的则是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响,那声势一听便不同寻常。此时此刻,不待高俅喝令,两个武师便抢出门去,须臾功夫,其中一个便脸色铁青地回转了来。
“主人,外头围着几十个汉子,看样子是来找麻烦的!”
一听这话,那小老头顿时面色惨白,而刚刚那个小伙子也勃然色变,嘴巴嗫嚅着不知想说些什么。见此情景,一旁的高俅知道情况不妙,连忙带着剩余的人一起出了门。他这里的人满打满算也只有二十多个,强龙不压地头蛇,硬扛绝不合算,但是事到如今,也只有看对方究竟是如何考虑的了!按照常理,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和无关人为难,可是,这些在巴蜀横行惯了的蛮徒,真的会讲道理么?
当先骑在马背上的是一个生得短小精悍的汉子,年纪约摸三十来岁,古铜色的脸上,两颗漆黑的瞳仁显现出深深的戾色。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从酒馆中出来的高俅等人,又瞥了一眼旁边拴着的数十匹马,原本还泰然自若的脸色微微一怔,但随即便流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
“想不到还会有这么多人抄这条小路!马帮行事,向来是恩怨分明,无关的人请先离开,否则遭了池鱼之殃可别怪我没提醒!当然,要是你们愿意为这老头出头也无妨,他欠马帮一万贯钱,只要你们拿出钱来,我立马带弟兄们走路!”
听到这样嚣张跋扈的话,别说高俅憋了一肚子火,他那些护卫们也是个个怒火中烧。这些人自恃来自京城,平素哪里被外人这样轻视过,理所当然地把这些话当作了挑衅。可是,主子没发话,谁也不敢轻易冒头,只能用希冀的目光看着高俅。唯有两个见多识广的中年武师没有妄动,看清楚了四周人数后,刚才那个回转报信的武师便凑到高俅耳边悄悄建议说:“主人,好汉不吃眼前亏,马帮的人平时打斗惯了,我们这些虽然都是好手,但毕竟经历过生死相斗的是少数,打起来难免有闪失。”
“也罢……”高俅见那面容黯淡的小老头也走出了屋子,心中难免有些过意不去,正当他寻思着怎样体面地离开时,人群中突然传出了一个肆无忌惮的声音。
“楚七哥,别放他们走!这些人的马都是上好的种,卖出去少说也有上千贯钱!”
此话一出,马帮众人顿时为之哗然,个个都用一种挑剔的目光审视着那些马匹,末了都露出了贪婪的神色,就连打头的那个矮个汉子也不例外。
“你们人可以走,马给我留下!”矮个汉子撂下一句话后,见高俅手下的那帮护卫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意思,便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恶狠狠地冷笑道,“要人还是要马,你们大可自己决定!要是你们真想入川做生意,就别得罪我们马帮,否则,巴蜀之内你们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
第二章 姚家有子箭穿杨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是再好涵养的人也坐不住,更何况是这些原本就怒火中烧的护卫。也不知是谁一时忍不住气抽出了兵刃,只听铿铿铿的几下轻响,前排的四五个护卫纷纷掣出了兵刃,紧接着,后面围着高俅的一帮子人也照样仿效,眼看便是剑拔弩张之势。
见此情景,高俅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别说他绝对不可能双手奉上这些马,就是打算放过这马帮也不过是万不得已,想不到这些无知的家伙竟以为自己是好捏的柿子!再回忆起行前了解的川中概况,他顿时露出了一丝冷笑。曾经任成都知府的蔡京说得很清楚,所谓蜀人彪悍只是胡说八道,真正土生土长的蜀人生性善柔,而那些拉帮结派胡作非为的,往往只是外来的汉人拉帮结派组成的武装力量。正因为如此,他并没有开口阻止自己属下的妄动。
那马背上的矮个汉子见底下的人全部掣出了兵器,不由勃然色变。他刚才之所以会贸然下令夺马,正是认为对方色厉内荏,所谓的兵器不过是假装用来唬人的,如今见这些人拿出了货真价实的精钢刀剑,心中自然暗暗叫苦,但此时已是骑虎难下。要是这个时候后退,那么他在下属面前便会丢尽面子。
“哼!”他重重冷哼一声,伸手往马腹下一抹,手上立刻多了一对明晃晃的双刀。那些跟在他后面的小喽啰见头头准备动手,也都不甘示弱地拔出了兵器,有大砍刀的,有短矛的,也有那种看似和铁片差不多的,总而言之,百十号人这么一张扬,也颇有几分气势。
高俅被一群人簇拥在当中,冷眼打量着面前的这些可称得上暴民的汉子。可以看得出来,这些人并未经过多少训练,兵器更是杂乱无章,看上去更像是乌合之众,然而,他们偏偏人人都有马……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下一瞬间,他的面色登时变得难看无比。要知道,自古骑兵在野战时远胜于步兵,若是那个打头的一声令下让这些人策马上前,那么,就是马蹄也能把己方踩得溃不成军,千算万算,自己怎么就会忘记这一点?
正当高俅在这里胡思乱想,矮个汉子在那边虚张声势之际,那作为第一当事人的干瘪小老头终于开口发话了。
“楚老七,你不要太过分了!我在这安坪村住了一辈子,你不过一个外来人,凭什么赶我走?”小老头不管不顾地上前几步,指着马背上的矮个汉子恶狠狠地骂道,“别以为加入了马帮就能够一手遮天,我今天就不走了,看你还能怎么样!这天下又不是你们马帮的,朝廷还有王法,巴蜀还有朝廷命官,我就不信没人治你们了!”
被人这样当面数落,楚老七终于忍不住了:“你既然要找死,我就成全你!”话音刚落,他便双脚用力一夹马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前驰去,那闪着寒芒的双刀当头落下。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只听嗖地一声厉响,紧接着,楚老七座下的骏马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嘶,随后推金山倒玉柱地仆倒在地,连带着楚老七也重重地摔落了下来。所有人都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匹倒毙地下的骏马眼窝中,深深地扎着一根白色羽箭,离马尸不足二十步远的地方,刚刚还颇有胆气的小老头已经吓得坐倒在地,人还在不住地打哆嗦。一时间,全场一片寂静。
在听见弓弦响的时候,高俅便转过了头去,恰恰看见了那迅若流星的一箭。而那个拉弓开箭的,正是那个平时默不做声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弱冠少年——姚麟大力推荐给他的姚平仲!无论是那毫厘不差的准星,那势大力沉的力道,还是那恰到好处的时机,无不显现出一个将门子弟高人一等的风范。
“你……”楚老七好容易才吐干净了满嘴的沙子,刚想要喝骂时,却看清楚了那个持弓的少年,再一看那弓箭,他的瞳孔立刻猛地一收缩。沉默了好半晌,他终于奋力爬了起来,用极度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高俅等人,末了却一摆手道,“死老头,今天算你运气好!”
他三两步回到了自己的那群部属中,见其中有几个还痴痴呆呆地愣在那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把便将其中一个拖了下来,自己不由分说地跃上了马背,一言不发地打马就走。那些还有些愤愤不平的小喽罗们也只得转过了马头跟在后面,只可怜那个被硬生生拖下来的家伙夹杂在人群中拼命叫唤,跟着跑出去好一会才被一个稍微有些好心的拽上了马背。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当漫天烟尘过后,刚才还耀武扬威的马帮中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到危机过去,小老头自然是大大松了一口气。他的眼色极好,虽然知道放箭的是另一边的少年,但还是三两步跑到高俅面前千恩万谢,就差没有下跪磕头了。然而,尽管这一次吓跑了这群马帮的凶徒,他却晓得很难躲过第二次,所以紧锁的眉头并未完全打开。
高俅却无心打听老头和马帮究竟有什么恩怨,只看这马帮中人嚣张跋扈的样子,足可见平日横行霸道到怎样的程度,结下仇怨也是很平常的事。三两句打发了那小老头之后,他便唤来了姚平仲,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年轻的少年。
这一番细看之下,他终于注意到了自己最初忽略的几个细节。若是换作寻常官宦子弟,在他人这样犀利的目光审视下,总会露出一点局促的情绪,但他发现姚平仲却只是笔直地挺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而那双露在袖管外头的手上则是老茧密布,尤其是拇指食指和中指上茧子最厚,显然是被弓箭磨出来的。直到此刻,高俅方才觉得一阵后怕,若是真的因为后世关于姚平仲的传说而放弃了此人,那么,他日自己必定后悔莫及。
“刚才你为什么要放箭?”
姚平仲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不能让他在大人面前杀人!”
听到这个回答,高俅心中大震,仔细观察姚平仲的脸色,却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虚假成分,最后只能又追问道:“这是你爷爷教你的?”
姚平仲摇了摇头:“姚家一向有家规,不管随何人为部属,便应该克尽职守为上效命,若置上于危机者,就是违反家训的不肖子孙!”他见高俅露出了赞赏之色,立刻更加挺直了胸膛,“我自小便在军中长大,从父亲那里学习搏杀之术,又师从军中高手练了十几年的射箭,今天才第一次派上用场。爷爷既然向大人推荐了我,我就一定会舍命保护大人!”
听到最后一句话,高俅才真正体会到了姚家的家教。山西姚种两个将门世家他听说过很多次,但是,从姚麟这种久经世事的人身上很难看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如今从姚平仲的言行举止中,他却发觉到两种很有意思的特制,那就是忠诚和节制。忠诚两个字暂且不用说,单单看姚平仲刚刚不是射人而是射马,便可看出其并不是那种有勇无谋的人。
“很好,看来姚家果然后继有人!”高俅站起身拍了拍姚平仲的肩膀,心中却早已笑翻了。在刚才那看似危险的情况中捡到了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人才,真是撞大运了。唯一不足之处就是这姚平仲是世家子弟,家族意识太强,但是,只要运用得当,说不定能将整个姚氏家族绑在自己的马车上。“此番你只要在四川立功,我一定会向圣上为你请封!”
“真的?”姚平仲终于露出了一丝属于少年的欣喜,随即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躬身行了个军礼,“属下多谢大人栽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