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尉新传全集.com》第281/604页


张康国上下打量了梁师成几眼,发现依稀在福宁殿见过此人几次,不由留上了心,但口中丝毫不露。“唔,你稍等片刻,我换了衣服立刻就来!”

谁料他这句有心的试探之语却并未带来任何后话,梁师成只是略略躬身,竟是根本没有什么事急从权的表示,让他大为失望。用最快的速度换上了一身官服之后,他便匆匆登上马车往皇宫行去。直到进了禁中,他方才若有所思地道:“圣上连夜召见,可有说所为何事?”

“张相恕罪,小人只是奉旨行事,别的一样不知。”梁师成低垂着眼,面上不露丝毫异色,见张康国似有不满,他方才低声道,“小人只知道蔡相公和高相公是最先到的,后来元度相公和阮相公也来了,一直在福宁殿没有出去过。若是让小人瞎揣摩,大概不外乎是外边的军情。”

见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张康国不禁愈发感到心情沉重。西夏掠边?不可能,这是常常都有的事,不值得大惊小怪。那么,是辽国撕毁盟约入侵?也不可能,如果是这样,决不会拖这么久才召自己入宫。究竟是什么事?

见张康国满脸不得劲地进了福宁殿,梁师成方才冷笑了一声,刚才的卑微之色无影无踪。从外表看上去,他身材高瘦肤色白皙,除了没有胡须之外,也算是一表人才。

只可惜自己生来命就不好,否则,至少也应该是……

他摇摇头把一堆胡思乱想都赶出了脑海,又想到前几日和那个人见面的情景。虽然前时遭贬,但他好歹是读过书认得字的人,不过多花了一点功夫送了一份天宁节贺礼,同样哄得君王赞赏连连,这样看来,若是再有人帮一把,自己应该很快就能够摆脱贱役了。

张康国一进正殿,便瞧见蔡京高俅蔡卞阮大猷四个人面色阴沉地站在那里,本能地感到事情不寻常。果然,当他趋前下拜行礼之后,起身之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就险些让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连夜找你来,是因为宫中传出了餍镇之事。”赵佶见张康国神色大变,便目视蔡京道,“元长,你对宾老说说吧,朕已经不想再多费口舌解释了。”

蔡京当下躬身答应,然后便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地对张康国说了一遍,既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少掉任何细节,末了才转身向御座上的赵佶一躬身道:“圣上明鉴,我朝自开国以来,后宫从未有过餍镇之事,安知不是阉宦或宫人故意陷害皇后?皇后母仪天下从未失德,对后宫诸妃一向是温恭贤德,对诸皇子也同样一视同仁,若是为了区区指斥而有所加罪,恐怕会让禁中人心惶惶。”

赵佶依旧脸色铁青,他和王皇后夫妻多年,虽然并不喜欢这个只知道贤良淑德的皇后,但是,明面上却仍旧保持着相当的敬意,而这一次的事情,无疑让那本就不十分深厚的感情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痕。刚刚召见三位宰臣,任何一个人都一口咬定不会是皇后所为,他的怀疑也已经有所松动,只是,在重重对皇后发了火之后,倘若一点都不追究,他岂不是大大失了颜面?

作为第一个被召入宫密谈的人,高俅早就无心再劝解什么。为此事废后是绝对不可能的,要知道,王皇后既没有善妒,所生的又是嫡长子,平时一举一动更是深合礼法,在这次餍镇之前,就是最苛刻的臣子也找不到什么错处。倒是这件事需要往深处思量,明知扳不倒王皇后还偏偏要这么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还是根本就是蹩脚的把戏?

张康国终于从第一时间的极度惊愕中反应了过来,这一次,他当然不会选择和蔡京唱反调。“圣上,蔡相所言正是臣想说的,皇后乃后宫之主,自从册后以来更是未曾言行有失,怎么可能会行巫蛊之术?依微臣看来,定是后宫有人想要趁机图谋不轨,才暗中指使人陷害皇后。圣上,此事事关宫闱,若不严加彻查,恐怕会引来无穷后患,依臣之意,便应当从皇后和诸妃宫中查起。”

原来如此!高俅终于恍然大悟,心中涌起了一股深重的寒意。原来,这一招不是什么黑虎掏心,而根本是隔山打牛,以王皇后的恬淡和与世无争,没有人会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那么,那矛头指向不是最最受宠的郑贵妃便是育有一子的王德妃!

第四十章 因危机心力交瘁

尽管对餍镇之事大为震怒,但是,在几名重臣的劝解下,赵佶仍是按下了雷霆之怒。他先是吩咐入内内侍省和皇城司严加彻查,又严令所有后宫诸人不得妄议此事。之后的朝议上,一干知情者全都装出了一幅浑然无事的样子,但是,这并不能制止有心人早就准备好的行动。

禁中向来分内外,内宫是后宫诸妃和赵佶日常起居之地,外宫则有都堂、枢密院、三省六部等诸多治事场所,其中多有内侍进出,要完全禁绝消息自不能够。而那一个个掩盖在日光下的阴暗角落,则成了别人最好的密商之地。

此时,宝文阁后头库房的一个角落中,两个人影便在低声交谈着,言语间还不时察看四周动静,神色间大见警觉。

“那件事查得怎么样了?”

“还在查,他们有顾忌,不敢下狠劲,所以到现如今还是一团乱麻。”

“怎么动作那么慢?都什么时候了,要是等到……那圣上一定会起了怜惜之心!”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牵涉到的全是宫中顶尖的贵人,他们谁有这么大的胆量?要不,还是把事情捅给……那样也不必这么提心吊胆!”

“做主的是我,你怕什么?你不是想要荣华富贵吗,铲除了那些绊脚石,你还怕没有机会?至于我这一头,你不用担心,我能做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再说了,三人成虎,舆论有的时候也能杀人!圣上不是下不了决心吗,我们可以帮助他下这个决心!”

在其中一人神情愈发狰狞的同时,另一个人的脸色却渐渐苍白了起来,但是,却没有说出一句反对的话。直到计议完毕,两人方才先后离开,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不多时,大街小巷便纷纷扬扬地传出了一个消息――宫中传出餍镇大案!知情者还说得有鼻子有眼,什么从皇后宫室里起出了巫蛊小人,什么贴身宫女咬舌自尽,什么内侍之中有人暗通其他妃嫔,端的是天花乱坠眼花缭乱,听者说者固然都是有心,那传播流言的人自然更是居心叵测。仅仅数天的工夫,就连开封府衙门里头的公差也在背地里悄悄议论,让开封府两个推官措手不及。

“这都是谁在胡说八道!”

听到风声的一刹那,高俅着实怒了。就在今天早上,他从府中下人的口中探知了流言的最新版本,其中大意竟是说郑贵妃和王德妃一起策划了此事,并买通了皇后宫中多名宫女内侍,其目的便是掀起一场巫蛊案,而后便设法让郑贵妃取皇后而代之。听到这样露骨的话,他当然能够料到之后的矛头会指向谁,不消说,那天正好进过宫的伊容便难逃干系,接下来,谁能担保幕后之人不会盯向自己?

“开封府都干什么去了,分明是有人故意散布谣言,当此各国使节还未离京之际,这不是让别人看笑话吗?”由于事情并不干己,因此蔡京的态度便悠然得多,但是,这并不代表身为首相的他就能完全置身事外。姑且不论赵佶的雷霆之怒,就说外边大战在即,这边却是正在闹内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立刻传令下去,再有散布谣言者一概从重治罪!”

高俅见刚刚自龙图阁学士,开封府权知府接任尚书右丞的吴居厚在旁边默不作声,而张康国也在那边装聋作哑,哪里不知道他们是在隔岸观火。然而,虽说天子无家事,但内朝之事外臣插手十有八九都是失败的,所以他们的态度并不奇怪。然而,暗箭总该有个源头,究竟是谁如此处心积虑,希望借此机会一网打尽这么多有干系的人?

砰――

一向涵养最好的赵佶也在福宁殿中拍了桌子,深居内宫并不代表着他就真的不知道外事,毕竟,皇城司的耳目不是白吃饭的。自打中午听到了勾当皇城司的几个内侍诚惶诚恐的奏事时,他的脸色就阴沉得可以凝出水来,待到曲风在外转了一圈前来回报之后,他终于忍不住暴怒了。

“好,好,真是好!”赵佶气急而笑,一袖子拂落了桌子上的笔墨纸砚,“朕就这么成了放任元配为人诬陷的昏君!好嘛,既然他们都个个明察秋毫,干脆这个帝位就给他们坐好了!查,命令开封府立刻去查,若是不能查一个水落石出,他们就不用在京城待了,通通去岭南吃荔枝好了!”

尽管知道赵佶是气急败坏之下口不择言,但曲风还是吓了一大跳。跟了赵佶这么多年,除了那一次撞破昭怀皇后刘珂的丑事之外,赵佶从来没有发过这样大的火气。其实,若不是诸皇子如今都年幼,恐怕这位主儿真会在一怒之下做出汉武帝那样的举动也说不定。当下他便俯首应了一声,连一句劝解都没有便匆匆离去。这个节骨眼上,多说多错,他还是小心谨慎的好。

正如曲风料想那样,赵佶终究还是难息内心怒火,在福宁殿中又待了一会便满脸不耐烦地甩手离去,甚至连一个内侍宫人都没带。宫中上下谁不知道如今沸沸扬扬的流言,见了这位至尊无不退避三舍,这更是让赵佶气不打一处来,只是始终不得发泄,最后干脆一个人独自坐在临湖的一个亭子中发愣。

由于日头藏进了云里,赵佶的大半个身子又被廊柱完全遮住,因此两个捧着竹篮水果走路的宫女并没有看见他,嘴里自然也没有多少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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