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鲶川哲也推理小说合集》第1/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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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无一失的谋杀
作者:鲶川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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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吉关掉答录机,脸上松垮的赘肉痛苦地扭曲着,然后跌坐在弹性很好的沙发椅上。想跷起腿时,发现丝绸料的浴袍上沾有烟灰,周吉不耐烦地拍掉,又恢复原来的姿势,陷入思考里。
  关掉答录机后,觉得仿佛还听得到床铺摩擦的声音,或是甜言蜜语,还有呼吸声,这些思潮扰乱他的思想。周吉甩一下头,换跷另一条腿,急躁地把手指拗得“?U滋、?U滋”响。妻子真弓带着女佣到歌舞伎座看打炮戏第一天的演出。偌大的房子里只剩周吉一个人。
  现在,毫无疑问地已经知道物件就是那个男人,这算是铁定了。可以开始作报仇计画了。周吉在心里反复地说给自己听。
  当跟踪妻子发现她进入大木的旅馆时,周吉冲动得想冲进去打她一顿,但是他拼命地克制自己,必须查出那个男人到底是谁。现在总算有了结果,他确定妻子的情人是画家和佐十郎。录音带里真弓有很多次在叫和佐的名字,有时候还会尖叫。那个男人一定是和佐没错。
  和佐的性格像狐狸一样,非常谨慎。周吉已经看过许多次真弓进入旅馆,过了几个小时以后单独出来,可是就是查不出来对方是谁。贿赂服务生也没有用,只知道真弓是一个人来,一个人走,这个他早就知道了。当初以为是他愚蠢的妻子老是被放鸽子,乘兴而去,败兴而返,还在心里嘲笑她。但是看到妻子和平时不一样,眼神中充满陶醉和满足感,他毫无疑问地从这里面察觉出妻子的确有外遇。一旦周吉知道自己被骗,就更认真地监视妻子。
  之所以要费那么多时间才查出那个男人的真实身份,实在是因为他遁身有术的关系。周吉是在两个多月以后,才知道自己上当了,恨得他咬牙切齿。那是偶然发现的。原来都是和佐先来,另外开一间房间等待,等到真弓来了以后瞒过服务生的视线,进入她的房间。经过一段时间后,再回到自己的房间,各自走出旅馆。如果周吉再多用一点脑筋,他就会发现约会的人没来,失望而归的人不只是他的妻子,还有另一位男子也是如此。无论如何,周吉的努力终于得到报偿。昨天,周吉抢先来到旅馆,在估计的五个房间里分别安装了麦克风,终于从其中的一个房间录到了秘密谈话。
  这且不谈。当知道对方是和佐时,周吉确实相当惊讶,几乎忘记要呼吸,怅然若失地坐在椅子上。未点燃的香烟,完全被口水浸湿了。和佐十郎曾经和他来往密切,周吉做梦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偷自己的老婆。
  今年春天,和佐和周吉还是同住在玉川学院附近的邻居。因为双方都爱打麻将,几乎三天两头就要在麻将桌上争胜负。周吉家的庭院很大,即使玩牌玩到深夜也不会影响到左右邻居,因此,他们几乎都在周吉家打麻将。由于真弓对这种赌博不感兴趣,只是偶尔帮忙送来茶点,自己从来就不参加战局。因此,真弓何时何处能和和佐接近,周吉实在感到大惑不解。
  后来和佐搬到大矶,理由是原来的房子太大了。大约在一年以前,和佐和他那位犹太籍的法国妻子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离了婚,从此就过着没有父母也没有孩子的自由生活。因此,他一个人住在两层楼加起来70几坪的房子里,嫌大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和佐就在樱花树冒出叶芽的季节,把家俱和画具装上货车,依依不舍地向左邻右舍道别,然后,自己也开着保时捷轿车,跟在货车后面走了。
  “这回不能打麻将,可无聊了。”
  “是呀,不知道谁会搬进来?但愿是个喜欢麻将的人。”
  “他的外国妻子.会不会因为先生每晚打麻将不在家才跟他离婚的?”
  “嗯,也许是吧。我太太在这方面从来没有表示不满,实在太好了,应该颁发感谢状给她。”
  那天晚上,周吉夫妻俩边喝着樱花茶边聊天,而周吉竟然奇妙地还记得当时太太是穿着蓝色的羊毛衣。可是当开朗、善于社交而且健谈的和佐离开以后,他们的麻将搭档就不再显得那么富有活力了。在无法补充搭档的情况下,这个麻将圈也就不知不觉地解散了。而这位单身画家和佐十郎也逐渐从他们的记忆中消失,最近已经很少想到他了。而这个和佐,现在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而且是妻子外遇的物件。
  周吉对版画多少还有些兴趣,但是对西画却是一窍不通,所以根本不了解和佐十郎是什么程度的画家。于是,他从第二天开始,就去拜访画廊的主持人,或是打电话到一些美术杂志的编辑部去查问。他得知这位37岁的画家仍然单身,而最近他有显着的进步,一幅作品可以卖到日币一万元。每当工作告一段落后,就会开着保时捷到遥远的东京去喝酒,他是八重洲口一家叫“亚利斯多得”酒吧的常客。和佐长得细眉大眼、鼻梁笔直,是位眉清目秀的美男子。周吉认为他在女招待之间一定很受欢迎,这样还要勾引别人的妻子。想到这里,周吉就更生气,自己都感觉出脸颊火烫起来。
  周吉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他并不认为自己的性格诚实不欺,但是他没有办法欺骗自己的心。他只要生气立刻就红着脸,不论对妻子或是女佣都会大吼大叫;在电视上看到可怜的新闻时,就会声音哽咽。为了在老婆面前保持丈夫的威风,他经常需要做些不必要的努力。因为他是这种个性,所以当他已经知道妻子在外面有不轨行为后,还要演毫不知情的愚蠢丈夫的角色,是需要煞费苦心的。可是经过长达三个月,连他都惊讶自己演技的进步了。就像那晚凭着录音确定对方是和佐时,性急如他,居然还能冷静地演出傻丈夫的角色,真是不简单。周吉在心里暗中盘算着复仇计画,但是表面还是装作若无其事。他也害怕过分表现温柔反而会引人疑心,所以偶尔也会故意打破菊花盆,反过来斥责妻子。
  “不是我弄的。”
  “不是你,那是惠子了。”
  在东京已经住了三十多年了,周吉仍无法完全消除粗野的熊本腔调,生气时尤其明显,说话也更粗鲁。语尾的故乡腔调十分浓重。
  “你看到惠子打破的?”
  “没有。”
  “没看到,就说是惠子打破的,那是不对的。”
  真弓把女佣惠子当成妹妹般照顾,有时候甚至会偏袒惠子,这使得周吉感到更不愉快。
  “说的也是,最近很难找到人愿意当女佣。”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惠子小姐也是人,不可以随便怀疑她。”
  “好了,好了。”
  周吉挥着手打断谈话,离开了妻子的房间。周吉是从股票商行职员一步一步干起来的,只要谈到股票,他是大家公认的天才,但是,一旦要讲道理,他就发生麻烦,也不耐烦。碰到这种情形,每次都是做丈夫的首先撤退。尽管如此,周吉也知道妻子对他的缺乏教养感到不满。
   


  周吉的报仇计画,经过一个礼拜的思考后大致已经形成。周吉是真心爱着真弓,但只要想到妻子背叛自己,气愤就使他无法成眠,他利用这些不眠的夜晚,细细地研究推敲计画。他打算制造车祸的假相,先杀死和佐,让真弓彻底地伤心,最后再告诉她这不是车祸,是周吉亲手干的。当她知道意外的真相,一定十分惊讶和伤心,到时候,再慢慢杀死她。
  当他幻想着这两桩杀人案时,他激动的情绪,就像婴儿听到摇篮曲一般,会逐渐稳定秘,没过多久就会渐渐进人梦乡。在失眠的夜晚,他在心中研究杀人计画,倒也算很好的安眠药。
  报仇就得要杀人,这是一开始就决定的了。周吉可不像法国男人,老婆被人奸了,耸耸肩就了事。但是叫他和妻子离婚,让对方付一笔遮羞费,同样也无法弥补他内心的伤痛。对周吉而言,对付奸夫淫妇最好的方法,就是遵照古法,将他们砍成四段,心里才会感到舒服。他不委托私人侦探调查,完全自己着手进行,也是为了避免日后可能遭受敲诈。
  关于杀死和佐的方法,连周吉自己都沾沾自喜,认为高明之极。以往那种跟踪其后、找机会下手的直接方式,周吉认为是最愚蠢不过了。他所想出来的方法,只要完成一切准备,再动动按钮,事情就完成了。他尽可以坐在远离事故现场的地方,喝酒看电视,就算是当局怀疑到他身上,也绝对找不出他杀人的证据。
  对周吉而言,他大可不必急躁,只要耐心等待机会来临就行了。等到气温下降,和佐要回大矶时必须关紧车窗的季节来临。当然,这段时间里,真弓还是每个礼拜一次利用外出练钢琴的机会和画家幽会,但是周吉不再感到愤怒,他依旧装出不知情的样子。这个男人早晚要被周吉杀掉,就让他趁现在享受享受吧。周吉像悟道的高僧,平静地等待机会的来临。
  “亚里土多德”酒吧位于东京站八重洲出口左前方的大厦地下室。它的风格和它的名字给人完全相反的印象,是家下流低级的酒吧。周吉每隔两三天会去喝酒,和女招待尽情说笑,直到打烊才走,借此等待与和佐见面的机会。
  时间已经进入12月,酒吧里已经把装饰华丽的圣诞树摆出来了,从西德原装进口的昂贵音响不断地播放着圣诞歌曲。周吉虽然不讨厌喝洋酒,可是在这种几近胡闹的气氛中喝白兰地,却一点情味也没有。如果不是为了要接近和佐,他早就跑出去,找一个更愉快的场所喝酒去了。
  12月15日那天晚上,已经是周吉第八次到“亚里土多德”酒吧了。他终于发现了和佐。和佐在最里面的包厢,已经喝得有七八分醉。周吉觉得心脏突然有被勒紧的感觉,脉搏的跳动也急遽加速。面对猎物实在很难保持冷静,但是他还是勉强让自己安静下来,坐在比较远一点的位子。
  周吉和往常一样和女招待开玩笑,逗她们,眼光却谨慎地往里面瞄。和佐在上衣里面穿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一身便装打扮,十分潇洒。他还没有看到周吉。
  “我忘了。”
  他捏着身旁肥胖的女招待的宽裙子说。
  “我忘了给老婆买礼物。”
  “真叫人羡慕,你们真美满。”
  “如果美满就不必送礼物了。不拍马屁进不了房间,这才得买礼物呀!我得趁蛋糕店没打烊去一下。你自己爱喝什么就喝什么吧。”
  说是去一下,却花了20分钟左右,他跑了七家西点面包店去买霜淇淋留下干冰,其余的部分丢进水沟里,然后用早就预备好的钳子打碎,装入大衣的四个口袋里。最后,他才重买一个大蛋糕,拿回酒吧。
  女招待忍着哈欠,无聊地等着。
  “让我等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我怎么会丢下你这么可爱的人不管,回到老婆那里去呢?哦?”
  周吉扬起粗大的眉毛,假装刚发现和佐的样了。这时有三个女招待围着画家,都是一流的美女,看得出来,她们并不是为了生意才讨好和佐的。这个福气,是红脸粗脖子的周吉所无法享受的。
  “噢,这不是和佐先生吗?真难得!”
  周吉笑着走过去。
  “从春天到现在,有八个月……不,九个月没见了,真是难得。”
  “是,从玉川学院到现在……”
  和佐假装迷糊,分明是心里有愧。可是周吉没有把内心的想法表现出来,他握着画家白皙纤细的手,像电影里的外国人一样,夸张地摇动着。
  画家做出终于想起来的表情:
  “真是好久不见了。尊夫人好吧?”
  和佐也许是相信他和周吉太太偷情不可能被发现,还故意问候周吉的太太。他和周吉不同,喝酒以后脸也不会红,只是眼睛四周微泛红润而已,配上他英俊的面孔,看起来更高雅。
  周吉在心里想,和我这个乡巴佬比,也难怪真弓会被他诱惑。
  若是想让对方放心,最好的办法就是笑。周吉根据这种想法,只顾高声大笑,如此一来,女招待们自然会配合着发出性感的笑声。和佐原是万般无奈地跟着搭腔,最后也融入气氛,开些洒脱的玩笑,甚至拍着周吉的肩膀大笑起来。
  到了12点多,周吉好像突然发觉似地看手表。
  “啊,很晚了,计程车恐怕会拒绝载客。和佐先生,能不能送我一程?”
  “没有问题,我要经过第三京滨国道回去。”
  “还是你好,高兴玩到什么时候,也没有人管你。真羡慕单身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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