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坝全集Zei8.net》第4/56页
让她难以忘怀的是王国君那张脸。漂亮的偏分头,黢黑的头发,浓浓的剑眉,大而有神的杏仁眼睛,高高的鼻梁,灵巧的嘴。特别是那双眼睛,让她看了一眼就再也忘不掉。那双眼皮特别迷人;铮亮的黑眼珠子,放射出深邃的光,似乎能看透人的五脏六腑,也能穿越时空,投向深不可测的遥远的宇宙;那鼻头,那嘴唇,那脸颊,透出坚毅与果敢的神情;他浑身上下内内外外都放射着非同寻常的具有强大穿透力的男人的气息。他整个儿就是英武与智慧的结合体。
这时的她,内心异样的颤动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强烈。在她的脑子里,原本模糊的东西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自从意识到自己是个女孩的时候起,她就不只一次地想过这样一个问题:我的白马王子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可是直到咋天,她也没有一个明白而清晰的偶象。
她的心中产生了想看到那张脸的欲望。在以后的日子里,这种欲望越来越强烈。她经常找些理由去公社,去王国君那里坐一坐,说几句话,请教一些问题。有几天没看到他那张脸,心里就憋闷得慌。
这是怎么啦?她问自己。我咋晓得?你问我,我问谁去?你是不是爱上他了?不是哈,我只是想看到那张我想看的脸呢,咋说得起来我爱上他了?他那么大,有老婆有孩子。我还这么小,还不到二十岁,咋可能!她坚决地否定了那种说法!再说了,爱是什么?怎么样才算爱?她一点也不知道。
一天,她刚从王国君的办公室里出来,就被公社郑副书记叫住了:“小张啊,请你到我办公室里来一下,我有点事跟你说说哈。”你跟我说啥呢?她想,你又不是我的直接领导,也不分管我们的工作,你找我会有什么事呢?是不是我犯什么错了,要找我去批评?她左思右想,也没做过什么错事,更没干过什么坏事啊。可他是领导,他叫了能不去吗?她怀着忐忑的心情跟着郑副书记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张丽英回去以后,把郑副书记跟她介绍婆家的事情跟她老爹老妈说了。她老爹说,现在是新社会,主张婚姻自由。听你说那意思,再看看照片,那小伙子也还是不错。同意不同意,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吧。
晚上,张丽英拿出那张照片来,在煤油灯下仔细地看了又看。从照片上看,那脸面还算可以,长得也还帅气。那军装穿在身上,也有一些英武。但她总觉得这个人少了点什么。少了点什么呢?一时之间她也没弄明白。她闭着眼睛,把她所认识的男人的脸在头脑中一个个地过了一遍,特别是把王国君与这张照片作了比较,她突然明白了:“这个人缺乏王国君那种英气!”那眼睛里,没有那种深邃;那鼻子嘴巴和脸颊,没有那种坚毅!
这个人到底行不行?我是该同意还是不该同意?她很纠结。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结婚嫁人,那是终生大事,马虎不得。我该咋办呢?同意?那人的确又不是她想象中的男人,况且,现在除了晓得他是郑副书记的弟弟之外,其他情况一无所知。如果嫁给他,将来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的呢?如果不同意,郑副书记面前又咋交待?那可是郑副书记的亲弟弟啊,今后……到底该同意还是不该同意,她拿不定主意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手里还拿着那张照片。她看了一眼床边柜子上的煤油灯,才想起昨晚上一边想事一边就睡着了。到今天早晨,油也燃完了,灯芯也燃没了。
“哎!咋整呢?咋整呢?”围绕这个问题,她想了几天几夜,把脑壳都想得生疼,也没想出个结果来。她再一次地把她认识的男人一个个同她手里的照片一一进行了比较。
“哎,我早就该想到去听听他的意见呢!”她丢下手中的活儿,挎起挎包就朝公社走去。
“我们是同一个生产队的,”王国君说,“这个小伙子人还是不错的,听说表现也好,还受到过嘉奖,就是一年难得回家几次。其他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哪你觉得我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她盯着他问道。
“这个,同意还是不同意,只有你自己作决定了哈。”
“我这不是在问你吗?你说我是该同意还是不该同意?”
“我看啊,同意比不同意好。同意了,你以后……”
其实,她已经有了决定了:我同意了,我要嫁到你们中队上去,我要让郭银河那个讨厌的家伙天天看到我,气得他口死眼闭,屁滚尿流!她一想到郭银河在她面前低声下气叭儿狗一样摇尾乞怜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郭银河听到张丽英与郑副书记的弟弟订婚的消息,差点没有晕过去!“郑……他妈的!”他心里骂道。老子这辈子咋的了?看上的婆娘都他妈的嫁给了别人。老子绑起脚码子追都追不上,好象故意跟老子作对,让老子难堪,让老子没得招似的。妈那个屄!
这回他倒是没有象被王国芝拒绝那样如五雷轰顶般昏厥,只是感到怒火中烧,实在难以忍受。不过,这种感受也没持续多长时间。也不晓得他是想开了还是退缩了,从此变得少言寡语,成天闷着个头做活路。连玩笑都懒得和别人开两句。
“哈哈,郭银河,咋的?往天那雄纠纠的劲儿哪去了?”一群婆娘开起他的玩笑来。
他看了她们一眼,又埋头做他的活,没有搭理她们。
“哎,看来真的是翘不起来了,”王国文的老婆杜桂英笑嘻嘻地说。
“你们说啥子哦,一个青头鸭公,咋会翘不起来?是不是偷鱼吃被鱼咬毬?”段清莲哈哈的笑起来。
“你咋晓得他是青头鸭公?你看过?”杨二凤笑道。
“没娶过老婆,那不是青头鸭公是啥子?还用看吗?”段清莲笑道。
“万一人家明着没得,暗地里有呢?哈哈哈哈……”杨二凤豪无遮掩地大笑起来。其他几个婆娘,有的跟着打哈哈,有的瞟着脸胀得通红又不敢说话的郭银河,有的眯笑着干着活。
“哎,你们没听说啊?他去追六大队的那个大队会计张丽英,人家不干,差点把他气死毬!”杨二凤悄悄地跟几个婆娘说道。
“是不是哦?你咋啥子都晓得哦,”陈冬秀说。
“当真的,那女子都说给郑书记的乖乖了,说是等他回来耍探亲假的时候就办酒碗呢。”
“哦,难怪。”一群婆娘如拨开云雾一般,豁然开朗了。接着就是王国芝长,张丽英短,郭银河没得运气,喜欢的两个女子都被人家抢走了,整到现在还连女人的气气都没闻到过,说起来也还是惨什么的。
“你们觉得他惨?也是哈。要不,你们哪个去慰劳慰劳他,等他打哈牙祭?”杨二凤笑着说。
“这事光怕只有你才行哦,这种好事,我们都让给你去做哈!”婆娘们一边说一边哈哈大笑起来。
郭银河听她们嚼起舌根来,埋着头干他的活,不理睬她们。
“我说啊,这郭银河也是心气太高了。”杨二凤说,“人家王学莲从小就喜欢他,他连看都不看人家一眼,硬是要去找那些仙女。他也不想哈,仙女会嫁跟他这种人吗?”
“你说啥子?我是哪种人?我这种人咋啦?孬啦?哪点孬啦?你们怪屄婆娘些,尖嘴黑壳,东撮西撮!你们瞧不起我,老子还瞧不起你们呢!”郭银河实在听不下去了!他指着杨二凤吼道。
“咋的,老娘就说你了,你咋的?你要把老娘吃了?你自己是啥人你不晓得啊!你娃娃就是个凡人,那些仙女儿就不得嫁给你当老婆!老娘今天就说你了,看你把老娘咋的!”杨二凤也耍起横来。
“你少说点,不怕他不安逸你不?”段清莲说。
“不安逸?不安逸由他不安逸,我怕他个槌子!”杨二凤说。
“你当然不怕他的槌子喽!”杜桂英似笑非笑地说。
“好男不和女斗!”郭银河转身到地那头去了。
看着郭银河那狼狈逃串的样子,婆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都仰天大笑起来。那雷鸣般的笑声,从枇杷湾飞向梭竹坡,在花蛇沟里荡了几回,飘到黄沙坝里去了。
“嘻嘻,你娃娃要是看上老娘们,老娘们就麻烦了!”杨二凤一边干活,一边扭头瞟了他一眼,小声地说道。
“有啥麻烦?两下子就把他炖,叫他一辈子也傲不起来!”
“哈哈,你凶,你凶!哈哈哈哈哈……”女人堆里再一次暴发出开心的笑声。
“好好干活!你们硬是,多干活,少说话!”中队长杜文龙看不下去了,干涉了她们几句。
婆娘们埋头干活不说话了。
郭银河远远地看着这群婆娘的牙尖舌怪,听着她们抱鸡婆似的笑声,心里头特别不是滋味。他恨恨地想,老子才不跟你们两个说哦,好男不跟女斗。我不收拾你们,有人收拾你们。哼!杜桂英,陈冬秀,有你们哭的时候!等着瞧吧!一想到这些,他心里好受多了,脸上也露出了一种狡黠的胜利的微笑。
下工了,他回到家里,拿起水瓢到水缸里去舀水喝,可水缸里没水了。“整啥子名堂,这缸子里头一点水都没得了,你就担不得一担啊?担不起一担,半担也担不得?一天到黑嫑得你在整啥子!”他一顿的牢骚,却没有人应他。他扭头看了看,没看见他老爹。他走出灶房门,到处看了一遍,屋里没人。“这老东西又跑哪去了,一天到黑不落屋!”他才挑起水桶去旁边斑竹湾的水井里挑水。
王学莲端了一大盆衣裳正在水井边洗着,见他来挑水,红着脸叫了他一声,便站起来让他上去舀水。郭银河看了她一眼,咧了咧嘴,算是回应。他舀满一担水,挑起来走了,王学莲再蹲下去洗她的衣服去了。
郭银河挑着水一边走一边又回头看了一眼王学莲,那红朴朴的脸,两条麻花短辫,看上去并不如他先前认为的那般难看哈。一想到她丰满的屁股和曲线明晰的胸脯,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
他把一担水倒进水缸里,又挑着水桶出去了。他本来心中有气,连这担水都不想担的,可是当他把水倒进缸子里的时候,又鬼使神差地挑起水桶出了门。今天是咋的呢?他自己也糊涂了。
挑第二担第三担,他又如先前一样看看她,那种感觉越发地强烈起来。
担完第三担水,天已经黑下来,他老爹还没有回来。他把水桶放好,奔出龙门去,奔到水井边。她还在那里洗着。
“你真的喜欢我吗?”他问道。
王学莲看了看周围没有人,抬起头来,点了点头。郭银河不由分说,拉着她的手,几步就串进旁边的斑竹林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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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张丽英夜拥王国君
? 张丽英躺在床上,回味着结婚以来这些天的感受,她自己就偷偷地笑了起来。她从此就跨过了人生中最大的一道坎,从一个大姑娘,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小媳妇,从一个女孩,变成了婆娘。这个变化实在是太快了,快得让她有些手忙脚乱。要是按她个人的意见,她是不会这么急的。这个男人,她以前并不认识。从他回家探亲结婚到现在,也还不到半年,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也才一个多月。对这个人的人品才能学识啥的还一点也不知道,就匆匆地成了人家的老婆,把自己的一辈子牢牢地拴在了他的裤腰带上。一想起这些,她心里就酸楚,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掉下来。
还是不嫁人的好。不嫁人多自由啊,在妈老汉面前无拘无束,说话做事想咋说就咋说,想做啥就做啥。那真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啊。一嫁了人,男人面前不能想啥就说啥,老公公老婆婆面前说话做事更要小心,亲戚朋友面前也要装模作样。要不是碍于郑书记的面子,他又是保秘单位的,有时候一年还难得回来一回,我才不得这样草草率率地就嫁给他呢。洞房花烛夜,除了忐忑不安以外,没有什么兴奋、向往与欲望,只是含着眼泪接受了他。这倒不是因为委倔,只是想到自己二十年的女儿之身,一瞬间就被眼前这个男人给剥夺了,有些不舍而已。过而一想,这也是另外一种生活的开始吧,除了痛苦,也还有愉悦。事已至此,就顺其自然了。
哎,结婚有什么好?除了那点事情以外,好象就没什么好的了。但是反过来一想,人生一世,男人总是要娶老婆,女人总是要嫁男人的,哪个都免不了,也改变不了的事情。至于娶哪个女人,嫁哪个男人,那就象瞎子摸鱼一样,凭运气,摸到啥样的就是啥样的了。如果嫁了个绣花枕头,那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现在都实行一夫一妻,那有啥办法呢。虽然婚姻法规定,结婚离婚自由,受法律保护,但是有哪个人一天到黑没得事,专门去结婚离婚玩呢?那不让人在背后把背脊骨戳断了才怪。
哎,算了,都走到这一步了,一身都是他的了,就不想这个事了。早过是过,晚过也是过,嫁好是嫁,没嫁好也是嫁,就认命吧!
令她觉得好笑的是,在新婚之夜,他抱着她,亲她,要她的时候,她的头脑里居然出现了王国君的那张脸。她百思不得其解,却压根儿也不敢提。一想起这个,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愉愉的笑起来。
郭银河从郑副书记的办公室出来,天快要黑了。他大步流星地紧赶慢赶,在还能见一点昏昏亮的时候,赶到了花蛇沟口过了桥。
她在那儿等我吗?他想。
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王国芝的事情就不说了,这张丽英的事,你王国君也敢掺和?你胆子也太大了嘛!以前我追她,虽然没听到说你说过啥子,但就凭张丽英与你那么密切的关系,你能脱得了干系吗?我呢,也就退避三舍,娶个黄脸婆娘算毬,有啥想法以后再说。可人家张丽英嫁了保秘单位的人,你王国君还在跟人家眉来眼去,我看你是想吃不出钱的饭了!
他走进花蛇沟,王学莲正在转湾处那个水潭边上等他。这是他们约好的地点。这个水潭岩坎上有斑竹湾流下来的水,那叮叮咚咚的水响,可已掩盖他们说话的声音;潭上面是浓密的竹木,遮挡着光亮;这里是个转拐处,两头有人来都能看到;下面是岩盘,可以坐也可以躺。“这地方好象就是上天给我准备的”,郭银河咧了咧嘴,真真的笑了起来。
王学莲见郭银河来了,扑上去一抱就抱着他。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嘴抵着嘴。疯狂了好一会,他们才坐在了岩盘上。王学莲吊着郭银河的颈项躺在了郭银河的怀里,含情脉脉地望着郭银河。
郭银河其实并不喜欢王学莲。他始终觉得王学莲跟王国芝比起来差了很多,跟张丽英比起来就差得更多了。但是,他也没觉得她不顺眼。她那浓浓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粉嘟嘟的鼻子和不大不小的嘴巴,也常常能引得他心潮起伏,欲望横生。而且,几次这般之后,他获得了无比的快慰,感觉越发的离不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