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洛传全集Zei8.net》第2/19页


  ☆、朋友

  早上我刚刚睡醒的时候,楼底下的小区里的老人们已经开始晨练了。昨天晚上风卷残云的饭桌已经被收拾干净。我睁开半迷的眼睛,看见一个身影坐在沙发上。
  “张先生,你醒啦。”我站起身,看见刘默台手里抓着包子,茶几上有两份早餐,“你起的倒是比我准时。”我转身走进卫生间。
  今天是周六,我周末都不用去报社。洗漱完毕后,刘默台已经吃完他的早饭了。我坐下来问他:“早饭是你买的?”“对啊,您快吃吧。”我随手拿起一个包子,他在一旁默默的看着我,像是有别的心事。
  昨天晚上的一场谈话让我对他没有了戒备,而是好奇。“你昨天说的事情仍然让我不明白。”我打量了他一下,他的目光并未闪躲,反而充满热烈。
  作为一个作家,我很爱观察人的眼睛。眼是心之端。这年头,随随便便在大街上一看,眼睛明亮的人已经绝少了。都市里,女人的眼睛稍加妆饰,便无比摄人。这并非是心灵给人的震撼,而是靠肢体的配合,神情的表达,她们需要什么,你该怎么做,眼睛成了她们利用自己和他人的工具。
  我曾经写过这样一个主人公。刚刚从乡下进城的年轻人,看见城市中打扮光鲜,窈窕生姿的女人们便觉得自己是她们的奴隶,永远抬不起头来。后来,他成为了富翁,在回头看看城里的女人,发现原来城里的女人也还是女人,无所谓衣着品味。
  刘默台的眼神就像风中曳荡的芦苇,隐藏着无数的生命,仿佛我只要轻轻触碰就会惊起一群不知所错的生灵。
  “说来话长,张先生。也许你可以和我一起寻找答案。我没有太多的朋友,但是您绝对值得信赖,正如您信赖我一样。”
  “不要再喊我张先生了,以后你叫我大哥吧。”
  “那您就叫我老弟吧。”他哈哈一笑。
  “走吧,去江陵。”他坚定的对我说。
  我收拾了东西,随他走了出去。也许这就是我们能够成为朋友的原因,不拖泥带水,不牵扯,如同两只白天鹅,相会有期,随风流浪。
  今天刘默台穿着他那身黄色的外套,我跟在他的后面。他的背清瘦,像极了高贵的天鹅。
  有人说,有一种鸟,一直飞呀飞,直到他死去才会落地。很小的时候,我很想成为这样的人,给世界留个背影,然后孑然一身的就此别过。每当这种梦涌起,父母,学业,工作,收入,房子,甚至婚姻,都会像一阵冰冷的大雨,无脚鸟就此淹没在寒冷的海。
  一直到车站,刘默台都没有说话。我们各自交了车费,上了车。
  他坐在我的旁边,靠在车座上,“大哥,你刚才在想什么?”
  我想告诉他,他好像没有理睬我,接着说,“看见你刚才的样子,就好象看见我当初在乡下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常常站在田垄上,站在庭院里,祖父就躺在藤椅上打盹,我望着湛蓝的天空,眼睛失去焦点,漫无边际的想象。就像天上的鸟,不停的飞。有时候,一个下午,自己就沉浸在那个世界。我想再也没有比那个时候更自由的日子了。”
  他的嘴角流露出一抹暖色。这时,车还行经市区,有的播放着时下的流行歌曲。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无比厌恶。并非我讨厌音乐,相反,我认为音乐是魔法,具有无边的神力。可是在我们这个国度,古典音乐已成为一堆故纸,就像书架上的四库全书,少林寺的武功,仅作拍摄用,而非继承并加以光大。西洋音乐则像时下的大明星,大家趋之若鹜。流行音乐则是先天畸形的孩子,越长越畸形的孩子。你必须承认,有的曲子旋律很美妙,可是词作里“爱”和“理想”露脸太多,亭亭的舞女的裙成了人尽可夫的遮羞布,最荒唐的是大众的口味就是如此。
  我一想到这里,嘴抖了一下。“哥,您是不是觉得不高兴?”默台轻声问我,我点点头,“老弟,有时我觉得自己很荒唐,因为我无法改变,我看到的世界还是老样子。偏偏我还觉得自己很聪明。就像警察洞悉了犯罪嫌疑人的作案动机,作案手法,作案过程,证据确凿,可是罪犯永远不出现。那么,法律,又算什么。”
  默台舒了一口气,缓缓的说:“我有个发小,像极了你。如果你愿意听听他的故事,我想你会重新思考一遍。”
  我饶有兴趣的看了他一眼,这个20岁的年轻人有无数的迷雾环绕他的周围。我想拨开,发现也许并不需要拨开。太阳同样会从他身边升起,驱散这一切不明白。
  车逐渐驶出市区,两个小时的时间,足够听一个动人的故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默存

  当初我刚刚到南陵的时候,也是他这个年纪。那个时候,我从东吴高中毕业,人生经历苍白的像张纸。没有外出经历,没有恋爱经历,有的只是一副呆呆傻傻的眼镜。尽管现在,我仍然很喜欢独居家中的感觉,也喜欢孤独的感觉,可是窥视到这个社会已经很多,也厌倦很多。
  男人,像默台这么大的时候,应该多经历些事情。我对男女的看法始终把他们放在人的角度上。而如今,很多人把自己仅仅放在男女区别的角度。有时候,我在大街上看到打扮的光鲜甚至怪异的男男女女,有一种走进琳琅满目的商店的感觉。
  虽然我对女性抱有原始的尊重,但并不能阻碍对当下的现实有些认识。肉体,色相,成了人生的基本问题。它直接取代了思考。所以,现代人变笨了。
  许多人,都说,没有天长地久的爱情。我说,只有人生才是人可以把握的最长时空,爱情可以成为人生的一部分,但将他和人生等同无疑是轻薄的。
  不必像柏拉图一样追求精神式恋爱,也不必像尼采一样对女人抱有巨大的敌意。最好还是佛家的那句话,自在随缘。
  我不知道默台对爱情的看法,但从他娓娓道来的那个故事里,至少,我非常尊重他。
  那样的故事令我有一种错觉,刘默台他根本就是个作家,现实的洞察力和感性的浪漫主义完美的令人赞叹。既是他的发小,我还是应该让他自己讲述。
  {以下以刘默台的口吻叙事}
  你可以想象,在我们那个几十户人家的村子里,长江浩浩荡荡的流过家乡。另一边则是浓密的树林,仅有一条大马路通往镇上,我们这些人家被一条宽宽的河隔为东西庄。日子就像黄昏里江面上飞掠过的大雁,惬意而潇洒。
  但是,人和动物是不同的。人有喜怒哀乐,人的自私可以变成绫罗绸缎,紧紧缠绕在贪婪的心上。
  默存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现在我把他当作我的兄弟。我比他年长几个月,也把他看做自己的亲弟弟。你大概不会了解,这样的感情有多么真挚。
  有时候,乡下下雨的时节,我站在桥头上,远远地看。宽阔的河,绵绵不绝的雨,从天地相遇。那时候,我和默存还小。我们驻留在雨中,我对默存说,“默存,我们就是雨里的孩子,雨小了,我们淋的满身湿,雨大了,就会被河水冲走,这里没有桥,永远没有。”
  这时,默存自己看着远方,也不理睬我,在小小的身躯里竟有千言万语。
  默存住在东村,我住在西村。我的祖父和他的祖父是堂兄弟,所以我们也是本家。我这个弟弟,心思重,很聪明也很敏感。
  这大概和他的家庭有关系。或许有十分的关系。他的祖父去世得早,他的父亲那时刚刚13岁。他的祖父在家族里排行老三,自然我喊他的祖母为三奶奶。
  三奶奶是个頂厉害的人物,名声遍布周里。我的家乡,和所有农村一样。人人都有诨号。三奶奶其人老辣无比,乡人送号“洋阿蛮”,可见是多么难缠的角色。
  可是,如果仅仅这样。默存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很多中国人将家庭矛盾当作很可笑的事,甚至当作谈资消遣。我是深以为恶的。这也是我为什么厌恶有人的故乡,梦中久久萦绕的是故乡的大河,长江,丛密的树林,湛蓝的天空,在我心里,他们永远是圣洁的。
  中国乡村很愚昧,至少略差于当今的城市社会。
  许多城里人看农村人,乡巴佬。也有许多农村人看不起城里人,尤其是江浙一带的农村,生活质量并不比城市差。
  他们住的房子很多都是别墅,也有的老房子很具古典建筑的美感,所以从他们自身来说并不觉得住的比城市差。至于衣着之类,他们是一向不屑考虑的。
  我自己看城乡是很悲观的,因为生活形态正在趋同,更可悲的是他们都是一样的性格—攀比势利的小市民性格。
  而三奶奶无疑是乡村小市民的典型,默存的母亲又是小市民的另一种典型。
  我有时回想,为什么默存不仅没有成为他们那样的人,反而走向极端,成了我心目中的接近圣人的人呢?
  一只鸟在海上飞了很久很久,会感到厌倦。它明白这是它的生活,然后它接着飞,到达彼岸。可是,如果它知道海是没有尽头的话,它会怎样呢。默存选择了沉入海底。
作者有话要说:  

  ☆、灰色(一)

  有的人的童年总是以灰色居多的,大概默存就是那样的人。说实话,一般人会以为他很矫情。因为他的物质生活很优渥,几乎不需要为生存花费太多的心思。
  默存的祖父和我的祖父是很要好的朋友,当年一起参加了解放军,只不过在当年的那场浩劫过后,我的祖父放下了一切,回到村子里做个安安静静的教书匠。而默存的祖父则是选择了留下。虽然他的祖父去世得早,但凭借默存祖母的玲珑经营,他们家仍是一方大户。
  说起来,我顶佩服默存的祖母。这种佩服,不是基于他们家的权势。而是你真真正正的面对一个久经打击、饱受磨难的老人,你会被她的智慧和毅力所击中。我一向认为,年轻人在老人面前不要随便插话,尤其是三奶奶那样的人物。我是不经常去默存家里的,因为规矩太多,事实上我的祖父也不太希望我去默存家。他常常对我说:“默存这个孩子真可怜。”
  爷爷说的是对的,从我不多的去默存家的情况来看。三奶奶对默存的约束极严,吃饭的时候必须先给奶奶、父母夹菜然后自己才能动筷子,吃饭不许说话,家里有长辈客人来必须陪在左右。等等,所以基本上我去他家的时候,默存总是闷闷不乐,看见总是眼睛放光。而三奶奶基于我祖父的面子,总是默许默存跟我玩的。
  以前,我总不明白为什么默存的祖母对默存这么严格。后来,看着他家的衰落,我大概明白了。
  默存的父亲是个典型的江浙男人。个子不高,中年发福。脸倒是白白净净,可是人品不怎么好。凭着三奶奶的关系,默存的父亲在县里顶着一份科长的位子,但是此人好赌,常常夜不归宿。大概这导致了默存的母亲对默存父亲的不满,而这不满从默存的童年一直延续到默存的青年。默存的母亲常常骂默存的父亲没出息,而这时候他的父亲总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默存的父亲叫刘明轩,可惜人不如其名。倒是他的母亲,许真曼,长的很漂亮,大概默存继承了他的母亲。
  默存的母亲对默存是很好的,从小就对他严格教育。默存不爱说话,但喜欢读书,默存的母亲就常常带他去书店,一呆就是一整天。唯有这时候,默存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而大多数时候,默存面对的是他祖母近乎苛刻的管教,他父母之间无休无止的争吵。
  曾经有一次,默存的父亲和人去赌钱,输了。回到家,默存的母亲生气,把家里的东西都砸碎了。还对默存的祖母大吼着:“看你生出来的东西!”默存的父亲发怒,打了默存的母亲一巴掌,默存的奶奶生气的用拐杖指着默存的母亲说:“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丑!”默存的母亲就躲到角落里哭,呜呜的哭。默存什么话也不说,把他的母亲扶到了房间里。默存的祖母太惯着她的小儿子了。
  其实很早大概默存十一二岁的时候,他就和我说:“我不属于任何人,我属于自己。"我一直觉得默存的祖母很自私。她有四个子女,默存的大伯(也就是她的大儿子现在军区里当官,有一个女儿),默存还有两个姑母,都是商人。因为默存是他们家唯一的男孙,所以他的祖母把所有期望都压在了他身上。这无疑是不公且自私的。至少从对默存的父亲的溺爱上,我对三奶奶的确没有好印象。
  大概2008年的时候,我和默存都要去县里上初中了。那是县里最好的高中,所幸我和默存都考上了。那个暑假依旧是湿漉漉,总是不停地下雨,我和祖父在堂屋里要么下棋要么看书。祖父有风湿病,每逢下雨天就哼哼,不时的自言自语:“默台,我已经老啦。你要学会一个人生活啦。”这时,我总是沉默。雨下到这时候,总是很冷。
  默存偶尔会来看我和祖父,来的时候脸上表情总是灰蒙蒙,还沾着雨珠。这时,我就会安慰他:“默存,就快要解放咯。”默存坐在竹椅上,望着青砖石的地面反问道:“真的要解放了吗?”
  有时候,我也会羡慕自己。祖父虽然也管我,但从来都是让我做主。他信奉自在随意,否则当初也不会放弃那些权势。即使晚年他失去了儿子儿媳,他也会坚强的继续热爱生活。而对于我的父母,我的印象就停留很小的时候。听我的祖父讲,当年我的父母和我一直定居在沪上,我的父亲是个作家,母亲是个记者。我仅有的记忆是父亲和我一起坐旋转木马,母亲在一旁微笑着。可是这段记忆连时间地点,甚至父母的相貌都开始消逝了,留下的是模糊的声音,但我想,这也可能是我自己杜撰的。总之,无论祖父还是爸爸妈妈,留给我的,都是美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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