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梦》第44/62页


  罗彩灵道:“你莫得意忘形!等螭遢狂侠来了,定会替我出这口恶气!”昝舵主冷笑道:“他来了又如何,老子一脚把他踹到西天去!”罗彩灵唾道:“就凭你也配跟他比,他拔根毫毛都比你腰杆粗!”昝舵主突然伸出毛手,捏住罗彩灵的两腮,道:“废话少说,螭遢狂侠到底是谁!”罗彩灵紧钳着口,拼死不说。
  昝舵主大怒道:“你舌头硬,我毁了你的舌头!”对阎姐道:“拿甘遂浆来!”阎姐一惊,道:“用不着那样吧。”要知道,这甘遂浆毒猛异常,只要一小滴滴在人的舌头上,就会感到喉咙和嘴里热得像在燃烧,过两三个时辰后才好一些。如吞下少量浆液,则会毒发身亡。
  见阎姐趑趄不前,昝舵主道:“我自有分寸。”阎姐这才去隔壁房里取,罗彩灵还不知甘遂浆为何物。不一刻,阎姐拿来一个小瓶,昝舵主接过,狞笑着走向罗彩灵,右爪抠住罗彩灵的两颊,罗彩灵的嘴便不自然地挤开了。阎姐打开瓶盖,用一根芦苇从中蘸了一滴,纵然罗彩灵猛力挣扎,舌头上还是染了一滴,牢房里发出刺人肺腧的尖叫!
  昝舵主哈哈大笑道:“臭婊子,叫你硬!”此恨杀生难泄,罗彩灵狠命地冲昝舵主吐唾沫,喷得他焦头烂额。昝舵主气得睾丸都快裂开,一边抹口水一边拿鞭子抽打罗彩灵,一鞭重过一鞭。罗彩灵被人虐待犹自不屈不挠,衣服渐渐残破,露出羊脂般的肌肤。阎姐呆在一旁,不知心中何所思。昝舵主抽得手酸,歇下看见她喷火的胴体,心中大痒,吐了吐涎,笑道:“美人留着不用,岂不暴殄了天物。哼哼,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拿手好戏!”说罢哈哈大笑,跪下脱了罗彩灵的坤鞋与素袜,掷在坩埚内烧成灰烬,罗彩灵之足虽未用帛缠,却纤小弯屈如月。
  “好一只肥鹅嫩鸡啊!”昝舵看得谑荡眼花,用牙齿咬罗彩灵的脚趾,用舌头舔着她的脚跖,自我陶醉道:“嗳呦呦,这茹毛饮血的滋味好爽呢!”罗彩灵拼命抖动着双腿,叱道:“你这人面兽心的狗贼不得好死!”可是铁镣坚固,挣脱不开;舌头发麻,叫的声音也含糊不清。昝舵主哈哈大笑道:“小妞的皮肉可真嫩哪!来来来,咱们玩玩盲人摸象的游戏如何?”罗彩灵听得直打冷颤,昝舵主那支毛手就像一只尺蠖顺着罗彩灵的脚趾向上伸爬,右手食指上还长了一个瘊子。
  阎姐终是女人,见罗彩灵受到凌辱,总不能眼不见为净,忙拉住昝舵主,道:“昝大哥,审讯一番就罢了,这丫头的身子可不能弄脏啊,教主那边不好交待!”昝舵主淫念已出,哪肯收心,一巴掌把阎姐推开,叫道:“你少管闲事,老子已经受不了啦!”说罢,像蛇一般吐着毒信,在罗彩灵脸上胡乱舔着。罗彩灵张嘴把昝舵主的左脸狠狠咬了一口,昝舵主尖叫一声,后退两步,抚着烈痛的血面,笑道:“没关系,打是亲骂是爱嘛!”
  阎姐实在看不下去,劝道:“昝大哥,这丫头好狠哩。算了吧,再弄下去会出人命的!”昝舵主如狼似虎地把阎姐的头一拨,道:“越辣老子越喜欢,你一边去,别妨碍老子快活!”看着罗彩灵姽婳的身躯,眯笑道:“你的模样真好看,你知道么,每当我看到女人痛苦的样子就会兴奋非常!”说罢撕开罗彩灵的衣服,露出红肚兜来,雪白的双肩犹如柔荑瓠犀,令人心神荡漾。昝舵主笑道:“小美人,你的肌肤还真是白里透红,香中飘云呢!情哥哥顺藤摸瓜给你看,啊~”
  男德在义,女德在节。罗彩灵受此奇耻大辱,贞心如同放在炉内煎烧,再也宁捺不住,紧闭怨目,声嘶力竭地大叫:“云飞!”
  救人如救火,云飞身上如搁斧钺,眼中如视燧烟,雷厉风行地赶来,铤进的速度过快,以至睫毛扑着瞳孔,极不舒服,脚下蹋碎无数顽石。到了漩塘小屋,“嘣”的一声,云飞一脚把门踹得破碎,木屑似雪片一般爆烈四散。
  昝舵主的毛手正在罗彩灵的肩上游摸,闻得爆烈声响,忙回头探望,见一少年杀气腾腾地伫立门首,气贯长虹、怒冲霄汉,好似黑夜中涌现出一轮骄阳。昝舵主吓得不知该躲往何处,阎姐为之心惊骨折,眼角又隐露出一丝喜色。
  “云飞……”罗彩灵扑速地淹残泪眼,头发零挑在脸上,看不清她的神情。
  云飞看得五内俱裂,恨不得黥其面、髡其发、劓其鼻、挖其眼、剕其臂、刖其足、宫其睾、剐其皮、炮烙其身、轘其尸、醢其肉为后快!昝舵主惊得“哑哑”说不出话来。
  云飞烈吼一声,两手食指横起,哪管得了什么青红皂白,两股劲矢脱指飘然射出,锐不可当,直直锥进了昝舵主与阎姐心窝,两人惊神惨啸,皆见了阎君。
  云飞一个箭步上前,扯下铁镣,罗彩灵就势瘫在他怀里。云飞安稳接住,见她身躯被蹂躏得憔悴不堪,两朵脸蛋肿得充血,颤抖地抚摸着,一股钻心的痛。罗彩灵气息奄奄道:“云飞……”
  “什么?”云飞用脸庞摩着她的脸庞,罗彩灵在他耳根吐着气:“他们逼我说出你的身份,我没有告诉他们,打死我也不会告诉他们……”云飞把她凌乱的衣服拢好,细语问道:“为什么呢?告诉他们也没关系啊!”罗彩灵吃力地摇摇头,道:“不行的,你在九华山上不是有个雪儿姑娘么,我若泄露了你的身份,坏人会去抓她的,邪教的处事行端,我都清楚,他们明里不成就会暗里做。我不能害了雪儿姐姐……”云飞都不曾想到的,她竟然思酌得如此周全,纵是男儿又若何,眼中一酸,那泪珠儿恰似断线之珠,滚烫落下。
  罗彩灵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束桃花枝杈,已经摧折得不成样子,花瓣也腐烂了。她见了心酸,道:“你说喜欢桃花的,我本想摘来给你,没想到被我蹂成这样,对不起!”
  “谢谢你!谢谢你!”云飞握住桃花枝,感激涕零得只能说出这句极其普通的词语。罗彩灵道:“我们之间还用客气么。”“谢谢你!”云飞还是忍不住向她再次道谢。
  罗彩灵搓着云飞的衣角,叹道:“我一个人受些苦倒也罢了,雪儿姐姐若有什么长短,你不就会恨我一辈子么……”说着说着,愁闷滋生,眼中更有好多蝌蚪在爬,然后,一个接一个地爬出眼眶,哽咽道:“我的命又不值钱,你又不要我……”
  “你不要说了!你不要再说了!”再说下去,云飞的心会化掉的。他泪流满面地抱紧了她,道:“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任何一人受到伤害,我都会感到十倍、百倍,甚至千倍的痛!”
  罗彩灵听得绽放笑容,嘧嘧朦朦道:“云飞,我被你抱着,就像在做梦一样,我好高兴……我好困,想睡了……”好像有个甜美的梦莅临在心头,等着她去追寻。她要留住这个甜美的梦,合上了眼,再次倾耳聆听。
  梦中,罗彩灵迷迷糊糊道:“哥~你不要走!”小手还牵着云飞的衣角。云飞的手在她的柔荑上抚弄,合了眼道:“放心吧,我哪里都不去。”她的耳里听不见,心里却听得一清二楚。
  恬静的夜,万籁无声,月亮带来圆圆的梦,梅树被月照投影至窗纱,芾芾柯柯,斑斑点点,犹如墨画。云飞靠在壁上,嘴里叼着桃花枝,轻轻地咬着,那滋味说不出的特别,好像心枝上结着凝白的雾凇。罗彩灵窝在他温柔如醇的怀中,乖猫儿一般甜甜酣睡,虽然阴天返潮,却感觉不到一丝秋夜的寒冷。从门缝中钻进来的风跟心一样柔和,一切都是那么叶韵,真希望时间能永远在此处滞留。云飞的短襦披在她身上,用热情的臂弯抱紧她,爱怜得几乎想将她包裹。
  熹日当空,照得房影也不见了,罗彩灵还没睡醒。斑鸠哨哨地啼着,一声声催人醒来,俩人相约睁开眼睛。
  美梦恰似东流水,逝去了无痕,罗彩灵看着窗外大白,燕懒莺慵地在云飞怀里呢喃:“为什么人要从梦中醒来,如果永远永远都不会醒来,该有多好啊!”这个时候,她心里莫名地感到害怕,可是却不知害怕什么。云飞昨夜因徘徊在两女的胶葛中走了困,清晨才入梦乡,脑子里还不清醒,擦了擦蒙眬的眼睛,问道:“你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刚刚打了个呵欠。”罗彩灵遑遑用手捂着嘴,把云飞抹胡过去了,见他眼神盯得紧,道:“我去梳洗。”说罢,光着脚丫跑到隔壁房里去了。罗彩灵掩了门,端坐奁前,揭了黑黑的镜罩。菱花镜里,只见鸦瓴般水鬓似刀裁、小颗颗芙蓉花额儿窄,分明是一个姣玉美人,在自己眼里却发觉好丑,但过会子再照,又发现变美了;不知是镜子在骗她,还是眼睛在骗她。
  且说罗彩灵梳理完毕,微抹了些茉莉粉,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憔悴,回到堂屋。云飞坐在门坎上,端祥着桃花枝,嗅着芬芳,回眸见罗彩灵肿臃的脸蛋平腴下来,恢复了亮丽的模样,问道:“脸上还痛么?”罗彩灵笑着答道:“不痛了。”她的舌头还有些麻,只是她不愿说。云飞又问道:“这枝桃花的花瓣怎么特别大?我从未见过呢。”罗彩灵道:“守护这种桃花的阎姐说,这是桃源遗下的仙种‘长生桃树’开的花,恐怕人间找不到第二株呢!”云飞哦了一声,用一块红绸帕将凋零的桃花枝小心地包起来,收在怀中。
  云飞这样珍惜,罗彩灵感到好幸福;但,云飞对她好,她又感到亲近和疏远。看着地上摆着一条铁链,忍不住拿在手中,笑盈盈地走过来把云飞套住。云飞笑道:“我犯了什么罪,要被你这样锁着?”罗彩灵不答话,倒把云飞一遭一遭缠得更牢了。她想把云飞用铁链锁住,也知道这样做徒劳无功,要走的留也留不住,觉得自己好傻,手也松了。云飞两臂一振,铁链一圈圈地脱落,锒锒铛铛的响。罗彩灵忖道:“为什么在我需要的时候,你总能在我身边,替我排忧解难?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几天……”
  云飞将铁链扒到一边,笑道:“你这个鬼丫头,做起事来真让人琢磨不透呢!”罗彩灵嘻嘻一笑,云飞仔细端祥着她,道:“你瘦了。”“是么?”罗彩灵不以为然地笑着。云飞微笑道:“瞧瞧你的腰,都瘦得像蜻蜓了。”罗彩灵用手叉了叉腰,吃吃笑道:“女人的腰细不就代表美么,别人想都想不到呢!”云飞笑道:“你倒想得开。”
  罗彩灵调皮地咬了咬下唇,见尸体不见了,咦了一声,问道:“两个坏家伙呢?”“喏。”云飞一指门前的一堆坟茔,道:“我把他们埋了。”罗彩灵咋舌道:“那个女的虽然设计赚骗我来,却有恩于我……唉,算了,杀都杀了。”云飞惊得舌挢不下,忙问道:“我杀错人了么?”罗彩灵一挥手道:“没事,没事,都不是好人。”心念一动,堆着笑道:“漩塘后面还有好多桃花,我再去给你摘一束来。”伴着话音,人已跑到门口,云飞将她唤住,道:“我不要,我只要这一束!”罗彩灵回眸望来,见云飞的眼中燃烧起爱火,自己竟羞涩得不敢与他对视。
  云飞这时才发现罗彩灵竟然精着脚呢,问道:“你的鞋呢?”罗彩灵一望坟茔,道:“被他们烧了。”调皮的心一跳,笑道:“要不,你背我走吧!”她刚说完,手臂便张开了。云飞把脸一板,道:“不行!”罗彩灵嘟囔道:“干嘛答应得这么快,连考都不考虑一下!”
  “当然啦,背你和穿鞋是两码子事嘛!”云飞一边说一边把屦鞋脱下,道:“穿我的鞋吧。”罗彩灵努着嘴道:“你的鞋太大了,我穿不得。”云飞道:“我有办法,你先穿上,我再用草给你系紧了。”罗彩灵甩着手道:“不,你的鞋太脏了!”云飞心里直嘀咕:“我的鞋再脏,有路脏么?真难招呼!”眼珠儿一转,眉儿一笑,把两只鞋提到罗彩灵眼前,道:“你闻闻看,一点也不臭。”罗彩灵啪的一巴掌把鞋打得双飞,捏着鼻子呒了一声,嗔道:“讨厌!哪有你这样对女孩子的?”两只可爱的小隹鸟当头嗞嗞叫着,似乎在替罗彩灵抱不平。
  云飞笑滋滋地跑去捡鞋,道:“你穿是不穿,随便你了。”说完就把鞋往脚上套。罗彩灵望着碎石地,把脚踩上去可是要命的,只好依道:“我穿了,拿来吧!”且看罗彩灵划船似地套上鞋,这鞋又宽又长,趿拉着的模样真好笑。云飞道:“你等一下。”跑到水田里采了一把三棱形的长薹回来,给罗彩灵把鞋绑紧了,道:“嗯,这下紧了。”又道:“咱们回去吧,也不知李祥怎么样了?”罗彩灵轻点着头。
  地面上碎石磊磊、荆草芃芃,云飞跣足行走。腿还没走热,罗彩灵就已看得心中不忍,问道:“碎石头又尖又多,脚走痛了么?”云飞走在前面,头也不回道:“没事。”罗彩灵不信,把云飞拉住,道:“把脚抬起来。”云飞听得不知所云,问道:“干嘛?”罗彩灵蹲下身子,道:“让我看看你的脚板。”云飞心里好笑,道:“臭脚丫子有什么好看的。”罗彩灵把云飞的腿肚子一揪,道:“你怎么这样裹经,叫你抬脚你就抬呗!”云飞勉为其难地坐在草坪上,跷着脚给她看,污七八黑的,也看不出有没有被碾伤。
  罗彩灵倒不怕脏,抬起云飞的腿胫,在他的脚板上轻轻拨了一下,云飞故意把脚缩回去,大叫:“疼啊~疼啊~”罗彩灵心道:“打肿脸充胖子!”见云飞还抱着脚哎呦,这份伤痛就好像痛在自己身上。眼前猥草丛生,她便有了法子,道:“好好等着,我给你编双草鞋。”说做就做。
  云飞看她翻着草,左右上下地缠绕着,就像在缠绕自己的心,也拔了两根草,学着交织。常言道,见着易,学者难;没想到自己的手竟是那样笨拙,哪里在编草鞋,分明在搓麻花。云飞扔下绞干汁的草,搔首笑道:“还挺不容易的呢!”罗彩灵道:“其实也不太难,两个姐姐只教了我半日就会了。”她说得眉头一沉,道:“又让我想起那个峨嵋老菜苔了!”一挝云飞,道:“你左右闲着没事,帮我一个忙。”云飞道:“你说。”罗彩灵道:“你编个草人该会吧。”云飞道:“这个简单,就是把两根树枝交叉成个‘十’字,包上草就成了。”罗彩灵嗯了一声,道:“你编好后再找一根尖树枝,把它擩在木人的心窝处,吐些口水在食指上,往木人身上竖着写‘慧心师太’四个字,再捡块石头砸直插着的树枝。”云飞听得心惶,叫道:“你想魇魅死她啊!”罗彩灵的鼻子眼里笑了一声,道:“魇魅死她还便宜她了,我那两个姐姐与她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她凭什么杀我姐姐!”
  云飞道:“我不干这种不道德的事!”罗彩灵见他不听使唤,骂道:“你妈个鬼!”云飞此生最敬爱自己的母亲,绝不允许任何人侮辱她,顿时血气上涌,叫道:“你把我怎么骂都行,请你不要侮辱我娘!”说罢紧锁眉峰,转过头去,道:“算我求你,这话出在你口里,比别人说出来更刺耳!”连语气都哽咽起来。
  罗彩灵怔住了,放下手中编了一半的草鞋,道:“我不是存心骂你娘的,我是无心的,我再也不说脏话了,你别不理我啊!”急忙挪身到云飞面前,满眼都是悔意,云飞还有五分心忿。罗彩灵推着云飞的腿,亲声道:“好哥哥,我向你赔不是了,别生气嘛!”
  云飞叹道:“就饶了你这一次,以后再犯,我可真不理你了!”“知道了!”罗彩灵微笑了一下,继续编着草鞋。
  编了数十下,罗彩灵歇了手,一望远方,天长地长,云茫水茫,就像心里的感情一样,不可捉摸,感叹道:“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俩,该有多好啊!”云飞道:“为什么,冷冷清清的,有什么好?”罗彩灵将手搭在云飞颈上,笑道:“你想不娶我也不行罗!”云飞与她对目笑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呢!”“什么鬼话!”罗彩灵把云飞的脑袋打低了一截。
  过不一刻,罗彩灵把草鞋编好了,云飞突然觉得好有意思,忖道:“好嘛!你穿我的鞋,我穿你的鞋!”也不知是在穷折腾,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罗彩灵道:“你一个人无端傻笑甚么?”云飞故意说道:“我在笑你编的草鞋一只大一只小。”“不会吧!”她要云飞穿好,站起来比了比,道:“是一样大,你穿上试试。”云飞套上了鞋,刚站起来就歪了下去,叫苦道:“你这鞋太小了,穿着揢脚!”罗彩灵还不相信,把鞋扯了扯,宽宽余余的,眉尖一绉,嗔道:“你这根牛皮筋,又在我跟前打牙!”说罢,一只绣花拳便打了过来,云飞也自然地挨了一记。说也奇怪,女人明知道自己的拳头打在男人身上不痛,可时不时的还是要打男人出气。
  罗彩灵突然抬腿往云飞脚上一跌。“哎唷!”云飞叫苦道:“你干嘛踩我的脚呀!”这一脚可是扎扎实实的,比先前的绣花拳可要厉害多了。只见罗彩灵笑咪咪道:“你误会我的一番好意了。俗话说,穿新鞋,踩三下嘛!不然会很打脚的。”说罢还要踩第二下,云飞连连摆手道:“谢谢你的好意,让我自己踩吧!”罗彩灵道:“嫌我不会做事呀?”云飞央求道:“你下脚太重了。”罗彩灵道:“偏不!偏要我踩!”云飞可不乐意了,抽身就闪。
  一个跑,一个追,欢笑声弥满了整间宇宙;跟她在一起,云飞已完全失去了控制。
  天空晶蓝晶蓝的,像一大片翡翠,云儿就像细白的薄纱绸,飘飘氽氽,好羡人眼呢。俩人听着悠悠荡荡的鸽哨,慢乎乎地回神庙。行到一个小村寨,听着咩咩的羊叫和哞哞的牛叫,虽然聒耳,却充满了无限生机。村民们有的拉着排子车拖柴,有的推碌碡碾谷子,有的三五个叙家长。田地里,农民都忙着收割剩下的水稻,穰子一堆堆地垛在空旷的田地里,就像一块块墓碑;农民通过劳动使贫瘠的土地变得富饶,但享受富饶的人却是剥削者。
  俩人口干舌燥,穿过阡陌,来到村道上,从一井里绞起辘轳,打了一筲水饮了。一边饮还一边抢绠绳拨水玩,直弄得身上一半湿一半干的,在他们身上,好像什么都值得玩闹。走不多远,云飞见罗彩灵在后面嗳呦呦地叫苦,止步问道:“脚走痛了么?”罗彩灵笑道:“一点也不痛。”“那就好。”云飞放下心来。罗彩灵蹇行了几步,双手叉在膝盖上,道:“只是感觉不到脚的存在了。”“啊~”云飞呆住了。
  罗彩灵张臂扑上前来,笑道:“你背我吧!”“你美着呢!”云飞躲着跑开了,跑了几步,心里笑道:“这丫头倒挺会倾销自己呢!”却感觉不到罗彩灵追上来,回首一望,只见罗彩灵瘫在草丛里一声不响的。云飞只好回过去,问道:“怎么了?”罗彩灵嗳唷唷地叫道:“我的脚崴了,你背我吧。”云飞道:“别装蒜了,起来!”罗彩灵叫个不住:“哎呦喂~真痛呀~人家的脚真的崴了嘛~”云飞只好过去,掀开她的裤腿,把鞋子脱下一小半,在她的踝子骨周围捏了捏,顿时心中雪亮,叫道:“崴个鬼!又在诈我!”撇下她猛地向前走了数步。
  罗彩灵叫道:“好哥哥,别这么顽固不化嘛!算我求你,背背我吧!再走下去,我的腿都要断了!”云飞干脆把头扭到西边,实行塞闭五官的策略。罗彩灵连吃几回闷门羹,眼珠儿一转,把头埋在膝上,突然哭将起来:“天哪~我的命好苦啊~我不想活了~老天爷呀~你怎么这么狠心啊~”一边哭一边喊,像唱戏一般,依依啊啊的,还捶着地。嚎哭了几声后,便悄悄地从指缝中偷看云飞。只见云飞坐在草丛里,已解下了鸦青的裤腰带,在罗彩灵面前摆了摆,指着东边的一棵梓树,道:“想死是吧!喏,这自杀的工具你拿去,就在那儿上吊吧。我义务把你埋在树底下,也挺干净的。”
  罗彩灵的脸“刷——”地就黄了,支棱着起来,叫道:“少在我面前念丧经!你要我死,我还偏不死哩!”云飞把裤腰带缠上,嘻嘻笑道:“你改主意了?我还以为你要用身体肥田呢。”
  罗彩灵凶瞪着云飞,道:“你背不背?”“不背!”
  罗彩灵道:“你若不背,我可大声喊啦!”云飞爽笑两声,满不在乎道:“你要喊就请尽管喊吧!我洗耳恭听。”
  罗彩灵见这家伙不见棺材不掉泪,骤然括着嘴,呐喊道:“来人呀,强奸呀,救命!”农夫们听见一女子尖叫,都急冲冲地分别从田地、路上、家里围过来。
  这招实出云飞的意料之外,鼓圆了眼睛道:“你别叫,别叫!我求求你了,我什么都听你的还不行吗?”罗彩灵不理睬云飞,嗓音反而越叫越大了:“快来人呐,打色狼呀,救命啊!”云飞急得都不知道急什么了,只是不停地作揖。
  农夫们见有一少年捂住一少女的嘴,那少女还死命挣抗。一人用四川话骂道:“光天化日之下奸淫妇女,这淫兽太猖獗啦!”一人用山东方言骂道:“打死他,打死他!”一人用河南本土音骂道:“把他抓来阉了!”都拿着农具来打。眼见众人潮水般地冲过来,天神地煞一般模样,云飞双手乱舞道:“我没有,我不是!”这钉耙、钐镰打在人身上可吃不消呢。
  玩笑归玩笑,可不能过火,罗彩灵急忙喊道:“别打,别打!我们是闹着玩儿的!”云飞涨红了脸道:“各位老乡,你们误会了!”众人见罗彩灵一脸顽笑,方才明白了因果,指手画脚地走开了,道:“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没规矩了!”“现在可不比咱们那个年头啦!”“和他们比起来,咱们都是老古董罗!”
  云飞见罗彩灵欢笑自若,竟以此为儿戏,道:“你的脸真和鳄鱼皮一样厚。”罗彩灵道:“那又怎么样,我就是要欺负你,还要把你掐在我的手掌心里。”云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第三十八回 醉人不过花共酒 花是美人酒是愁  
  天色已昏暝,松鸦归巢,牛羊入圈。俩人一走一停地回到神庙,只见大门上插着一把雪刃,带着一封书缄,云飞便知事情不对劲,忙把书缄取下抖开了看,梗概过眼,道:“李祥被红教抓去了,现正关押在凌家庄!”罗彩灵惊道:“你说什么?”云飞将书缄递给她,罗彩灵看过,道:“都怪我们自顾自的,撇下他不管,他又不会武功,出个三长两短,怎生是好!”云飞道:“事不宜迟,咱们赶快到凌家庄去。”罗彩灵道:“只怕有诈!”云飞道:“顾不了这么多了。”
  “凌家庄”为红教一分舵,庄主凌铖五旬开外,即掌此舵,平日好善乐施,做了许多因果好事,深得民心,为红教复出江湖打下根基。凌铖与昝舵主相约,一方抵挡螭遢狂侠,一方设计擒罗彩灵,怎知昝舵主事败,凌铖还未得信。
  庄内有那数不尽的宽阔庭院、幽深廊庑、亭台楼榭、花草山水,富丽堂皇的龟头殿内,以皂罽铺地,燔鹅草之臭,燃九光九徹之灯。两厢列着矛、锤、弓、弩、铳、鞭、锏、剑、链、挝、斧、钺、戈、戟、牌、棒、桦、杈等十八般兵器。
  “咚咚咚!”听得鼓桴猛槌。这鼓桴可不一般,乃是人的股骨;这面鼓皮也不一般,乃用人皮包就。凌铖在众人的呐喊声下威武升堂,高坐虎皮交椅,后挂梼杌壁帘。鹰隼们都在丹墀侍立,李祥五花大绑在堂中跽跪。
  红教即出江湖,凌铖便撕下伪善的面皮,鼓了鼓掌,从灰蟒罘罳后走出来一乐班,吹篪打铙,好不快活!他们拿起封了眼窟窿的髑髅作饮酒的器皿,咬着猪提胮,还对撞髑髅如撞杯般笑饮,摊开《欧杀范五脏图》指点评骘,鸡血酒从髑髅的鼻孔流入他们的嘴中。
  李祥只顾嚷嚷:“你们抓我干什么,我啥也不会,只会吃饭。”凌铖一指李祥,咄喝道:“你可知犯了哪款天条吗?”李祥堆着笑道:“其实,嘿嘿,咱们是自己人。”凌铖“哦”了一声,鼓了一掌,幕后拉了天人教的沈香主出来,摁跪在地。凌铖道:“既然你自称是自己人,去把他的脑袋割下来!”一教徒给李祥解了绳子,递把雁翎刀给他,李祥拿了刀直发抖,不敢割。
  凌铖喝道:“你不敢割,还说是自己人!来呀,把他洗刷干净,腌在盐坛子里,明儿给俺们下酒!”两个手下拿着绳綯应声而来,李祥叫道:“小人真的是自己人哪,只是小人天性胆小如鼠,不敢杀人哪!”凌铖怒喝道:“还在老子跟前唱戏!快给老子绑起来!”看着两个煞星一步步逼进,李祥的魂都被吓掉了,大哭道:“大人饶命呀,可怜小人家中尚有位八十岁的老娘无人赡养,望乞饶恕小人的性命则个!”两个手下听得悲怆,牵着绳綯犹豫起来。
  凌铖大怒道:“还磨蹭什么!”手下忙依命将李祥掀翻套上绳綯,准备吊在悬梁上洗刷。四处的音乐正在大吹大擂,就像送葬之歌。李祥扯着绳綯,东张西望,四处狰狞可怖,扯着头发叫道:“天哪!就算我要死,也要挑个风景好一点的地方啊!”凌铖哈哈笑道:“这儿风景别致,你也死得其所了!”李祥大叫:“你们不能吃我,我有性病,吃了要烂嘴巴……”两教徒只当不知。李祥的脖子已被吊起,勒得他脸红脖子粗,大声嚷道:“在我临死之前,让我把遗言讲完!”凌铖一挥手,示意手下松开他,道:“好,你说。”李祥捏了捏脖子,感到心脏似乎在火里嘘了一下。
  沈香主却没李祥好运,被人刭割,作了无头之鬼。李祥看得吞了一口涎,清了清嗓子,道:“小人的拜把子兄弟螭遢狂侠乃是天挺英雄,不管你们多少人,在他眼里都如蚂蚁一般,你若杀了我,定会死无全尸!不如好酒好菜端上来,等我兄弟来了,替尔等美言几句,免尔等之罪。”凌铖一把将酒杯捏得粉碎,怒道:“岂有此理,敢小窥我,好,就让你多活片刻,待他来,看我如此锉败他!”
  李祥心中快意,只待云飞来救,这家伙倒有点鬼画符,故意要他们操练武艺,消耗体力,让云飞救时方便些。凌铖却看不透,有意卖弄气势,数了十个手下在大堂上“呯呯嗙嗙”地打斗,笑问李祥:“我这总教头操练得怎样?”李祥笑道:“纪律严明,孙膑再生亦不过如此。”
  凌铖大笑欢颜,道:“捧我啊,想我饶你一命么?”李祥道:“作人谁想死呢。”凌铖哼了哼,吩咐暨师爷点兵围剿云飞。共有卒三百余人,师爷点了九成兵,凌铖道:“杀一个人要带这么多人手去吗?”李祥暗自吞笑:“嘿嘿,回来的就没这么多人啦!”暨师爷谏道:“螭遢狂侠不可小睇呀!想当初他在武林大会上连克群雄,连武林盟主都敬他三分哩!”凌铖一吹黄须,道:“螭遢狂侠那小虾米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一向就不服他,减一半人!”暨师爷苦劝了两回,凌铖依旧不听,暨师爷只得服从旨令。
  凌铖诗兴即起,吟道:“人间天下谁第一,人间天下俺第一。天下人间谁第一,天下人间俺第一。”手下一人叫作邵马屁,这时竖起大拇指,躬着身子,笑呵呵道:“大人文采彧彧,云蒸霞蔚,作出的诗自出仙意。看此诗格律精严,韵高辞雅,风格清空;上厥集览汉唐之精华,下厥启承当世之文风;凌云健笔意纵横,文章老使成。啊呀呀!大人之造诣杜甫不及,李白不及,孟子不及,孔子不及,神农不及,黄帝不及……”手下们连忙人云亦云,誉不绝口。
  凌铖哈哈大笑道:“从即日起,你就是指挥了。”“谢主隆恩!”邵马屁叩头如掏蒜。凌铖意筹兴壮,唤人摆上酒席,他的用度近日来极为阔绰,案上疱膳穷水陆之珍,视者眼花。李祥还在堂中跪着,早上到现在还打着饥荒,见凌铖吃得爽利,喉咙里直痒痒,道:“大人手里握的这只鸡腿长得好漂亮喔!”凌铖饮下一樽佳酿,笑道:“怎么个漂亮法?”李祥口角流涎道:“嗳呀,圆圆墩墩,肥香盈盈。天可怜见,如果能让我嗅上一嗅……”凌铖便下座,伸着鸡腿给李祥嗅了一口。谁知嗅过之后,李祥的肚里倒更加饿了,趁机说道:“如果能让我尝上一口,那……”“做梦!”凌铖回到座上,喝道:“在没把你碾成碎末之前,给我老实点!”
  李祥不肯死心,扬着脖子望向雕案,道:“这些红红的熏肉也好可爱耶!”凌铖把鸡腿一扬,道:“小子,你只是我砧板上的一块肉,还想吃肉,门都没有!”
  “匀一点嘛!”“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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