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第10/32页


走着走着,眼前干燥得发白的泥土,在若有若无、摇曳不定的阳气中,隐隐约约地
飘浮起来,仿佛滑稽木偶的那张疹人的笑脸正在成百成千地扩大。
“不看它,不去看它。”然而,那张笑脸好像总是随着间子的视线移动,似乎整个
视野里都布满了木偶的面孔,只见它歪着咬紧的嘴,面对着孑然一身的间子狞笑。
间子闭上眼睛加快了脚步,但黑暗的眼皮里仿佛仍能看见那张煞白的笑脸,这一黑
一白形成的鲜明对照,更加深了间子的恐惧。
忽然,对面传来了行人的脚步声。
“啊!太好了,终于有人来了,这下可以放心了。”
间子睁开眼睛,只见一个人影冷不丁地从街道拐角转了过来,其艳丽的色彩宛如盛
开的鲜花闯入她的眼帘。原来是一个胸前挂鼓、背后插旗的化妆广告人。
“哎?化妆广告人怎么到这种冷清的地方来?”
间子不禁有点纳闷儿,但此时只要能看见人就是万幸了,管他是什么人,起码可以
摆脱掉虚幻的恐惧。
化妆广告人以极其轻盈的脚步迎面走来,当间子的视线刚接触到对方的脸时,立刻
感到一阵眩晕,难道是错觉?是幻像?仿佛布袋木偶膨胀成一个等身大的人,而且长出
了腿和脚,向着自己走来。
间子为了使跳动过快的心平静下来,就地停住了脚步,暗暗地安慰自己:
“多糊涂啊!不过是偶然的巧合,化妆广告人穿滑稽戏装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呢!”
虽说是偶然的巧合,但过分的相似格外让间子感到恐惧。
化妆广告人也穿着一件红底水珠花样的衣服,头戴红白条纹相间的尖顶帽,脸上的
扑粉像墙一样白,前额和脸蛋上分别涂着一团红色油彩,没有眉毛,眼睛小得眯成了一
条缝儿,血红嘴唇的两角月牙儿似地紧紧向上吊着,笑相狰狞。可怕。
间子想也许是神经过敏吧?于是自己鼓励自己不要害怕,但还是下意识地避开了对
方。在沿着路的另一侧迎面而过的时候,化妆广告人不知为什么,一面死盯着间子的脸
看,一面露出白齿朝着间子奇怪地傻笑。
间子吓得魂飞魄散,头也不敢回地向自己家的方向加快了脚步。
这时,刚迎面走过去的化妆广告人猛地转过身来,像跟在人后的狼一样悄悄地尾随
着间子。对此间子毫无察觉,但化妆广告人却在间子身后不停地嗤笑着。
大约走出了一百多米的时候,间子突然感到耳边有一股略带暖意的气息,顿时惊恐
万状。
“不能回头,一定是那家伙,那家伙可能会从后面猛扑过来。”
间子心里这样嘀咕着,而且觉得似乎有人制止了她想转过去的脖颈。
站在那没多久,那股暖气息好像离耳边越来越近,甚至连令人讨厌的呼吸声都听得
一清二楚。突然一个絮絮叨叨的粗嘶哑声震动了鼓膜。
“喂,你知道对人世绝望了的人是什么心情吗?嘿嘿嘿嘿,你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
的心境吗?”
听到这可怕的声音,间子仿佛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好不容易才支撑住差一点摔倒的
身体,虽然可怕,但已经不能不回头看了。
间子回头稍瞅了一眼,化妆广告人的下巴几乎搭在自己肩上,煞白的脸遮住间子的
整个视野,细眯眯的眼睛,在巨大面孔上的扑粉裂痕里狞笑,放射出异常光芒,血红的
月牙型厚嘴唇被唾沫滋润得滑溜溜的。
间子已无法继续忍耐,发出莫名其妙的惊叫,突然狂奔起来。奔跑得几乎到奄奄一
息的地步,终于跑到了自己家。
刚一跑进正门,满脸含泪、面色苍白的母亲就焦虑不安地问道:
“看见了吗?真是官子吗?”
然而,神色异常的间子连回答的力气也没有了,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一下子跑
上二楼,进了自己的房间,趴在桌上。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嗯,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来,说给妈听听,在警察
署发生了什么事?”
母亲走进来,把手放在间子的背上温和地询问。但间子仍什么也不回答,相反却自
言自语地说了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一定那家伙杀害了姐姐,这次轮到我了,是那家伙,一定是那个化妆广告人。”
间子像是在说胡话,而且东张西望地环视四周,似乎生怕那家伙悄悄溜进她的屋子。
“妈妈,正门关严了吗?我后面没有跟进来什么人吧?”
间子的视线在空中徘徊,对楼下的动静总是放心不下。
“你在说什么?什么人追赶你了?”
“唉,一个家伙一直跟在我后面,也许现在还在那边转来转去。”
间子刚一说完,就心神不定地站起身跑到面对房前的窗边,轻轻地打开那里的拉窗,
向窗下方的那条路看去。
然而,在尘土覆盖的道路上,连个人影也看不见,只有春天的阳气在若有若无地升
起。
间子看了很长时间,但对面街道拐角处始终没有出现人影,整个街道非常寂静,宛
如幻世。
再定神一看,忽然一个物体在眼角上闪动了一下,好像在视野外发生了非同小可的
事。
那东西像在视线的上面,间子突然抬起头向对面二楼的
一家窗户看去,那窗户位于二十米开外的马路对面,白色的拉窗特别显眼。
拉窗中的一扇似乎具有机械装置,正在慢慢地自动打开,一寸一寸地煞有介事地像
拉开帷幕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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