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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长站了起来,沿着围墙的栅栏来回踱步。期待着宪兵回农舍与他会合。有二三次,他步入破烂不堪的房舍,察看各房间的情况,要说是怀疑,倒不如说是职业习惯而已。他一直走到了储藏室的门口,若不是里面漆黑一片,逃犯定会被他发现。他甚至走进室内,刀鞘碰着了那堆荆棘,却没有触及蜷缩在里面的人。此时此刻,桑道夫和巴托里心慌意乱,万般焦虑,其心情难以形容。但是他们也横下一条心,一旦宪兵队长摸到他们,就豁出命去,扑到他身上,趁其不备夺取武器,杀死他的两个宪兵,否则自己就没命了。
正当这时,外面有人喊队长。派出去搜索的那四个宪兵回来了,还有一个人陪着。
这人是西班牙人,就在附近盐场做工。宪兵们遇到他时,他正要赶回城里。他说他走遍了城市和盐场之间的这块地方,于是宪兵们决定带他回来见队长,以便询问。这人没有拒绝,跟着他们一块回来了。
一到队长面前,队长就问他在盐场里是否注意到有两个陌生人。
“没有,队长,”这人说,“可是今天早晨,我离城一个小时以后,远远看见有两个人在莱姆河边登岸。”
“两个人,你说的?”队长问。
“两个人。可在这地方,人们以为今天早上毕西诺城堡里执行过死刑了,越狱的消息还没传开。对这两人,我也没特别在意,现在经您这么一问,我就明白了。他俩是逃犯,准没错儿。”
“你叫什么?”宪兵队长问他。
“卡尔佩纳,我是此地的盐场工人。”
“今天早上你在莱姆河沙滩上看见的那两个人,你还能认出来吗?”
“大概能认出来!……”
“那么,你去市内声明,听候警察局的调遣!”
“遵命。”
“发现逃犯者,领赏五千弗罗林,知道吗?”
“五千弗罗林!”
“藏匿逃犯者,坐牢!”
“这可是您告诉我的!”
“没错。”
西班牙人的报告,使宪兵马上离去了。队长命令全部上马。虽然夜幕低垂,为了仔细搜索莱姆河两岸,他们还是出发了。卡尔佩纳立即上路进城,心想要是抓住逃犯,就能得一大笔赏金。这笔赏金的来源,就是桑道夫伯爵的财产。
快八点半的时候,夜幕笼罩大地,桑道夫和同伴离开农舍,向西面的亚得里亚海岸走去。
将近九点半钟,一座城市的轮廓,在不到一里远的地方隐隐约约显现出来。
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形成的高地上,建筑了一片层层叠叠的楼房。城市俯瞰大海,下面便是凹进海岸的一个港口。城市上面,一座巨大的钟楼高高耸立,在黑暗之中显得愈加高大。
桑道夫决定不进城里。两个陌生人在城里露面,很快就会引人注目。只要有可能,就绕过城墙,走到海边的某个海角上。
殊不知,两个逃犯这么合计的时候,已被莱姆河滩上看到他们的那个人,远远地盯梢了。此人就是卡尔佩纳。他和宪兵队长讲的话,逃犯们都听到了。卡尔佩纳回到家里,禁不住赏金的引诱,又走出大门,察看大路。说也巧,该他走运,刚出家门就盯住了逃犯的行踪。
几乎同时,一队宪兵出了城门,眼看就要拦住逃犯的去路。逃犯急忙闪到路旁,顺着港口的城墙,匆忙朝海岸奔去。
海边上,有所渔夫的普遍住房,大门关掩,小小的窗户,里面掌着灯。倘若桑道夫和巴托里找不到藏身之处。倘若人们拒不接待他们,那就完了。到这里来寻求避难,显然是孤注一掷。但事到如今,已不能再犹豫了。
他俩朝这家跑去,在门口停住。屋里有个人,在灯光下忙着织补鱼网。
“朋友,请告诉我们这个城市的名字好吗?”桑道夫伯爵问。
“罗维尼奥。”
“尊姓大名?”
“渔夫安德烈・费哈托。”
“渔夫安德烈・费哈托,同意我们在此一宿吗?”
费哈托打量了一下来人,走到门口,瞥见港口围墙拐角处有一队宪兵,就猜出要求留宿的是什么人了。而且他明白,如果自己犹豫不决,他们就完了。
“请进。”他说。
可两名逃犯并不急于跨进渔夫家的门槛。
“我的朋友,”桑道夫说,“送交毕西诺城堡逃犯者,赏金五千弗罗林!”
“我知道。”
“窝藏逃犯者,坐牢!”
“我知道。”
“你可以把我们送交……”
“我告诉你们进来,就进来吧!”渔夫回答。
宪兵快要从费哈托房前经过时,他已经关上了房门。
第八章 渔夫费哈托一家
安德烈・费哈托是科西嘉人,出生在萨尔坦区圣莫扎港。该港位于科西嘉岛南端,是个小港,连同巴斯提亚港、韦基奥港,构成了东海岸仅有的三个港口。原来东海岸迂回曲折,经几千年的激浪拍打,大大小小的海角、海湾被削平、填满,现在成了一条平直的海岸线。
费哈托的船从莫扎港启航,经常行驶在科西嘉和意大利之间的狭窄海面上,有时远航到博尼法乔海峡和撒丁岛的礁石之间,进行捕鱼作业。
二十年前,他和萨尔坦区的一个姑娘结了婚,两年后得了一女,取名玛丽亚。捕鱼生活相当艰苦,尤其是又捕鱼又打捞珊瑚的时候,必须到海峡内条件极为险恶的狭水道深处去寻找鱼群。费哈托勇敢、健壮、不知疲倦,使用撒网和拖网都得心应手,常常满载而归。费哈托的妻子聪明、能干,把莫扎鱼店开得生意兴隆。夫妻俩能读、会写,又会算,比起岛上二十六万居民中的十五万文盲来,算是有文化的了。也许是由于这个缘故,虽然费哈托像岛上大多数人一样是意大利籍人,他的思想感情却颇像法国人,因而为当时周围的乡民所嫉恨。
这个乡位于科西嘉南端,远离巴斯提亚,远离阿雅其修和岛上所有的主要行政、司法中心。乡民们对意大利和撒丁以外的事物都抱有排外心理,这种状况大概要经过对几代人的教育才能改变。
如上所说,乡民们由此对费哈托一家或多或少地怀有一种顽固的憎恶。在科西嘉,对异乡人的嫉妒和憎恶往往会激起仇恨,一遇机会,这种仇恨更易激化为暴力行为。有一天,费哈托受到一个坏家伙的威胁,忍无可忍,盛怒之下把他给杀了。犯下一条命案,于是,费哈托只好逃往他乡。
但是,费哈托并不想逃进丛林,每天同警察和死者的亲朋周旋,使复仇旷日持久,最后连累自己的亲人。他决心移居他乡,终于秘密地离开了科西嘉岛,来到撒丁岛沿岸逃难。他的妻子在积蓄了一些钱之后,将莫扎的房产、家具、小船、渔网统统变卖,带着女儿也来到了撒丁岛,和丈夫住在一起。费哈托决计再也不重返故里了。
虽说此次杀人是正当自卫所致,他的良心却总是受到谴责。加之家庭迷信思想的影响,总觉得这个杀人罪,只有某一天营救另一人的性命时方能得到宽恕。于是他下定决心,一旦时机来临,就救人赎罪。
费哈托离开科西嘉定居撒丁岛的时间并不长,因为在那儿极易被人认出或发现。虽说他本人勇敢、坚毅,但一想到自己的亲人便不寒而栗;因为家族之间的报复行动,往往会株连到亲人。他等待时机,远离此地,果然未引起任何怀疑,就到了意大利。然后在意大利的安科纳港又遇良机,横渡亚得里亚海,来到伊斯特里海岸定居。
以上便是这个科西嘉人来罗维尼奥港定居以前的情形。弹指间十七年过去了。十七年来,他仍然以捕鱼为生,像往昔一样过上了富裕的日子。来到此地的第九个年头,又得一子,取名吕吉。不幸的是儿子落地,母亲却离开了人世。
妻子死后,女儿儿子成了他仅有的亲人。女儿十八岁,像母亲一般照料着快要八岁的弟弟。倘若费哈托没有失去能干的贤妻所带来的极度悲痛,这个劳动出色、生活愉快的罗维尼奥渔民,该是多么幸福啊!他手脚勤快,乐于助人,受到大家的爱戴。他是大家公认的一个很能干的渔夫。在遍布伊斯特里海岸一长串一长串的岩石之间打鱼,使他忘怀了昔日在莫扎港和博尼法乔海峡的捕鱼生活。他是这一带海域一名航行能手,操持的依然是过去说的科西嘉活。他驾船航行在普拉港至特里埃斯特的海岸线上,运客捕鱼,收入不菲。因此他家里总要款待穷苦的客人。他女儿玛丽亚全力支持父亲行善济贫。
但这个莫扎港的渔民没有忘记自己的诺言,以命抵命,他害过一条命,他一定要拯救另一条命。
大门一关上,伯爵和巴托里就仔细察看渔夫接待他们的这个房间。这是住宅的主要房间,几件家具清洁整齐,说明家庭主妇是个勤劳、爱美而又仔细的人。
“应该先吃点东西,对吧?”费哈托问。
“对,我们饿得要死了!已经十二个钟头没吃一点东西了!”桑道夫回答。
“听见了没有,玛丽亚?”渔夫嚷道。
不一会儿,玛丽亚就点着了一盏三芯油灯,照得屋内透亮,然后铺上白桌布、摆上一些咸猪肉、烧鱼、面包、一瓶当地的特产酒、葡萄干、两只玻璃杯和两只盘子。
伯爵和巴托里立即就座,狼吞虎咽地吃着桌上的食物。饭菜虽十分简单,却包含着一片诚意。
他们边吃边打量着坐在屋角的渔夫及其子女,渔夫一家也一声不吭地瞧着他们。
费哈托四十二岁上下,面孔严肃,眉宇间略有一丝凄怆之情;由于风吹日晒,脸色黝黑,显出一种健康美,他表情丰富,一双黑眼睛,炯炯有神。一身亚得里亚海渔民打扮,显露出坚强有力的双肩。
玛丽亚的身段和脸庞都像她去世的妈妈:修长的个子,褐色的头发,红红的脸蛋儿,丰采动人;眼睛乌黑发亮,很有神采。她聪明伶俐,具有科西嘉人的特有性格。因年幼丧母,承担家务,使她遇事三思,举止稳重,养成一种不管命运把她抛向何方都刚毅不屈的脾性。当地的青年渔民不止一次地追过她,她却说什么也不理睬。她的一生,难道不是属于她的父亲和宝贝的弟弟吗?
吕吉是个勤劳、勇敢、果断的孩子,已经习惯海上的生活。他跟爸爸一起驾船捕鱼,光着头,任凭风吹雨打。将来,他无疑是个精力充沛、体魄强健、胆大勇为的人。
饭后,费哈托站起身,走到伯爵跟前:
“先生们,请睡觉去吧!谁也不知道你们在这儿,我们明天再说。”
“不,费哈托,不能住下!”伯爵回答。“现在我们吃饱了!有劲儿了!让我们马上离开才妙。我们呆在这儿,对您和你们全家来说,是太危险了!”
“对,我们走吧!承您见义勇为,慷慨相助,愿上帝对您的善心给以报偿!”巴托里接着说。
“你们必须睡觉去!今天晚上,海岸已全部封锁,今天夜里;任何企图也休想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