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ngdao_fbj》第12/63页


  “我妻!……我儿!……马蒂亚斯!……”
  他的一生正是和他们相依为命。
  “埃蒂安,听见我说话吗?……听见我说话吗?”桑道夫问。比科激流奔腾呼啸,他不得不大声呼叫。
  “听见了……我听见你说话了!你说吧,说吧!把你的手放在我手里!”
  “埃蒂安,眼下我们没有危险,我们骑在一根树干上……它会把我们驶到哪儿去?还说不准。但有了它,起码我们不会沉下去!”
  “马蒂亚斯,那么主塔楼?……”
  “我们已经离它很远了!他们大概以为我们已经死了。他们肯定不会到这里头来追我们!不管这激流奔向海洋还是河川,我们一定会出去,活着出去!”
  “可是拉迪斯拉斯!”巴托里喃喃地说。
  桑道夫没有作声,他能说些什么呢?扎特马尔从窗口发出告急的呼喊后,大概没能逃出来。
  巴托里的头又向后倒去,他浑身无力而麻木。桑道夫照料着他,随时准备应付一切意外。要是树干在黑暗中撞上没法躲开的障碍物,他甚至准备放弃树干。
  大约凌晨二点,速度明显变缓,河面开始加宽,两壁之间水流无阻,地下河的尽头大概不远了。
  但是,随着河面变宽,拱顶则愈来愈低。桑道夫一伸手,就能摸到悬在头顶上的不规则溶岩。有时他听到一种摩擦声:有个直立的树根,上端轻擦洞顶。从这个地方开始,树干失去了平衡,改变了方向,并且剧烈震动。它斜横着,不断翻滚,在水中打转儿,桑道夫担心会从树干上掉下来。
  这种危险多次发生,都被一一避开了。但又面临另一种威胁:比科洞顶越来越低。桑道夫正冷静地分析它的种种后果。他的手一碰到突起的岩石,就必须立即向后仰,以免撞头。若是洞顶再低,他是否应再次潜入水中?他倒可以试试,但在水下如何托起同伴呢?如果这段长长的地下河中,洞顶越来越接近水面,活着出去的可能性还有没有?没有。可能在九死一生之后仍免不了一死!
  尽管精力充沛,桑道夫却忧心忡忡。他明白,死的最后时刻已经临近。树根和洞顶溶岩的摩擦愈发剧烈,有时树干深深没入水中,一点儿不露出水面。
  “可洞口不会远了!”桑道夫心想。他尽力在黑暗中向前张望,想看一看是否有昏暗的微光透进洞来。也许已到了后半夜,洞外不再是漆黑一片?也许闪电照亮了洞外的夜空?果真如此,会有一丝亮光透过河水折射进来的,因为此处,福伊巴河水有溢出洞外之势。
  但没有一点光线!仍然漆黑一片,河水依然咆哮,甚至连溅起的泡沫都是黑的。
  突然,及其严重的冲撞发生了,树干的前端撞上了洞顶一块巨大的悬石。由于反作用,树干翻了个底朝天。桑道夫死也不肯松手,他一手拼命抓住树根,一手抱住就要被水卷走的同伴。接着,两人在一个冲击洞顶的波涛里下沉。大约持续了一分钟,桑道夫感到自己已没有希望了,他本能地屏住呼吸,竭力保存肺中仅有的一点气。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巨雷轰鸣,尽管桑道夫在水中闭着眼睛,却突然感到眼前一片强光。
  终于,见到了光明!
  果然,福伊巴河从黑暗的溶洞流出之后,恢复了它的露天河道。桑道夫左顾右盼,焦虑万分。此时他已看清,河水一直到两道高高的山梁中间奔流。
  越狱者随着激流,继续在漩涡中漂泊。无垠的苍穹终于出现在他们的头顶上,再也不是布满悬石,随时可能碰破头颅的低矮洞顶了。
  然而,又一次溺水却使巴托里苏醒过来,他设法拉住桑道夫的手。伯爵俯身对他说,“得救了!”
  真的吗?福伊巴河流经何处,流向何方,什么时候能抛掉树干却还不知道呢,就可以说得救了吗?然而他是那样的精神焕发,竟然笔挺地站在树干上,以响亮的声音连叫三声:
  “得救了!得救了!得救了!”
  有谁能听到他的话呢?在那嶙峋的峭壁上,除了石块和层层风化岩外,没有腐殖土,连可供荆棘生长的泥土都不多,哪里会有人呢?隐没在挺拔的河岸后面的是一片荒野。福伊巴河犹如禁锢在花岗岩石壁之间的水渠一样,流经这片荒凉的地带。沿途没有一条小溪注入,没有一只鸟儿从河面掠过,在它过于湍急的水中没有一条鱼儿游动。到处都是露出水面的巨大石块,顶部干燥,没有一颗水珠,可见最近的暴雨一度形成的洪峰;使这条河变得多么凶猛,而平常,福伊已河只不过是条山间的河沟而已。
  桑道夫伯爵注视着,倾听着,巴托里半躺在他的怀里。
  这时远处有爆炸声从西南方传来。
  “什么声音,”桑道夫心想,“是不是港口开放的鸣炮声?是的话,海岸离我们就不远了!是哪一个港口呢?特里埃斯特港?不对,这是东边,太阳就要从这边升起来了!莫非是伊斯特里南端的普拉港?但是它……”
  第二声炮响刚过,马上就是第三声。
  “三声炮响?”桑道夫伯爵自言自语。“恐怕是禁止船只出海的信号吧?这跟我们越狱是否有关?”
  他的担心绝非多余。可以肯定,为了不让越狱者逃掉,当局采取了严密措施,已派人到了海岸的某条船上追捕。
  “现在求上帝保佑!只有上帝能保佑我们了!”桑道夫喃喃自语。
  福伊巴河两岸挺拔的峭壁开始变矮,河面越来越开阔,因为河道曲折,视线只能达到几十丈远的地方,既无法确定方向,也看不出周遭的环境。
  河床很宽,两岸寂静而荒凉,河水流速变缓。在上游连根拔起的几棵树,以更缓慢的速度向下漂流。这是六月的早晨,有些寒气逼人,越狱者衣服湿透,浑身发抖,他们必须找个藏身之处,以待日出,好晒干衣服。
  已是五点时分,最后的一些山岗已被抛在后面,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长长的低矮河岸,绵延在一片光秃秃的平坦土地上。福伊巴河宽约半英里,从此泻入一个广阔的静水湖中,确切地说,是湾泻湖。西边远处,有数条小船,一些还停泊湖中,一些已在初起的微风中启航,这似乎表明,此泻湖是凹入海岸的一片广阔水面,大海已经不远,启航的船只正要出海。可是去找这些渔夫要求避难,怕是不慎之举。如果轻信了他们,万一被认出是越狱者,岂非自投罗网,被交给四处追捕他们的奥地利宪兵?
  树干撞在泻湖左岸边露出水面的一堆荆棘上,突然停了下来,桑道夫不知所措。树干上的根须牢牢缠在这堆荆棘丛上,犹如划艇系上了缆绳。伯爵小心翼翼地登上沙滩,他首先要察看是否被人发现。放眼望去。在泻湖的这一部分看不到一个老百姓、渔夫或其他的人。然而就在两百步不到的地方,沙滩上有个人瞥见了他们。
  桑道夫自以为安全有了保障,就走到树干边,把同伴抱在怀里,放到沙滩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事实上,福伊巴河口这片水域既非泻湖,也非一般的湖泊,而是一个喇叭形的河口,当地人叫它莱姆河口。它经过半岛南端西海岸的奥斯拉和罗维尼奥之间的一个狭口,流入亚得里亚海。当时人们并不知道,这河口的水是流经比科深渊的雨季洪水。
  岸边几步远的地方,有间猎人茅舍。桑道夫和巴托里喘了几口气,就躲进茅屋里,把湿衣服脱下,晾在外面。在强烈的阳光下,用不了多长时间,衣服就会干的。他们在茅屋里等着。广阔水面上的渔船刚刚离开莱姆河,他们极目远眺,沙滩上一片荒凉。
  这时,一直注视他们的那个人站起身,走近茅舍看了一眼,然后在南边低矮的峭壁拐角处消失了。
  三小时之后,马蒂亚斯・桑道夫和同伴取了衣服。尽管衣服尚未干透,他们却必须动身了。
  “我们不能在此停留过久。”巴托里说。
  “你是否觉得身上有了力气,可以上路了?”桑道夫问他。
  “我主要是饿得没劲儿了!”
  “咱们试试看,先走到海岸!也许在那儿我们有机会找点儿吃的,说不定还能上船呢!走,埃蒂安!”他们于是离开了茅舍。显然他们极度衰弱,与其说是疲劳,倒不如说是饥饿的缘故。
  中午时分,大路上出现了五、六个行人。桑道夫出于谨慎,不想让人看见。十分幸运,就在左边五十来步的地方有堵围墙,一个废弃的农舍坐落其中。没让人发觉,桑道夫和同伴藏进了一间黑暗的储存室。即使行人在农舍停留,他们也能藏到天黑而不被发现。
  这些行人是农民和盐田工人。有的赶着鹅群,一看便知是去莱姆河附近的一个市镇或村庄赶集的。他们不分男女,都身着伊斯特里的时装,佩带首饰、纪念章,耳环上饰有宝石坠,胸前有十字架,衣服上有金银丝刺绣,闪闪发光,盐工的衣着比较朴素,他们手中持棍,背着袋子,向邻近盐场走去,也许要一直走到西部的斯达弄或皮拉诺大盐场。
  几个盐工走到被遗弃的农舍前面,逗留片刻,索性在门口坐了下来。他们大声聊天,相当活跃,谈的都是和他们有关的事。
  两个逃犯倚在一个角落里,倾听着。或许这些人得知了越狱的事,会谈到它,或许桑道夫能从他们的嘴里,了解到他们眼前是在伊斯特里的什么地方。
  没有一句话谈到有关情况。无奈,只好作一些简单的猜想。
  “本地人既然未说起我们越狱的事,说明他们还不知道。”桑道夫说。
  “这表明,我们离城堡已经很远。由于水流湍急,流速甚快,我们在地下河里随波逐流,度过了六个小时,所以远离城堡。这一点,不足为怪。”巴托里回答。
  “对!是这样的。”
  而两小时之后,几个盐工从围墙前经过,谈到他们在城门口和一队宪兵相遇。
  哪个城市?……他们没有说出名字。
  这使两个逃犯感到担心。宪兵来到各地,大概是受到差遣,追捕他们的。他俩决定躲在农舍里,直到天黑再说。饥饿折磨着他们,他们却不敢离开藏身之处,只好强忍着。
  下午五点左右,路面上果然响起了一小队骑兵的马蹄声。
  这时已爬到围墙门口观察情况的桑道夫,匆忙回到同伴身边,并把他拖到储存室内最黑暗的一个角落。他俩一起藏在一堆荆棘之下,一动不动。
  在队长的带领下,六个宪兵一路上坡东行。队长命令在此停下,两个宪兵和队长跳下鞍马,其他宪兵在马上待命。
  四个宪兵继续上坡奔向远方,队长和两个宪兵把乘骑拴到围墙外面破烂不堪的栅栏上,然后坐下聊天。躲在贮藏室深处的逃犯,听得清清楚楚。
  “是的,今晚我们要赶回城里。今夜如何行动,还要请示上面。也许特里埃斯特会打来电报,作出新的指示。”队长在回答一个宪兵提出的问题。
  “我真担心,我们追捕逃犯的时候,他们已逃到夸尔内罗湾那边的河口去了。”第二个宪兵说。
  “有可能,因为他们相信那边比这里安全。”另一个宪兵回答。
  “他们逃到那边去,也免不了被发现。”队长反驳,“全省的海岸,从南到北,已布下天罗地网了!”
  “我想,在皮拉诺和卡波的斯特里亚的盐田里,也正在搜查呢。逃犯在那儿更容易躲藏,并可搞到一条小船,横渡亚得里亚海,到里米尼或威尼斯去。”
  “瞎折腾!他们本该老老实实地呆在牢房里!”一个宪兵世故地说。
  “是呀,即使今晚在比科深渊捞不到尸体,早晚也会捉到他们的!现在呀,人可能都死了,我们不该来这里的,这么热。苦死了!”第一个宪兵补充道。
  “谁说没死呢?”队长接着说,“福伊巴河可能已经执行过死刑了。山洪爆发的时候,犯人选择了这条道儿逃离毕西诺城堡,可以说再糟不过了!”
  原来福伊巴河就是把桑道夫和其同伴冲下来的那条河!毕西诺城堡,就是他们被捕后受到关押、审判的地方!也就是要处决他们的地方!桑道夫对毕西诺这个城市并不陌生。
  宪兵的话到此为止。从这几句话中,逃犯却得知了他们急需了解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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