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欢》作者:三酉泉》第90/185页
安乞只会简单地包扎止血,要想处理伤口还是得请医师来。
“公子,回州府清理一下吧。”
他身上穿着那套被血染透的衣衫,同色系盖住伤口,看不出来严重程度。
“直接去营里。”裴慕辞想一次性把南朝的问题解决了,早日回京。
他抬手拂开清妩额上粘紧的湿发,下一句对着梅永,“让徐莺来营里住段时日。”
营里找不到身家干净的女婢,总归徐莺见过清妩,让她来再合适不过。
络腮胡将军在校场上操练,军营里空空荡荡的。
裴慕辞把怀里的人慢慢放入床榻,换了身干净的衣衫,走到桌案边翻看这几日堆砌的军报。
顾寒江跟他抱怨了好多次书信多的像片片雪花,让他自己抽时间处理。
裴慕辞挑了些打开,视线却被床上的小小凸起吸引,慢慢没了心思。
清妩背身蜷在暖和的床铺里,脸上还带着药力解除后的红晕,视线一直盯着锦衾上的龙纹,眼底一片清明。
身后传来刻意压低的脚步声,接着听见外袍掉落堆砌在地上。
帐内没有燃灯,所有的轻响都被无线放大,对陌生环境的茫然逐渐变成了从心底透出来的恐惧。
长睫微颤后,她努力稳住气息,让自己看起来真如熟睡了一般。
突兀而来的手臂一揽,她身后蓦然贴上一层冰凉。
清妩呼吸跟着抖了两下,才压住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呼。
“殿下啊……”裴慕辞似叹似唤,说完后却再没有多余的动作,宛若将她当成一个靠枕夹在怀里。
那种让她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宛若两人就该这般亲密无间。
清妩跌在好闻的清冽竹香里,丝丝困意席卷而来,渐渐放松后,身子开始缓缓塌软,依偎上挨在背后的胸膛上。
这时裴慕辞才敢稍微用点力,仿佛想把她嵌入怀里一般。
他将鼻尖抵在她后颈突出的颈椎上,闭上眼小憩。
被她靠住的伤口传出阵阵撕痛,裴慕辞却需要这样的感觉,来提醒他自己并没有处在梦中。
“公子?”安乞在帐外轻唤一声,领着军医进门来。
裴慕辞起身,拉开床前的屏风挡住床榻,宽袖轻摆,请军医坐。
他提上暖炉上煨着的茶壶,亲自给军医倒茶。
动作行云流水,极具观赏性,好似无论什么举动,由他做出来都会带着一股温文尔雅的好看。
军医规规矩矩地站在他身后,尽量轻柔的取开快速包扎的绷带。
安乞包扎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但现在站在亮光处,才清楚的看清他伤的多重。
那道伤口小而深,不知经历了什么,有骇人的肉绒被外力从血洞中拉扯出来,触目惊心。
军医用小刀刮下血肉模糊的东西。
裴慕辞眉头紧锁,扣在桌上的拳头握到发白,硬是一声不吭。
军医拿刀片在伤口边缘轻旋了一圈,安乞跟着“嘶”了一声。
伤口本来就深,还拿尖刀重新在里面转,那得多疼啊。
裴慕辞额间渗出一层薄薄的密汗,却是在第一时间望向屏风后,看吵醒床上的人没有。
清妩翻了个身,手腕搭在床边,露出被粗糙麻绳摩擦过的痕迹。
裴慕辞目光凉下去,握紧的五指缓缓松开,不疾不徐道:“出去。”
他的气势过于冷峻,以至于军医以为自己不小心碰到了哪,倏然受惊般从他身上弹开,逮着小刀不知所措。
安乞捂住嘴,安抚地拍拍军医的肩,弓身提步,如同做贼那样,朝裴慕辞比划了几下,意识自己还有话说。
军医擦干净刀片,用白布沾了烈酒擦拭伤口边缘。
裴慕辞从床边收回视线,语调平平,“说啊。”
随着白布每一次落下,伤口边缘的肌肉就跟着哆嗦,裴慕辞面色无常,甚至犹如在欣赏。
安乞鬼鬼祟祟地伏到他耳边,用气音低声说道:“云听方才来报,几月前公主在赶往城墙的途中,好似看见了有关公子的什么事,一下受了刺激,便将有些事情忘记了,他说具体的过程他不是很清楚。”
失忆了?裴慕辞先是被这话一震,而后又觉得荒谬至极。
可她明明还记得杜矜,还记得她的父皇,怎么偏偏就把他给忘了?
“有这种情况吗?”他问医师。
医师正拿了片修建整齐的蒲叶,慢慢给伤口扇风,方便等会上药。
听到此话,他思索一番,“是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一般来说是心里不愿意相信,所以暂时将看见的事或者与这件事有关的人忘记了。”
裴慕辞挪了一下位置,衣领快要沾到伤口上时,他随手理开,手却是抖的,“那有办法恢复吗?”
现在她的记忆里有前朝皇帝这些至亲之人,还有杜矜这种从小伴到大的“未婚夫”,唯独没有他了?
而且裴慕辞知道,清妩不过是看在他那句威胁话的分上,才跟着他走的,若不是他先一步擒住了她在乎的人,可能下一秒她就要提剑出来和他拼命。
这让他怎么接受得了?
额前几缕碎发垂下,裴慕辞眼神空洞,面色在斑驳的光影下格外苍白而脆弱,与俊雅的容颜极为不配。
“军营里极少出现这样的病例,属下得先回去查查医书。”军医上好药粉,将裴慕辞的手肘抵在桌面,开始顺着伤口的方向包扎。
“不用了,我会想办法。”裴慕辞眼睛里失了光,觉得心口好似被那几根微不足道的绷带压的喘不上气。
军医收拾好药箱,和安乞的目光刚好碰到一处,两人像是对好了暗号一样快速退出主帐。
裴慕辞将清妩悬在沿边的手腕塞回被子里,定在刚刚搭的位置上,摩擦着尚还新鲜的绑痕。
拇指按在腕上,便能想起她在马车上的一脸不屈。
他半握住手掌,比了一下她玉颈的宽度,像是下一秒就要掐上去了一样。
而最后他只是用指腹蹭她脸颊,在床边坐了很久。
久到关节似乎都生锈卡住了,他才重新躺在清妩身边,贴近她,眼眸深处罕见的温柔重新翻涌上来,气息喷在她耳垂上,“当初是你说的不会丢下我,到现在你却把我忘了。”
清妩手心里渗出汗,只能将掌心按在被褥上,偷偷蹭掉。
尽管她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抖动,可是想到他在马车上对她做的那些事,鸡皮疙瘩还是窜了满身,吐息不自觉就重了起来。
裴慕辞貌似察觉到了她的苏醒,薄唇向上,笑得暧昧:“殿下若是睡不着,我们也可以找点事做。”
清妩装作被吵到的样子,“嘤唔”了两声,继续睡了过去。
裴慕辞长臂在她腰弯处跨来跨去,替她掖好前后的被角。
做完后他便消停了,像是在将养瞌睡。
过了好半天,他重新睁开眼,掩下瞳孔里微微失神的神色,怅然若失道。
“真的不记得了?”
清妩没有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