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幽台》作者:随宇而安》第20/135页


  火光将无瑕的神宫映成了腥红,神圣的吟诵与痛苦的呻吟交织。
  这不是祭祀,这是人间炼狱。
  姜洄瞪大了眼睛,冷汗湿透了后背,恍惚间脑海中似乎响起了徐恕曾经说过的话。
  ——神族虽然不知何故消失,但人族的信仰并未变过,他们相信的,是得失之道,若要有所得,必先有所失。
  ——上古之时,人族向神族祈求,须得献祭贵重之物,而下界最为贵重的,莫过于生灵。
  ——祭祀之典,乃为祈福、感恩、立威,必用人牲,方得其效。
  姜洄少时听到这些话,尚且不明其意,直到亲眼所见,方才明了。
  这样一场“盛大”的祭祀,便残杀了五百奴隶,五百条生灵,便是给上天,给先祖的代价。而极尽残忍的屠杀,却是为了震慑一众公卿贵族,以达到立威的目的。
  清冽的香气很快便被人肉的烧焦味盖过,而惨叫声却如耗尽灯油的烛火逐渐熄灭。
  即便是刚刚还镇定自若的贵族们,看着眼前炼狱般的场景,许多人面上也露出了惊惧敬畏的神色。
  丰沮玉门,不是仙山,而是尸山,皑皑神宫,脚下尽是白骨。
  姜洄抬起头,正对上了三巫圣的面容。
  烛幽巫圣的肃穆,洞玄巫圣的悲悯,似乎此刻有了个模糊的答案。
  那明真巫圣的欢喜呢……
  她看到的未来,又是什么样的?
  姜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这场祭典的,待到苏妙仪走到她身旁,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山下,而天色也已不早了。
  苏妙仪有些忧心地看着她:“郡主,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还是……吓到了?”
  姜洄扯了扯唇角,声音有些嘶哑:“前几日醉酒晚归,吹了风,风寒入体尚未痊愈。”
  说着轻咳了两声,便从袖中取出一块面纱为自己遮住脸。
  “怕过了病气给旁人,还是戴着面纱为好。”
  她早已想好了借口,感染风寒之事已有医官记录在案,戴上面纱隔绝病气,也是理所当然。夜宴台周围开满了朱阳花,之后若有人怀疑她未中毒,她也可以解释是戴了面纱未吸入花粉,没有人知道她提前吃下了寄魂果实解了寄魂草的药性。
  “那天我便说了那酒后劲极大,你偏要贪杯,当时看你吐得那么厉害,我便怕你生病了,误了今日的祭典,还好你还能来。”苏妙仪无奈地摇摇头,“不过你戴着面纱,其他人可看不清你的美貌了。”
  姜洄并不在意此事,她此时也不想和苏妙仪多说什么。当年阿父被冤入狱,苏家可是有份参与的。她还惘然不知,以为苏妙仪与自己交好,可以求苏大将军代为查证,救父亲出狱。后来想想,也许苏妙仪一开始接近自己,就是别有用心的。
  若不是经历了那些事,此刻看着苏妙仪真挚的笑容,她真不愿意相信她有此心机。
  苏妙仪见姜洄神色冷淡,还以为是因为身体不适,精神不佳。她热情地挽着姜洄的手臂,柔声说道:“我们一起去夜宴台吧,我扶着你。”
  姜洄不自在地动了动手臂,想要抽回来,但最终还是没挣脱。
  她既然想接近自己,便给她个机会好了,也许,这也是个棋子。
  夜宴台位于丰沮玉门山腰之处,山上流水蜿蜒而过,形如天仙玉带,环绕四周,而朱阳花便生在玉带河畔。
  朱阳花只有在每年六月中极夏之时的正午才会开花,因此宫中医官纵然有知道朱阳花粉与寄魂草香不可同时吸食的,也没想到朱阳花会在四月初盛开。
  姜洄来到夜宴台时,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玉带河,河畔的朱阳花甚至都还未长出花骨朵。
  各家的奴隶是没有资格上开明神宫的,一早便被安排在夜宴台布置寿宴事宜。姜洄来到夜宴台时,便看到身穿黑灰麻衣的奴隶弓着身子于座席之间穿梭忙碌,他们就像影子一样无声无息地存在着,伺候贵族们饮酒作乐。
  姜洄脑海中猛然闪过日间看到的那一幕人间炼狱,与眼前觥筹交错的交叠,顿时觉得胸口发闷。
  一阵喧闹引起了众人的注意,苏妙仪没留意到姜洄神色的变化,拉着她的手好奇地往人群聚集处走去。
  “这是谁家的奴隶,竟穿着与贵族一样的服色,难道不知道这是僭越吗!”一个愤怒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引起众人的附和。
  “士不衣织,何况奴隶!此人当送司服监查办!”
  “不,当交由鉴妖司查办,此人不通人族礼仪,莫不是妖族混进来了?”
  最后那句话让众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有人面上现出了惊色。
  “苏将军来了!”一声惊呼像见到了救星一般,“这里有妖!”
  众人循声望去,便看到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队列整齐地走来。
  人群纷纷后退,让开了一道口子,更有人向将士们身后躲去,仿佛真的害怕那个奴隶是妖。
  苏妙仪看到当先那人,顿时眼睛一亮,对姜洄说道:“郡主,那是我兄长回来了。”
  “苏淮瑛?”姜洄眼神一冷,脱口而出。
  苏妙仪惊喜地挑了下眉梢:“你知道他?”随即又笑着说,“也是,我兄长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高襄王应该有提到过他吧。”
  姜洄淡淡点点头。
  她对苏淮瑛刻骨铭心,不是因为父亲提过他,而是因为后来他率神火营杀了父亲。
  拢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只有如此方才能扼住杀意。
  今日是苏淮瑛刚从战场上归来,甚至祭祀大典上那五百人牲,都是他俘获的战俘。虽然苏淮瑛一身肃杀之气,但仍是有不少贵女对他投去爱慕的眼神。
  此人面容俊美,身形高大,更有天生贵胄的傲气,但许是杀孽太多,那双眼眸令人望而生畏,隐隐带着凶煞之气,不怒自威。
  苏淮瑛是今日守卫夜宴台的将领,他身披甲胄,锋芒毕露,傲然看向被千夫所指的奴隶,冷笑了一声道:“果然十分大胆,身着织缎,玄衣纁裳,这是有品阶的贵族方能穿的,难道你不知道贵贱有别?”
  有苏淮瑛在,众人胆子也大了起来,一人说道:“我原先还以为是哪位公卿之后,上前攀谈才发现竟是一个男奴。”
  被包围的奴隶穿着与贵族相似的高贵织物,只是他身形颀长修挺,相貌清俊出尘,站在人群中便如鹤立鸡群,早早到此的贵族们一眼便留意他的存在,以为是哪位贵公子如此相貌气度,还想着结交一下,得知对方的身份后,顿时恼羞成怒。
  那人越想越气,仗着有苏淮瑛撑腰,上前便去拉扯奴隶的衣衫。
  “奴隶后颈皆烙印主家姓氏,我倒要看看是谁家的!”
  众人皆是束发簪冠,无须拉扯,只消用心一看,便能看到后颈的烙印。
  “是,是苏……”有人大惊说了一句,随即捂着嘴看向苏淮瑛。
  玉京贵族虽多,但最贵莫过八姓,子、姜、姬、姚、苏、蔡、风、嬴。
  苏淮瑛,便是苏家下一代的家主了。
  众人没想到竟惹到苏家头上,神色顿时惶恐了起来。然而苏家向来看重贵贱之别,又怎会犯这种错误?
  苏淮瑛唇角弯了弯,杀意却浮上眼底:“既是我苏家的奴隶,犯了错,那杀了便是。”
  他说着便拔出长剑,举剑向那奴隶刺出。
  然而一道细长的黑影如灵蛇般从旁袭来,卷住了长剑,迫使它改变了轨迹。
  苏淮瑛沉着脸看向黑影的主人。
  一张戴着面纱的脸,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眸——清如月色,冷若冰霜。
  他很少在女人脸上看到这种眼睛,她们要么倾慕他,要么畏惧他,而这人,胆子很大,竟敢拦他苏淮瑛的剑。
  “他不是苏家的奴隶。”姜洄冷冷地直视苏淮瑛,握紧琅玉鞭,与苏淮瑛相持不下,“而是我高襄王府的人。”


第11章 祭典 下
  苏妙仪在姜洄出手之时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她怔愕地瞪大了眼睛,待听清楚了姜洄的话,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转头去看那个好像置身事外,一脸淡定从容的奴隶。
  “他……”苏妙仪恍然大悟,“郡主,他便是那日你从我府上带走的奴隶!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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