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幽台》作者:随宇而安》第5/135页


  黑漆漆的一双眼,却像笼罩在雾里一般,柔软又迷惘。
  姜洄眨了下眼,咕哝了一声:“疼……”
  她记得自己是在和苏妙仪喝酒,她说那酒是术士所酿,后劲极大,她却不信,喝了几壶,便觉得头越来越沉……
  后来……妙仪说让她挑几个奴隶……
  姜洄眯着眼看眼前这个男人。
  对了,就是这个奴隶。
  她是觉得他生得颇为清俊,所以多看了几眼,难道这便被妙仪看穿了心思吗?
  她竟将这奴隶送到她床上来了?
  这也是玉京贵族的“礼仪”?
  姜洄觉得心口钝钝的痛,又有些凉飕飕的,自己抬手摸了一下,才发现衣服都被解开了。
  “你……你脱我衣服?”姜洄怔了怔。
  祁桓也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姜洄醒来最先关注的是自己的衣服。
  他察觉到姜洄有些异样,却说不清是哪里不同,还没等他想明白,便被一双微凉的手抚上脸庞,猝不及防地被拉向她,唇上擦过柔软的触感。
  乌黑发亮的眼眸映着祁桓错愕的俊脸,两人鼻尖相抵,鼻息纠缠。
  姜洄笨拙地亲了亲他的薄唇,又伸出舌尖舔了舔他唇瓣——是她喜欢的气息。
  祁桓瞳孔一缩,攥住身下的被褥。


第2章 梦蝶 上
  姜洄身上乏力,脑子也有些昏胀,嗅觉却反而敏锐了许多。
  她自幼跟随父亲,在南荒妖泽长大,与士兵为伍,与草木鸟兽为伴,有着小兽一般的野性,此刻半梦半醒间,也像只小兽一般顺从自己的本能用嗅觉与触觉去感受身前之人。
  他唇上有一丝冷冽的清香,让她莫名地喜欢与安心,不像玉京其他贵族,他们看她的眼神太过赤裸,身上亦散发着腐朽糜烂的臭味,却偏偏用贵重的香料掩盖,令她十分难受。
  高襄王这番带姜洄回玉京,想让她在玉京贵族里寻一个合适的男人成亲,可是她并不喜欢那些人,也不喜欢这里,若是与贵族成婚,她便要留在玉京,与父亲分离。
  她想选一个愿意跟她离开玉京,去南荒妖泽的人。
  “你喜欢我吗?”她迷迷糊糊地扯出一个微笑,失了血色的面容因这轻浅的笑意又娇艳了起来,“你愿意跟了我吗?”
  祁桓顿时失了神。
  这便是让所有贵族又恨又怕,却又难以自抑地心动贪恋的美貌。不过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笑容了……
  自高襄王死后,她连笑都带着尖锐的刺。
  三年前,在苏府,她喝醉了酒,疑惑又天真地问苏妙仪——人应该分善恶,怎么分贵贱呢?
  他心里一动,便不合规矩地抬起了头,看到的便是此刻这样的笑——足以照亮玉京长夜的明媚。
  没有人会问一个奴隶的意愿。
  如果当时她问的话,他会说愿意的。
  可是她没问。
  她并不需要一个奴隶。
  现在她没等他回答,便也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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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襄王皱着眉在院子里踱步,不时伸长脖子往外瞧,要不是不合礼数,他就亲自到苏府去抓人了。
  但是转念一想,姜洄在玉京玩得好的人也就那苏妙仪一个,他太凶神恶煞吓坏了别人也不好,只能耐下性子,让卫兵带人去把姜洄接回来。
  听到马车到了门口,他也顾不上为父的尊严了,迈着步子就往门外跑去,还没走近,异士敏锐的嗅觉就让他闻到浓烈的酒味和吐过的酸臭味。
  高襄王勃然大怒,边走边骂骂咧咧:“姜洄!你深夜未归,居然还喝得烂醉如泥!”
  待走到近前,看到姜洄满脸酡红,意识不清,手里还攥着个男人的衣衫,他更是怒发冲冠,差点没一巴掌把那个男人的脑袋拍掉。
  “你你你你!你气死我了!”高襄王一手攥着姜洄的手腕,另一只手撕扯那奴隶的衣服,刺啦一声便扯下了半幅衣衫。
  高襄王的声音如雷暴一般在耳边轰鸣,将她的意识从混沌中拽了出来。她费力地抬起头,看着眼前景象逐渐清晰,父亲站在她面前吹胡子瞪眼睛,她愣神了片刻,忽地眼泪夺眶而出,转身扑进他怀里,死死攥着他的双臂,浑身颤抖不能自已。
  “阿父——阿父——”姜洄便站在王府门口,毫无形象地嚎啕大哭,藏在心中许久的思念和委屈如决堤的洪水,眼泪瞬间便湿透了高襄王的衣襟。
  高襄王一肚子火都被这眼泪浇灭了,他登时慌了神,被姜洄哭得心脏一阵阵抽痛,他扶着姜洄的手臂,结结巴巴问道:“洄洄,你、你你怎么了?那苏家是不是欺负你了?”
  “阿父我好想你——”姜洄自顾自地痛哭流涕,泣不成声。父亲死后一年多,她不敢在人前落泪,只有在夜里躲在被窝里呜咽。每每想起与父亲的最后一面,她便痛不欲生。当时她不该听父亲的话,让父亲走进鉴妖司,她应该率领烈风营,直接杀进去!
  他们不该回玉京的,如果不是为了让她成亲,父亲就不会回来,父亲不回玉京,就不会死。
  她要和父亲回南荒妖泽,再也不回玉京了!
  “阿父,阿父,我要回家……我们回家……”姜洄抽抽噎噎地哭着,“我不喜欢玉京……我们回南荒……”
  高襄王感觉自己整颗心都被人踩在脚下碾了,心碎成一瓣瓣的,自己捧在心尖尖上的女儿,自己都舍不得让她难受一下,究竟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哭成这样啊。
  他脸色铁青地低声怒吼:“到底是哪个混账东西伤了她的心,立刻调烈风营来,老子要杀他全家铲他祖坟,一只鸡都别放过!”
  卫兵们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
  “郡主应该是喝醉了,等她酒醒了再问问吧。”管家还有几分理智。要是因为女儿喝醉酒就带兵进京,那高襄王一世英名也算毁了……
  高襄王低着头仔细打量姜洄,看她一张娇俏的脸蛋哭得不成样子了,不忍心地叹了口气,蒲扇大的手掌小心翼翼地轻拍姜洄肩膀:“她一定是难受极了,玉京不比南荒自由,她又不想让我担心,喝醉了这才吐露心声……”
  高襄王拍着姜洄的背,转头看到马车旁露着半个肩膀的奴隶,想起来方才姜洄昏睡时便是攥着这个奴隶。
  “他是什么人,怎么跟洄洄在一起?”高襄王眼神不善地粗声问道。
  一旁的卫兵答道:“回王爷,这是苏府的奴隶,名桓,郡主好像看中他了,苏家小姐把他的身契也送了过来。”
  高襄王看到桓身上还有被吐过痕迹,心中了然,他不以为意地点点头道:“既然洄洄喜欢,那就留下吧。”见姜洄渐渐止住了哭声,又对管家说道,“你先让人带她回屋休息,怕是喝醉了又哭累了,别在这吹风小心受凉了。”
  “那个谁……”目送姜洄回屋,高襄王又瞥了桓一眼,“管家带去洗漱一下,换件衣服,明天听郡主安排。”
  说完便头也不回往里大步走去。
  高襄王府占地极大,最里的院子是祖宗祠堂。
  武朝贵族八姓,姜便是其中之一。姜氏自前朝起便是贵族,武朝至今一千多年,姜家更是九世一等公卿,旁支无数。但最为显贵的,毫无疑问是高襄王。
  牌位林立,上面写着一个个光耀史书的名字。高襄王却没有跪在这,他坐在角落里,蜷起来也像座山,九尺壮汉,英雄人物,震慑南荒大泽的豪杰,抱着一个牌位嘤嘤哭泣。
  “阿颖,我对不起你,我没照顾好洄洄,让她受委屈了……”
  猛汉在无人处悄悄落泪,想到女儿在自己怀里痛哭,他还是心尖揪疼。
  “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不该带她回玉京,不该让她嫁人,我没想到她会这么痛苦,从小到大……我都舍不得让她难受一下……她居然哭成那样……”高襄王掩面哽咽,“我也想照顾她一辈子……可是我这条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交代在战场上了,我要是不在了,洄洄一个人该怎么办……”
  伤了姜洄的心,那比砍了高襄王的头还让他痛苦。
  姜洄的生母阿颖,也只是个有名无姓的平民。当年高襄王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贵族子弟,他不愿卷入玉京的纷乱之中,也不愿随军征伐同为人族的诸侯,唯有杀妖平乱之心,于是便独自一人离开了玉京。有一回与妖族厮杀,他被狼妖包围,惨胜而走,晕倒在洄江之畔,被浣衣的少女阿颖所救。
  他告诉阿颖他叫姜晟,是个游侠,没说自己是贵族,只怕吓走那个温柔又胆小的女子。
  他没有用权势去逼迫她,而是用平民的方式向她求爱。他学唱对歌,帮她干农活,搭房子,半年后终于得到她红着脸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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