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媚千娇》作者:三春景》第2/134页


  这些贵公子以令狐兄弟为首,拥簇着两人,嬉笑着打量杨宜君。不过他们嬉笑归嬉笑,却没有人有不尊重的态度。
  此时阳光很明媚,杨宜君就站在路边一株樟树的阴影下,阳光穿过细密的树叶,只有几点光斑落在她身上,像金色的装饰。令狐熙和另一个青年互相看了看,便上前陪在她身边。令狐熙倚着树干,另一人则是叫随从拿了一张交椅来坐着。
  其他人没有上前,或者说没胆子上前。一群男孩子中总有类似的‘潜规则’,当大家都喜欢某个女孩子的时候,只有领头的人有资格去追求...当然,也不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敢上前的,也有可能只是因为少女容貌太盛,仿佛大日当空,叫人不敢逼视。
  杨宜君与令狐熙等人说道:“听说世伯想送你们去蜀中读书,这些日子有意拘着你们在家用功经义,怎么今朝有空跑出来?”
  “便是用功也没有日日用功的道理,总得有空出来松快松快,不然这么好的日子,岂不是可惜了?”令狐熙迅速结束这个话,一点儿没有过多解释的意思,很快转移话题道:“十七娘又怎么说,怎么想到做这些农活儿?”
  遵义县,或者说整个播州,都只有一家像样的书院,那就是‘昌明书院’。这原来是杨氏家学,只有杨氏及其姻亲子弟才能来此附读,是后来仡佬大族找杨家商谈了好多次,这家学才变成了面向整个播州开放的书院。
  不过,一般负责书院的人还是杨家人,现在昌明书院的山长就是杨宜君的父亲杨段。杨段自小在读书上就有些天赋,后又入蜀中求学,拜入大儒周革门下,是周门七博士之一。后来更是得老师看重,娶了老师的女儿,也就是杨宜君的母亲。
  播州这种‘边陲蛮荒之地’,就不要指望什么师资了,就算有钱也请不来像样的老师。所以凡是想要子弟有点儿学问的,多懂些道理的,都会在发蒙之后送孩子来昌明书院——杨宜君十三岁以前也和男子一样在昌明书院读书,是后来实在年纪渐长,男女大防严格,这才不能去的。
  因为这个身份,杨宜君对这些消息最清楚明白。而令狐熙等人也知道杨宜君有天分,他们一百个不及她一个。更重要的是,她喜欢读书,而他们这些人都不把读书进学当一回事。
  如今年月,又没有以文选士的机会了,而且就算有,也轮不到他们这些播州人。他们日常只要不做个睁眼瞎也就够了,相比之下,在播州,其他的如精于骑射,善于武技还更重要些,他们也乐得如此。
  平常家里长辈训诫他们要读书,他们是不会听管教的,同辈的姐妹劝说就更别说了。也就是杨宜君,他们连与她大小声都不敢,生怕惹得她不高兴了,所以这个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转移话题。
  杨宜君一惯知道他们的性情,也没有管人家闲事的意思。便不再提这事,随着他的话说道:“农书看了许多,然而天下事知难行易,没有真正去做,终称不上知道了...这才来下田的。”
  “就是不提农书,那些论政的书就读的更多了。而天下以农为本,若是不知农事,妄谈国家之事,就容易错漏百出而不知错在何处。”杨宜君知道天下从来不缺少好的为政之道,缺的是执行!很多政令看起来完美,但根本不能用在民间,而这就是制定政令的人只知书本学问导致的。
  “到底是十七娘你啊,你要是个男子,未来怕是要为官做宰,成就一代名臣了!”令狐如这个时候也笑嘻嘻地凑了过来,他习惯拿这个事打趣杨宜君,真是拿这个做玩笑的。毕竟杨宜君确实是个女子,这是不可改变的。
  “只可惜啊!你是女儿身,今后这身本领怕是只能用来相夫教子了...再不然,十七娘你离了咱们播州,嫁与那些王侯,做个‘杨贵妃’也差不多!到时候自然有机会女主临朝,干预政事!”
  令狐如没有注意到杨宜君已经不高兴了,只兴高采烈地邀请杨宜君:“不说那些没意思的了,明日我们,还有杨子平那些人要打马球,我们算了你一个,到时候你要早些来马球场啊!”
  打马球一般是男子的游戏,女子也有打马球的,但没有男子那样激烈,一般就是女子与女子打。但杨宜君从小就和男孩子们一起打,就算在一起长大的少年中,她的球技也算是出类拔萃!
  再加上她自带振奋队友的、削弱对手的作用,组织马球赛的时候,令狐如他们这些人总不会忘记她。
  称赞女子如杨妃一样貌美是好话,但这样直接去比杨妃,对于一个真正貌比杨妃的女子来说却有些刺耳了,就像是指着人说她会祸国殃民一样。这话未必是有心,然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这时杨宜君才明白《红楼梦》里宝姐姐为何那样生气,当即也如宝姐姐一样冷声道:“我做杨妃?只是可惜了,没得一个好兄弟能去做杨国忠,不若你去了罢!”
  不同于杨贵妃还有人爱惜其美貌,怜惜其无辜,杨国忠是真正盖章定论的大奸臣!这一下令狐如才反应过来得罪了杨宜君,叫她老大不高兴,连忙道:“看我说得什么浑话,一时嘴快了,原是我混账...这十七娘是一直知道的。”
  “...然而我心不坏,十七娘便宽恕我罢。”
  杨宜君不理他,任凭他说着的时候,紫鹃就提了两罐水,一罐倾倒着与杨宜君洗手、洗脸,一罐用来冲洗小腿和脚。紫鹃拿帕子擦了擦额头,看着水罐里的水,道:“只怕是不够,娘子稍等等,奴婢再去打水。”
  “不用。”说着杨宜君剥落小腿上已经干透了的淤泥,剥落掉泥巴之后,再清洗就简单了,一罐水足矣。
  杨宜君剥掉小腿上干透了的淤泥,露出新舂稻米一样莹润洁白的小腿。旁边紫鹃看得眼皮直跳!她早知自家娘子是一个不拘礼俗的,播州这地界也着实民风开放。但她没想到杨宜君能‘大胆’到这地步。
  当着男子的面露出一双玉足和小腿,还这样轻巧!就算在播州,这也不是大家子女眷的样子。然而此时当着众多男子的面,她反而不好开口点破,只能皱着眉头干着急。
  杨宜君却不在意这些,旁若无人地穿好了鞋袜,只对令狐如道:“我最烦有人说自己刀子嘴豆腐心这类话了,我哪里知道你心好不好,只晓得你嘴上开罪了我——如哥你心好,会宽恕我这点儿小心眼罢?你也知道的,我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古怪,不知道宽和是什么。”
  说罢,抛下众人,自顾自上了自己的马,打马走了。旁边紫鹃急不过,只能赶紧乘上来时的马车去追。
  落下令狐熙、令狐如这些人面面相觑,黄姓仡佬青年首先忍不住抱怨起来:“十七娘的脾气真是古怪极了,与世上女子全然不同——别的女子要生气的事,她常常不当回事。但有些事令她恼了,却又是伏低做小也劝不来的...她也不知道转圜,常常言语撂下了,叫人下不来台。”
  令狐如这个被落了面子的当事人确实有些讪讪的,但和黄姓青年不同,他反而替杨宜君说话:“不怪十七娘这样,她从来不会像别的小娘子一样无缘无故就不理人了,纵使生气也从来有缘由...如今是我叫她不顺了,我的错。”


第3章 许多人以为只有西……
  许多人以为只有西域才有宝马,退一步来说,也是北方才有好马。其实不然,南方也是有好马的,就在西南地区颇有几种名号响亮的马种,其中最出色的就是黔地所出之马,其素质远超大理、巴蜀所出之马。而黔地马中最好的马就是产自播州一带的,有‘播州龙马’的名号。
  播州马和北方大草原上培育的马种有一个最大的不同,那就是播州马善于山林奔驰!
  正常的战马都是在平地上奔跑的,但播州龙马可以在飞驰上山、下山,踏步于碎岩——播州最好的商品就是马和茶叶,能向外换很多盐,以及本地大户需要的奢侈品。
  杨宜君骑着的红马‘飞霞’,就是播州马中的异种,比一般的播州马更高大神骏。这样的宝马即使是在播州本地,也是千金不换的!
  此时杨宜君从白溪庄打马出去,飞奔而去的‘飞霞’没多久就穿过了城外土路,来到了遵义城南门外。直到这时,她才放慢了速度,叫‘飞霞’慢慢跑回了家。
  中间有来遵义城做生意的外地商贾,抬头看到了红裙女子独自一个骑马而过,下意识就多看了一眼。就是这多看一眼,叫他好久没回过神来,一会儿才向身边的本地商人打听:“那是谁家娘子?好大的威风!”
  商人的眼睛依旧盯着骑马女子消失的方向,嘴上那样说着,心却跳个不停,一会儿口干舌燥起来。
  本地商人嗤笑了一声,这些外地商人,稍有些资本的,对着他们本地人都有一种‘优越感’,这是拿播州人当夷民一般了。然而真正有资本的商人,又哪里会亲自来播州?
  眼下见者商贾如此失态,他揶揄中又带着一些自得:“那是杨家的十七娘,外边传说她是‘西南第一美人’。如何,老弟瞧这位杨十七娘当不当得?”
  之所以有‘西南第一美人’这个诨号,还是因为年初的时候名士李环入蜀,然后又南下游历,经过播州时得到杨家招待,这才有机会见到了杨宜君——李环出身名门,又有纵情恣意的魏晋名士风度,如今也算是天底下有数的名士一个了。
  他见了杨宜君一面,回头便与人说自己见到了‘西南第一美人’...如今这个事儿,外头没激起多大的水花,但播州上下,特别是遵义城中,是有很多人知道的。
  外地商人愣了愣,心里有些不好受,又若有所失地叹了口气。
  他刚刚将打马而过的少女看得分明。
  十五岁的少女,艳丽又狡黠。每一个看到她的人都会首先看到那双眼睛——如翠羽一样的眉毛下,眼睛圆润而优美,眼尾微微翘起一点。随着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留下一小片阴影,总让人忍不住联想到很多,然后又怅然若失。
  除了眼睛,也很容易注意到她的皮肤,洁白娇嫩如兰花的皮肤是天生的,不论她如何跟着兄弟们淘气,也从来没有损坏过一丝一毫——她当然也有保护过自己的皮肤,汉族贵女们出门都戴帷帽保护自己娇嫩的皮肤,她也戴,但这并不能解释她比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亲戚家女儿要足足白出两层。
  杨宜君当然是长得很美的女子,她从小就生的可人意。有懂得看人的老嬷嬷看到她就断言说:“十七娘子好俊的眉目,将来长成了必是少见的美人!”
  但即使是有这样言语的老嬷嬷,也没有想到时光的力量有这样强大。叫一个清秀可爱的女童,十来年后变成了史书里才会出现,一出现就注定要倾国倾城的美人——一个王朝的覆灭,才足够她这样的美貌去做注脚。
  因为过于美貌,背负祸国殃民的罪过,对于一个女子当然很冤枉。但如果不是王朝覆灭,恐怕也不配用这样的美貌去陪葬...就如同王明君足以光耀汉宫的美貌,与她相关的故事却是和亲匈奴,如此就引得一代代文人墨客耿耿于怀。
  有人敷衍出了汉帝传情明妃的传奇故事,有人编排出了明君去后,帝王又遣人从秭归寻来明君之妹的流言蜚语。说到底就是觉得不甘心,不配!四大美人其他三位,西施要叫夫差亡国而不悔,貂蝉要毁掉董卓的天下基业,杨玉环则需要去横断大唐的盛世与没落,她们都是要来毁灭什么的。
  相比之下,和亲已经衰落的匈奴,为和平尽一份力固然很伟大,但却叫那份美貌的力量‘浪费’了。
  商贾本来想着,这个少女独自一人骑马出行,虽则有播州民风开放的缘故,恐怕也是因为其家中称不得显赫,应该也就是寻常富户。若只是寻常富户的话,他便有了上门求亲的念头。
  头脑发热的时候就是这样,总会只想自己愿意想的。
  另一头,杨宜君顺顺利利到了家——‘飞霞’交给了马奴带去马厩伺候,她自己则是穿过了几道门,先去见了母亲,然后才回到自己的小院儿。
  杨宜君的院子并不算很大,但小巧精致,经过主人的精心设计,是既美观又舒适。
  前院除了东面种植着许多树木,蔓延到后院,其余都在地面上铺就了青石板。杨宜君跨过院门进来时,正见到几个婢女、仆妇在阶前劳作。
  两个仆妇,一个穿蓝裙子,一个穿紫裙子,一人手上拿着一根木杵,正颇为用力地捣着两人间石砧上的‘白练’——将蚕丝织成布帛之后,还是生练,是不能用来缝纫的,而是得通过煮泡、漂白、捣锤,去除蚕丝表面那层淡黄色坚硬胶质才行。
  捣练的两个仆妇左边是小婢女红玉,正在烧火煮水,火上坐的大釜里煮的就是捣锤之前的‘生练’。而仆妇右手边在摆放着一张长案,婢女平儿、晴雯和谢嬷嬷围坐在长案边,正缝制夏日的衣服鞋袜。她们右边,则是早先拉起来的晾绳,上面已经晾了许多捣好的白练,也有一个小丫鬟麝月正照看着。
  见得杨宜君回来,满院人没有不动的。首当其冲就是穿紫裙子的那个仆妇,放下手中的木杵,转身去打水、投帕子与红妃擦脸。红妃擦脸擦手,又看了这仆妇一眼:“大姐倒是眼生。”
  紫裙子的仆妇二十多岁,颇有几分姿色,笑着道:“家中有许多人,娘子哪里能个个见过?奴婢是拿契书雇来的,已经在府上做事半年了!”
  说话口齿清楚、有条有理,这在时下的穷苦人中是比较少见的。但杨宜君也没有问她名字什么的,转头便与谢嬷嬷说了几句亲近话。谢嬷嬷是杨宜君的乳母,自己的亲生孩子都夭折了,一颗心就在杨宜君身上,而杨宜君也拿她当亲近长辈,而不是仆婢一流。
  说了几句话,到底今天出门做了一些农活,身上累不说,还不清爽,杨宜君便撒娇说道:“孃孃,今天好累啊,我要沐浴,还要早早休息...”
  谢嬷嬷是个挺严肃的人,常常会为杨宜君的‘胆大妄为’头疼,但每次又最吃她这一套。杨宜君要沐浴,要休息,她便立刻吩咐小婢女麝月去跑腿:“去厨房多掇些热水来。”
  然后又吩咐平儿和晴雯:“今日到此也就罢了,左右活计不着急,你们去伺候娘子沐浴——紫鹃怎么回事,便是被你抛下,也不能迟这许久罢!”
  正说这话呢,紫鹃恰好站在了院外。杨宜君笑着扔下一句‘说曹操曹操到’,便入内准备洗澡了。
  除了普通百姓夏天在露天的河湖里洗澡,其他时候任何人洗澡都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不过对杨宜君来说,这一点倒还好,因为忙前忙后的都是别人,她只需要享受清洁身体的快乐就好——不过,她在心里还是会羡慕未来的人的便利。
  未来即使是普通人也能享受热水自动从管道中流出,轻松又迅捷。
  沐浴之后,杨宜君就坐在廊下早摆放好的一张圈椅上,由着平儿给她细细擦干头发。平儿擦的很仔细,一缕一缕地擦过发丝,一条干布巾变得潮湿之后就换另一条。用了十几条干布巾之后,杨宜君的头发就有七八成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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