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媚千娇》作者:三春景》第49/134页


  因杨宜君这一声,赵祖光叹了一口气,没有再翻身上马,而是拉着缰绳站在马儿身旁等待。而另一边的高溶,比他更早停下动作,微微侧过身子看向茶棚那边的‘荒唐闹剧’,一点儿紧张的意思都没有。
  赵祖光完全明白高溶为什么这样,便也放松了下来,只做个看客——杨宜君是什么道行,他已经完全了解了。他自忖自己对上杨宜君,也只有被这个小娘子按着打的份儿。眼前这些人,不过是装神弄鬼的跳梁小丑而已,杨宜君会怕他们?
  他只需要看杨宜君如何以一敌百、大胜归来就好。
  杨宜君本来都已经上马了,这会儿轻轻拽了拽缰绳,‘飞霞’便踢踏着小碎步,走到了茶棚老板和那群人之间,她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总角少年和道袍男子。
  她本来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必要和这些弄神弄鬼之人直接冲突,回头告知家里,让官中的解决既简单轻松,又是正道么。但眼前发生的事让她不能一走了之了,想也知道河神奶奶要的侍女不是那么简单的...人要送到水府去,那不就是沉河吗?
  等得官中的人来,人小娘子早就死了!
  ‘飞霞’是播州马中的异种,本来播州马就很高大了,飞霞更不同寻常。她这般居高临下看着,气势立即压倒了之前趾高气昂的一行人...这些人原本多是普通百姓,面对‘贵人’时有本能的畏惧,杨宜君拿出气场来,立刻打压了下去。
  只有那总角少年和道袍男子要好一些。
  杨宜君的目光扫过总角少年,眼皮轻轻地扬了一些,语气轻慢:“说啊,这样的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被杨宜君一看,总角少年下意识地脸红了,不可逼视的艳光之下,他甚至不敢再看高高在上的贵族女郎。只能低着头,粗声粗气道:“这、这般福气不是谁都能有的,河神大人只要侍女......”
  原本应当‘理直气壮’的话,都说的有些软弱了。
  杨宜君轻声一笑:“这有什么!既然河神大人与河神奶奶都要用侍女了,自然也是要用小厮的。为了显示恭敬,送侍女时,送个小厮过去...礼多人不怪,不是更好了吗?”
  “我见你这小厮倒也伶俐,适宜的很,不如就去了罢,正是你的福气呢!”
  “无量天尊...小娘子有所不知,贫道这童子命里是有些许仙缘的,这就难得了,不好舍与河神做个仆从了。”就在总角少年又急又窘,不知如何是好时,还是那道袍男子施了个礼,看了杨宜君一眼,语气平和地‘解释’了一番。
  “你这老道好没道理,你说有仙缘就有仙缘,你说有福气就有福气?凭什么?我还说我自小被仙人开了天目,能看出一个人身上功德多少、道德多少,晓得这辈子该有什么果报呢!”
  “照我来说,这童子分明是前世不修的样子,别说什么仙缘了,善终都不能!还有这家...”杨宜君指了指茶棚主人夫妇:“我看他们平常的很,无善无恶,无贵无贱,正是最寻常的命格,配不上你说的福气呢!”
  杨宜君的气质和寻常人就不太一样,哪怕她粗布衣服,落在人眼里也是高门贵女流落民间的样子——世上的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有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的,也有不穿龙袍偏就贵气逼人的。
  平常杨宜君不刻意也就罢了,一旦端起架子来,哪怕是赵祖光这样见惯了权势与富贵的王孙公子,也要被她压得透不过气来。正如赵祖光自己也承认的,杨宜君一和他说话,他不自觉地就要按杨宜君说的去做了。
  有些男子如此,是因为被杨宜君的美色所迷,但赵祖光可不是那样...且不说他不好杨宜君这样的美人,就是他真的喜欢,有高溶在前,他也不敢有分毫‘非分之想’啊!他又不是嫌命长,非要作死。
  赵祖光尚且如此,寻常人哪里抵挡的住杨宜君!
  就是那老神在在的道袍男子,也一时之间被杨宜君这‘理所当然’且架子极大的语气给震慑住了。愣了一会儿,才道:“小娘子如何胡言,这是犯了口业了!”
  “‘口业’?道长到底是道士,还是和尚?”佛道互相有影响,很多各自的东西其实都变成‘常识’了。一个道士嘴里冒出几个佛家用语,着实不算奇怪,很多正经的道家居士也是这般的,他们自己都不见得意识到了。眼下杨宜君挑这个刺,只不过是为了不断打压对方的气势而已。
  果然,杨宜君这样一说,那道袍男子也露出了些许窘迫之色。
  见杨宜君如此‘胡搅蛮缠’,赵祖光都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引得高溶看了他一眼,他才赶紧收敛了笑意,只安安稳稳地看杨宜君一个人掌控全场,将其他人按着打!
  别说,当是看戏的话,也挺好看的。
  杨宜君牢牢压制着这些找事之人,坐在马背上,余光注意到两个随行家丁悄悄儿牵着马离了这边,心里更加放松——她刚刚开口之前,就吩咐了晴雯一声。晴雯是极聪明、极灵敏的女子,她只一句话就叫她领会了意思。
  刚刚的功夫,晴雯就找了今次随行打猎的家丁。这些家丁自然是去最近有驻兵的地方搬救兵去了——如果是要讲道理,杨宜君一个人,收拾这些搞迷信的家伙,绰绰有余。但问题是,这种人往往是不会讲道理的。
  为防出事,还是做个准备比较好。
  没有必要的风险,她一向是不冒的。
  “小娘子好伶俐的口齿,我这徒儿一句话说的随意了些,就被小娘子拿住了。”就在杨宜君暗暗警惕的时候,人群后面又出来一行人。这一行人没那么多,但看起来架子更足了。
  领头的是一个穿黄色法衣的男子,看着和道袍男子差不多大,但听他的意思,两人竟是师徒关系...这人身边环绕的人要么是和道袍男子一般,都是穿道袍、戴高冠的,要么就是青衣童子的样子。
  他这一来,原本站在道袍男子后的信徒,全都散到了两边去,给他让出了道不算,还纷纷跪下了,竟是十分虔诚的样子。
  杨宜君猜测,这就是那位‘王仙师’了,而刚刚和她打交道的道袍男子,则是童子口中的‘陆先生’。而事实上,杨宜君猜的倒也没错。
  杨宜君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但故意装作不知,依旧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符合普通人对一个身份高贵而脾气不好的高门贵女的想象。漫不经心道:“这是捅了道士窝了么?你又是哪里来的野道士?”
  说着,环视周围,不屑一顾道:“聚拢这许多信徒,也不知是怎么行骗呢——如今我伯父宽容,懒得管你们这些佛啊道啊的。可聚拢起许多信徒,这就不同了,你们这是要闹事不成?”
  自古以来,统治者就对一些聚拢信徒、装神弄鬼的人物十分忌惮。这类人很难在争霸中获得胜利,但不能不承认,在起势阶段,他们往往是膨胀速度最快,最声势浩大的。
  简单来说,这样的人想要成事很难,可要搞破坏,那就太容易了!
  杨家治理播州,当然也很注意控制宗教...所以杨宜君这话虽然有恫吓的意思,却不是假的,符合她展现在外的贵女身份。
  杨宜君的言语虽然符合她的身份,很难挑出错儿来,但听在信徒耳朵里可不好听!对这种招摇撞骗的‘仙师’,更是一种挑衅——其实杨宜君就是故意的,想要激怒这个‘王仙师’,好探探对方的底细。
  却没想到,这个‘王仙师’很有些养气功夫,听了杨宜君的话他依旧是原来的样子。神情淡淡的,自带‘高深莫测’之感。
  说实在的,这也是老天爷赏饭吃了,‘王仙师’这长相就很有‘高人’的感觉。若是一般人,哪怕不信这种事,见到他这个人,也难免会迟疑。只可惜,遇到了杨宜君,杨宜君对这种封建时代迷信活动真是一点儿敬畏心都没有。
  看多了后世的影视剧,对于装神弄鬼的手段、骗术、话术有了了解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借着那些影视剧,杨宜君不知不觉中也成了半个唯物主义者——后世的人身处在一个整体都是唯物主义的社会中,本身就是唯物主义者,对此感觉不深。然而事实就是,因为大多数人都是唯物主义者,文艺作品里也会不自觉渗入相关理念。
  这不是刻意的,更像是润物细无声。也正是由于此,杨宜君在长久的‘追剧’后,无声无息就受到了影响。
  因为一开始就认定对方是假的,所以对方无论做什么都显得别有用心...人是非常受第一印象影响的生物,反正杨宜君现在看这个‘王仙师’,他和善,会被她当成虚伪,他淡定,会被她当作别有用心。
  然而,王仙师可不知道杨宜君这种想法,杨宜君表现的再桀骜不驯,在他看来也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小姑娘。不信他是高人?那只是从小读书,家中长辈教他们‘子不语,怪力乱神’罢了。
  而且这样的大家族成员真的就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事吗?真要是如此,那些常在佛寺、道观走动的贵族男女都是哪里来的?
  “小娘子误会了,在下并无歹意...只不过是途径播州,因有缘救了几个人。也是因这个缘故,得了些供奉...小娘子不是修行之人,哪里知道,我们修行之人讲究个‘财侣法地’。”
  “这‘财’排在第一位,可不是说笑的,先秦至魏晋,许多人要成仙,服用不死药,那不死药,或以金银为本,或以草木中极名贵的为料,都不是容易得的,都得要钱。”
  “在下原本就从仙府得了些法门,这‘法’是不用愁了。而‘侣’,在下有幸收得几个有天资的徒儿,平日倒也能坐而论道,也是不缺的。说起来,缺的只是财、地二者。”
  “来这西南之地,只是为了西南少有人涉足,许多洞天福地尚未被人占下,想要寻一方无主的修行地而已...如今得了供奉,就算是有了‘财’,再等福地寻来,在下便是成仙在望。”
  “凡间富贵、权势于在下这样的方外之人并无价值,小娘子不必担心那些事。”
  这话说的很有条理,有理有据之下,大多数人都会觉得这个道士有些东西吧。然而杨宜君就是那极少数不为所动的,挑了挑眉就道:“说的倒好听,不必担心?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有你们这等能蛊惑人心的在,如何能不担心?”
  杨宜君‘哼’了一声:“你这野道士,好不晓事!岂不知,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如此说,我伯父就会信?说不定你就是骗人的呢。世上人会不会做一件事,要看他能不能做,想不想做。”
  “想不想做,这如何说得准?且不说人心难测了,就是你当下说的是真话,也保不准将来就变了想法。所以,最好还是叫人不能做!反正,做不到的话,再是想做也不能了。”
  ‘王仙师’听了这话如何先不说,赵祖光倒是先因为这话看了高溶一眼...说真的,这话很有高溶的风格,很有帝王心术的风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倒也没错,‘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原本就是皇帝说的。
  只不过此世没有建立宋朝的赵匡胤,这话就不算‘典故’了。好在这话也能从字面意义上理解,意思是差不多的。
  这般‘霸道’,赵祖光是敬谢不敏的。但高溶却因为杨宜君如此,眼里浮出了许多笑意。
  杨宜君这番说辞,‘王仙师’真是好笑又头疼。好笑是因为他觉得杨宜君是真霸道啊,不只是惯坏了的贵女,还沾染了边陲之地的野性难驯。头疼则是因为,杨宜君如此,还真给他带来了一点儿麻烦。
  他之所以此时站出来好声好气地和杨宜君说话,自然是有自己的目的的——他看中了杨宜君的身份。
  此前他再是被崇拜,信他的也就是周边一些平头百姓。虽说人多了也有用,可他又没有学张角造反的意思,太多人信他反而是一重隐患...他只是想靠着仙师的身份搞钱而已。
  他不是第一回 做这种事了,所以很清楚,普通百姓聚少成多,也能贡献大量资财不错,可哪里有攀上贵人,直接捞一大笔来的轻松简单?
  他事先调查过,西南一带杨氏是最有钱有势的家族之一,如果能让播州侯杨界信他,那这次来西南的目的就达到了!
  ‘王仙师’深谙人性,清楚自己这样的人,送上门的就不值钱,非得要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自己‘发现’他,这才更容易相信他、看重他!因为这个缘故,他没有直接去播州侯府自荐,而是来到了此地,一个离遵义城不算近,也不算远的地方。
  最近,他其实一直在守株待兔...杨宜君就是他等来的第一只兔子。
  他在这里,被一个杨氏近支族人‘发现’,然后吸纳对方为信众。再通过这个族人将名声传到整个杨氏,最后得到播州侯杨界的信任——这就是‘王仙师’的计划。
  当下,‘兔子’已经来了,他也打点起全部的精神,准备一步步推动自己的计划。
  “娘子好口齿,贫道又领教了...”‘王仙师’笑呵呵道:“小娘子如此说话,定是心底里依旧不信贫道,只觉得贫道是欺世盗名之辈罢?”
  杨宜君有心拖时间,也想看看这人到底有什么手段。便顺着他的话道:“你这野道士也不想想,凭什么叫我信!我这人,自小就不信神神鬼鬼的!实与你说罢,天下之事,若是不能证实的,在我眼里便是‘伪’。”
  “我可和那些不能证‘伪’,便觉得是‘真’的愚夫愚妇不同!”杨宜君的话中有鄙视之意,因这里头有她的真心在,这话说的格外铿锵有力。
  ‘王仙师’其实并未认真去想杨宜君这话,一方面是他当杨宜君就是个被宠坏了的、脾气不好的贵女,她的话他也懒得深想。另一方面,则是他此时也被马上的杨宜君容光所慑...宝马银鞍、胡服美人,艳丽秾华之下,连她的刁蛮任性,也成了一抹颜色,叫人不得不看、一看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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