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媚千娇》作者:三春景》第48/134页


  他其实很想问,她要不要同他离开播州...就如同旧唐时,红拂女夜奔李靖,托付终身。
  但他到底没说出口,不只是因为有个小厮过来打断了他的话,也是因为有些话,原就不必说,说出口只会失望。
  杨宜君不是红拂女,高溶甚至可以想象,和她说红拂女的故事,她会不屑一顾――红拂夜奔,勇气可嘉,但她一生的高光时刻就在这里了!她如此鼓起勇气,还是想着‘丝萝托乔木’。他现在已经足够了解她了,她是要自己做乔木的人。
  小跑过来的小厮对杨宜君道:“娘子,人都在外候着了!娘子的马也牵到了外头,样样都好,只等娘子过去就能走了。”
  杨宜君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高溶,打算打声招呼就走――她知道他们这是要告辞离开了,没有多余的想法...虽然‘赵淼’也是爱慕她的人之一,但奇异的,她不讨厌这个人,相反,还挺喜欢的。
  对方眼界开阔,心胸也不同于一般男子,和他相处是一件愉快的事。眼下对方要走,她多少有些可惜,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就是这样了。
  杨宜君将要开口时,高溶先开口了:“在下将出播,这两日还要收拾东西,准备出行许多事...不过,这些事到底有小厮去办,在下在此,帮不到什么,反倒碍事――左右无事,便与十七娘一同冬猎去罢!”
  “还望十七娘不要嫌弃。”
  杨宜君想了想,也没什么可嫌的,赵家兄弟都是很好的伙伴。有他们一起冬猎,不只是多了两个帮手,一路上也多了两个说话的人。便点头道:“说什么嫌弃,有公子们同去,更好了!这狩猎游戏,原就是人多才更好玩。”
  “也就是我,懒得麻烦,没有邀人,这才一人去的。”杨宜君如果邀人,一次小小的狩猎游戏,立刻会变成大活动。她本身就是去消遣的,很不想消遣变成被人消遣,还要安排一次大活动的零零碎碎,这才干脆一个人没请。
  这话就说定了,杨宜君出去等着。高溶和赵祖光迅速了换了出门的衣裳,又做了简单的准备,这就同杨宜君一起骑马出门了。
  这一路往‘下马庄’去,没什么可说的。等快到‘下马庄’的时候,路遇一个村镇草市――这种小市场,是因为距离城市的距离偏远,周遭的村镇百姓自发形成的。这里交易的东西很少,也很普通,常见的就是粮种、农具、竹木器具、粗布等等。
  靠近大路这边,还有一间茶棚。茶棚也做市场上的人生意,但真要挣钱,还是得靠过路人。
  这一路也是有些渴了,杨宜君便下马歇气喝茶,一行其他人都随她。
  杨宜君身边的婢女瞧了瞧这茶棚的茶叶和水,水是从茶棚后一口水井里打上来的,说不上什么好水,可也算干净,没什么可说的。至于说茶叶,真就是最差的那种茶叶了,毕竟草市这里都是些小商人、穷农户,渴了累了,在茶棚这里喝口水、要一碗最便宜的热汤,大都是舍不得的!再要弄一些好茶叶,怕是难得卖出去,要砸在手里。
  播州是产茶的,茶叶再差也还能入口。但杨宜君他们自带了茶叶来,也就不必‘将就’了。晴雯拿出好茶叶,也不叫茶棚那造汤水的妇人煮茶,而是自己洗干净了手,用自带的茶具烹茶。
  茶棚的主人是一对夫妻,他们对此一点儿意见都没有!反而殷勤备至,只要他们能提供的帮助,就没有不愿意的――他们当然能看出这一行是什么身份,只有大族贵女出行,才能这样前呼后拥。
  对于他们这样的小茶棚,这样的客人就是难得一遇的贵客了!只要招待的好了,人家手指头缝里漏出一星半点儿,他们也足够受用了!
  杨宜君与高溶、赵祖光一桌,喝着晴雯煮好的茶,桌上还有几样点心,糕点、果脯这类都是自带的。而冒着热气的羊杂汤、烤兔子、蒸饼,则是茶棚主人送上来的,其中羊杂汤和蒸饼是茶棚本身就卖的食物,烤兔子则是刚刚从草市中问猎户买的。
  原本只是喝茶吃东西,休息休息,然而就在杨宜君他们边吃边聊时,草市这边的动静忽然就不同了。感觉就像是草市深处出现了什么大人物,大家都拥过去看。左近的摊子都没人了,有些人甚至扔下了自己的摊子!也就是茶棚老板,竟没有去。
  杨宜君便向老板打听:“这是出什么事了呢?”
  茶棚老板往草市深处看了一眼,表情颇为复杂,略略压低了声音与杨宜君道:“贵人歇好后,便早些离了这地罢,免得惹上那些人...也是麻烦。”
  这样一说,杨宜君不是更好奇了吗!
  杨宜君再三打听后,见老板只是有点儿动摇,但还是没有吐露实情。她就想到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手放到了发髻上,然而她今天头上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带。甚至为了打猎方便,手上也是光溜溜的。
  只有耳垂上,一边塞了个耳塞子。是赤金梗儿,上镶了绿豆大小的红宝石的。
  她这就要摘耳塞子,高溶却早了她一步,往桌上扔了一把铜钱:“仔细着说说...”
  天下战乱多年了,没有稳定的环境,各处都在闹钱荒,很多地方早就退回了实物交易时代。而在西南之地,本来就钱少,播州南边一些,还流行用贝壳等物做货币呢!这种情况下,‘钱’是比纸面上更贵的。
  特别是高溶撒出的这把钱,都是黄澄澄的好钱!这种钱,一枚能换两枚普通铜钱,换那等最劣的‘叶子钱’就更不必说了...这把钱当然比不上杨宜君耳垂上耳塞子的价值,但对茶棚老板这样的升斗小民来说,却是更直观、更能打动他们的。
  老板咽了咽口水,将一把铜钱扫进了袖中,然后才说起了事儿。
  “贵人要听,小人便说了...其实也没甚可说的,原是附近一个叫‘白杆洞’的村子,村里有个老汉成日在渡口撑船吃饭。有一日载了几个外乡人过河,外乡人上岸了,他又载旁人过河。然后那小船在河当心,就一个浪头,沉了!”
  “靠水吃饭的汉子,有水性好的,便下去救人。其他人要么冲走了,要么救上来,只呛了几口水,即刻就没事了。只有那老汉,一辈子靠水吃饭,竟没躲过这一劫,叫人推上岸时就没气了。”
  事情到此,尚且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就是普通的事故而已。但很快,事情的发展就玄妙了起来。
  之前送过河的外乡人,其中领头的那个自言会术法,能起死回生。又说撑船老汉渡他们过河,他们便也渡他过一回‘生死河’,便要施法令其‘起死回生’。
  这样的事,其他人自然是半信半疑。但人都已经死了,死马当活马医,就让人试试罢。然而就是这一试,撑船老汉竟然真的被他们救活了。
  因为这件事,白杆洞的洞民认为他们这是遇到‘高人’了,便请这一行人去村子里做客。
  之后那一行人中,领头的自言姓王,少时曾于梦中无意之间登仙界,翻阅了几卷记载了仙术的天书,学了些神仙手段――他之后果然展示了一些法术,彻底叫白杆洞的洞民相信了他,都称呼他做‘王仙师’。
  “这‘王仙师’到底是真是假?”赵祖光一听,就觉得是装神弄鬼之辈,这话与其说是在问,还不如说是一种嘲笑。
  但这话让茶棚老板颇为紧张,他左右看了看,没看到有草市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认真地对赵祖光说:“公子小心些啊!如今这位‘王仙师’在左近人望极高,许多人都去拜他...公子是外来的,不信也就罢了,但还这般说,就有些过了!”
  “那些深信‘王仙师’的信徒,真能为了‘王仙师’与公子拼命!”
  杨宜君一只手托着腮,似乎在想着什么,她当然和赵祖光一样,不会相信世上真有什么‘仙师’。听茶棚老板这样说,她才道:“那依着老丈来说,这‘王仙师’到底如何...我见老丈倒和其他人不同。”
  其他人都赶着去拜仙师了,他还在这里忙生意,显然是不一样的。
  茶棚老板叹了口气:“哎!实与贵人说了罢,小人其实也不知道那位‘王仙师’如何。那位‘王仙师’这些日子倒也在左近开坛做法过几次,听说是极神妙的,必定是仙法无疑了...但小人却是未亲眼瞧过,也说不出什么来。”
  “老丈怎么就不亲眼去看看呢?”这个时候,赵祖光疑惑了。
  茶棚老板摇头道:“小人不懂什么道理,也不算聪明人,但知道,这般事多是有内情在里头的...不去看,实在是怕人家手段高妙,小人瞧了就忍不住去信。索性不看了,只当太平无事。”
  此时大多数百姓都是很容易被神仙之说蛊惑的,而被蛊惑之后,别说是钱了,往往性命都要搭进去!茶棚老板也是一个普通人,但他经营着一间茶棚,平日里很喜欢和过往客人打听各地的新鲜事儿。各种稀奇古怪之事,真真假假的,听得多了,他也就比普通人多了一份眼界,多了个心眼儿。
  所以听说有什么‘仙师’,他索性就不管不问,只当不存在的,没有搅和进去。
  杨宜君听了,忍不住赞叹道:“老丈这哪里是不聪明?这便是大智慧了啊!”
  不只是智慧,还在于这个茶棚老板有能抵抗诱惑的理智...这可是一位能起死回生的‘仙师’!很多人也知道神仙法术之说相当飘渺,根本不可信!但都想着‘万一’,万一是真的呢?
  只要是真的,就赚大了!
  了解了这边发生了什么,杨宜君的好奇心得到满足,事情就到此为止了。赵祖光问杨宜君:“十七娘不打算管管么?这可是播州侯治下...这等装神弄鬼之人,看着是跳梁小丑,可真的任其作怪,也不免生出许多祸端。”
  这类事情有过太多先例了,其中最著名的就是东汉末年张角之事。
  杨宜君轻轻摇头:“我们这几个人,如何与这些信徒对付?再者,这般插手,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几日功夫也不会有什么变故――回头将这事说与我爹,再由我爹说与伯父...该如何就是如何,这些装神弄鬼的人翻不出什么浪来。”管他是不是真有什么神奇法术,肉身毁灭就什么妖风都没有了。
  对于杨宜君的说法,赵祖光也觉得没问题...一般情况下,普通百姓不会是什么危险,但信了什么仙师的百姓,那就说不准了。他们是不可控、极危险的,在信仰的加持下,他们做什么都不奇怪。
  主动去碰这样的危险源,风险实在太大...在即将返回中原的当下,赵祖光也不愿意涉足到这种风险中。
  这样决定之后,杨宜君也懒得在此地多留了。吩咐其他人准备走,又让晴雯多给茶棚这边的夫妻二人一些赏钱。
  茶棚老板满脸喜色,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他还是没有推辞。只是收下赏钱之后,再三道谢、奉承。
  而这边杨宜君都要走了,马奴将喂过的‘飞霞’都拉了出来时。忽然草市深处那些人拥簇着一个穿青色道袍,戴高冠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这一行动静很大,让杨宜君下意识看了过去。
  那中年男子倒也是仙风道骨的样子,看着像个道士,又或者是居士。
  这一行人停在了茶棚这边,那道士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他身边的一个总角少年开口,对茶棚老板道:“郑大虎,你家有福了!陆先生与河神烧了祭文,河神允了明年咱们这儿风调雨顺的事儿!只是风调雨顺不是白得的,得要祭品。”
  “猪牛羊这些牺牲倒不难,大家一起凑凑,也就得了。只是河神奶奶前些日子死了个侍女,河神要个少女去补这缺,就选中了你家的四娘!”
  ‘郑大虎’就是茶棚老板,陡然间听得这话,真如晴空霹雳一般!张了几下嘴,回过神来,才哑着声道:“这...这怎么就是我家四娘呢――”
  总角少年不耐烦地打断她:“陆先生算过了,你家四娘命好,寿长!能伺候地久些...这可是在神仙身边伺候,做得好了,能福佑家里。这样的好事落在你家,你还不多谢陆先生!”


第48章 “哦?原来这是……
  “哦?原来这是‘福’啊?这样的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杨宜君的声音不大不小,里面讽刺的意思很明显了。
  将上马的赵祖光听到这声...怎么说呢,既觉得‘惹上麻烦了’,又觉得‘不出所料’。刚刚那些人与茶棚主人的对话他也听到了,他倒不是多心软的人,但他也属于有着基本善恶观的正常人。遇到这样事,自然会觉得那些人面目可憎。
  他这样心里冷硬的人尚且如此,杨宜君就更不用说了――杨宜君与寻常女子不同,没有那么多愁善感,也不容易心软。但她更加善恶分明,赵祖光算是看出来了,她这人多少是有些外冷内热的。
  遇到这样的事,能因为怕麻烦就躲开,那才是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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