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媚千娇》作者:三春景》第56/134页


  “...好吧,就算三次...”杨宜君也不知说什么好了,瞅了瞅他,轻声叹气。
  高溶缓缓道:“我欠十七娘三次救命之恩,必得回报。今后十七娘可与在下三个要求,只要是我做得到的,哪怕要违背仁义,轻视生死,我也会去做。”
  他不要她做什么了,他要她记得,自己欠她的。他要亏欠她,要她来要求他——这之后藕断丝连,至死方休。
  “三个要求...”杨宜君咀嚼着这话,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人间耽于情爱的男子,怎样的承诺都敢许出...她相信,他此时是全然真心地,哪怕这个承诺会要了他的命,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好...就三个要求...”其实杨宜君是无所谓这个‘要求’的,将来的事谁能说得准呢?当这一场逃亡走向终点,说不定她的爱情也就结束了。很大概率上,她不会和他许下任何要求。
  但在这一刻,她其实一个是耽于情爱的人间女子,与他没有什么不同。哪怕还保有最后一点儿冷静,在此时此刻她也无法拒绝他,拒绝他爱她,向他们的爱臣服。
  而允诺下来后,杨宜君就笑了,‘扑哧’一笑:“三个要求,这倒是让我想到了一些故事......”
  她想到了《神雕侠侣》里的杨过送给郭襄三根针,代表三个愿望,然后误了郭襄一生。然后又想到了《倚天屠龙记》中,赵敏让张无忌许给她三个要求。
  “两个故事里,男子都对女子许下了三个要求。”
  “哪样两个故事?”
  “一个故事里,男子对那女子并无情爱,只是欣赏,最后误了那女子一生。另一个故事里,男子与女子先是敌人,后来相互爱慕,倒是求了个有情人终成眷属。”
  “多说说后面那个故事。”
  两人起床收拾,在橱子中留了点儿钱,这就离了这小茅屋。一面按着之前找到的方向往北走,杨宜君就给高溶说起了《倚天屠龙记》的故事。背景、武林、恩仇、朝堂都有点到,但都说的很大略,不妨碍理解剧情就好了。
  重点是金庸作品中第一优柔寡断的男主角‘张无忌’,他和几个红颜知己的纠纠缠缠。
  《倚天屠龙记》里有一个用了不止一次的‘套路’,就是‘啮手之盟’,这大概是从古书中‘断指之盟’而来吧。古代男女定情,若是乱世之中,分离很可能就是永别,是很常见用自己身体一部分做信物与留念的。牙齿、头发、小手指都有。
  杨宜君说起了殷素素咬了张翠山一口,张无忌咬了蛛儿一口,又说起了赵敏咬了张无忌一口。
  这其实是一种隐喻...疼痛的那个人总会对伤口记得最久,无法忘掉伤了自己的那个人。就像痛苦不会让爱情夭折,反而会让花期短暂的爱情长久,所以才有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至死不渝。
  所以蛛儿爱上了张无忌,念念不忘。又所以,张无忌最终也没能放下赵敏——即使再优柔寡断,他终究还是选择了这个不那么‘合适’,总是给他带来强烈的伤痛与爱情的女子。
  高溶听后很久不说话,直到要休息吃东西时,才忽然伸出了手腕。
  不用他说,杨宜君就心领神会了他的意思。看了看他,似乎是想确认他的想法,又似乎只是想拖延时间...然而在她还没有想清楚是否要这样做时,她低头咬了他的手腕一口,留下深深的齿痕,有红色的血珠沁出。
  虽然她不会想过去将来,只耽于当下的情爱,但爱了就是爱了。而爱情是排他而极端自私的。哪怕是她,也不能否认,当下的她想要他将来和她分开了,也记得她,记得越久越好。


第53章 山洞中,篝火烧……
  山洞中,篝火烧的亮亮的,架子上烤着一只野鸡。样子不算好看,但高溶还是赶在烤糊之前取了下来,拔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短刀切割。一份用树叶盛了递给杨宜君,剩下的就是自己的。
  烤鸡就只放了一点儿盐(从之前小茅屋里拿的),高溶的厨艺也没什么可期待的,味道当然不会好。但两人都没有说什么,高溶对生活品质是真的没有太大的感觉,他是在富贵锦绣中长大的没错,可他不在意,生活中的‘危险’,让富贵只显得可笑而已。对他来说,无论是锦衣玉食,还是餐风露宿,他都能安之若素。
  而杨宜君则是另一回事了,她对生活品质还是挺有要求的,但她并不是不能忍耐的人。当处境不合适时,她的忍耐力格外强,以至于旁人根本看不出她不适应。
  默默吃完了野味腥气很重的食物,杨宜君喝了一点水,又用湿帕子擦了擦手。对着篝火茫茫然出神,过了一会儿再看向了山洞外。此时天已经黑了,但他们没有熄灭篝火,因为他们判断后面跟着的追兵已经追丢了他们。
  他们现在就是要走出山林,追杀警报可以解除了。
  另外,昨日是夜宿在猎户小屋那里的,当时就判断,离走出山林不远了。今天这一路走过,也确实如此——从这片的野兽分布情况,以及有无人类活动痕迹来说,已经无限接近山林外的世界了。
  这些事情结合起来看,每一个都是好消息,但‘逃亡’中的杨宜君却有一种难言的伤感...当‘逃亡’结束,一切又得重回世俗世界的轨道,她不愿意向另一个人托付终身,这一点其实没有因为爱上了这个人改变。
  若能改变,早该改变了,就在当初裴珏来她家提亲时。当初裴珏没能做到的事,杨宜君并不觉得‘赵淼’就能做到。
  她其实只在什么都不用想的情况下,才能不顾一切爱人。想着这些,杨宜君就不禁有些痴了。
  良久,杨宜君摸了摸随意梳成单髻的头发,虽然现在是冬天,但数日没有沐发浴身了,头发肯定是会有些油的...有些人似乎不在乎这个?因为平常梳髻,复杂一些的发髻,别说用义髻和假发,至少发油要多多的用吧?不然怎么能让发髻光洁,怎么托起发‘型’?这和影视剧里的一些发型会用定型喷雾、啫喱是一个道理。
  但杨宜君在乎。
  她的审美和感受被那些影视剧影响了很多,大家都用许多发油梳头时,用了发油容易脏、不清爽什么的,就不会被认为是问题了。但她不,她就是喜欢丝丝分明的清爽头发,觉得这样好看,自己也舒服。
  好在她并不是油头,头发本身就不容易油,再加上没用发油,此时头发的状态倒也没那么糟糕。
  想着想着,一缕发丝已经从发髻中抽出来了。杨宜君微微低着头,又抽出了自己那把精美的护身小刀。刀子真的很利,轻轻一割,这一缕发丝就被截下了。
  “这是做什么?”高溶就坐在杨宜君身边很近的位置,几乎是肩靠着肩。他一直看着杨宜君,将一切收在眼底。
  杨宜君不会用一缕青丝结成漂亮的花结,只是裁下一布条,将其系住。然后又从怀中拿出了自己的荷囊,荷囊中已经只剩下几粒香丸了,杨宜君不在乎这些香丸,一起扔进了篝火中,立刻就有淡淡的香味发散开来。
  扔掉香丸之后,杨宜君将系好的发丝塞进了荷囊当中,并无言语,只是将荷囊仔仔细细系在了高溶的衣襟上。
  高溶的手指抚过荷囊上的刺绣图案,那是一只仙鹤,只是绣工不好,不知情的人容易将仙鹤认成野鸭子。但这不代表这只绣囊没有价值,事实上这太有价值了——一样东西的价值是由人来判断的,如果判断者是高溶,这就是他这一生所拥有过的东西里,最珍贵的。
  “你要什么,告诉我,你要什么?”高溶深深地看着杨宜君,抿了抿嘴唇,声音很沉。
  “你要什么,我一定替你寻来...只要你同我走......”
  杨宜君也看着他,两人一句话也不说,一切尽在不言中...杨宜君知道,说到底,这也只是他一时之间情不自禁。即使之前已经知道她不会和他走了,此时此景,也难免说出这样的话,这只能说明凡间的男子为情所困。
  人就是这样的,即使是再理智聪慧的人,也会有为爱冲昏头脑的时候。这种时候,说傻话、做傻事只是寻常。
  高溶说这话是真心的,当他一日比一日爱这个小女子,直到此时此刻达到了一个顶点时。他首先面对的其实是‘后怕’,他意识到,在过去很多年月里,她和他并不相识——外面的世界那么乱,人的性命有那么脆弱,战乱、疾病、意外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结束一个人的生命。
  生活在这样的世上,她是有可能在遇见他之前就消逝在此间的。
  他竟然让她就这样在世上活着,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这都有些傻了,但他是真的因此而‘后怕’的。
  两人又重新踏上了走出山林的路途,杨宜君这才故意用轻松的语气问高溶:“你方才说那些话,是如何想的啊...”
  高溶过了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半遮半掩地将自己的‘后怕’说了出来,说出来才自己也觉得有些可笑了。
  杨宜君一贯促狭,这次却没有笑他。而是过了一会儿,亲昵地摸了摸他的耳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公子还是个小孩子,根本什么都不懂呢!”
  高溶:?
  杨宜君笑着就不再说什么...她虽然之前也有一点儿感觉,但都没有这次这样明确,这一次她可以确认了——他是比她高大、年长的男子,武技娴熟,见多识广,性情强势。从世人的眼光来说,他对她绝对是更强势的。
  但这只是表面而已,如果说‘内心’,他远比看上去脆弱。不是她要依赖他,而是在某些特殊的时刻里,在他完完全全打开自己的时候,他在依赖她。
  在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她已经掌控了他。
  这当然不是简单地因为他更早爱上她,又或者他爱的更深。这和其他的东西有关——他根本不会爱,不会处理与深爱之人的关系,他所做的一切,一部分是本能,另一部分则是笨拙而‘顺从’的。
  “如果公子再爱上什么人,千万不要再这样了,要多爱自己一些......”杨宜君快步走了几步,超过了高溶,也不看他,就这样自顾自地说着。她长篇大论着,想要告诉高溶爱一个人没问题,但不能超过自己的道理。
  不管处于什么境地,哪怕是昏了头了,也要记得自己才是第一位的。别人的爱可能会变,别人可能背叛,甚至自己对某一个人的爱也有可能会随着时间慢慢消退。只有自己不会背叛自己,自己对自己的爱永远不会变。
  杨宜君还在长篇大论、引经据典,从各个方面说明这个道理,其中逻辑是完全自洽的,甚至自成闭环。用这些来说服第一次听这些的人,应该挺容易的。然而,高溶却打断了杨宜君:
  “不会。”
  “不会吗?那就好。”杨宜君以为高溶‘学会’了,不会再‘犯傻’了。
  高溶重复了一遍,语气很轻,带着笑意:“不会,不会再爱上人了。”
  高溶对自己有着足够的了解,在遇到杨宜君之前,他没有想过儿女情长的事,他以为自己是不会爱人的。这没什么,他的抱负明摆着呢,不成功便身死,而成功了,便是九五至尊。什么是九五至尊?是称孤道寡、孤家寡人...帝王能有真心,帝王能有‘爱’?想必是不能的。从小就生活在宫廷的情.欲、阴谋、谎言、权力中,高溶看的分明。
  而真遇到杨宜君了,他才能确定自己是能爱人的——他爱上她了,自然就证明了这一点。
  与此同时他还确定了,除她之外,他不会再爱上第二个人。
  高家的男女,大多数都是权力动物,薄情寡义、冷心冷清才是他们!他们的柔情哪怕有,也是极其有限的。他曾以为自己不会爱人,也和这个自我认知有关。
  他爱上她已经是万中无一的意外遇上了万中无一的意外,怎么可能还有第二次。
  他遇上她的时候,他是‘赵淼’,不是高溶。‘赵淼’并非他的真名,只是一个化名而已,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赵淼才是剥离了一切的高溶——高溶代表了太多人的期待,太多人的忌惮...正面的东西、负面的东西通通加诸其身,这其中甚至有他自己本人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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