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媚千娇》作者:三春景》第57/134页


  多年以后,如果他死了,那自然谈不上再爱什么人。但若他没死,真的背负一切,包括大燕...那他身边的所有人,见到的也只是‘高溶’,而不是真正的他了。他并不觉得那样的他,可以爱上什么人。
  无比接近宫廷,亲眼见过两代帝王的他是有资格说这话的——帝王的身份是能异化一个人的,成为帝王的人不能再说是‘人’。他们不再拥有‘人性’,也很难说拥有人的情感——有的帝王,这些东西是慢慢消失的,有的帝王,这些东西消失就在一瞬之间。
  一个帝王,无论是独夫民贼,还是圣君,都是如此。
  独夫民贼不必说,以天下奉养一人,在这般帝王眼中天下之人也不过是供养他的血肉罢了。而圣君...在一个帝王,拥有没有边界的权力、财富时,在他将所有人的性命生杀予夺时,他对抗了很多东西,成为一个圣君仁王,这本身就是超人的。
  更何况......
  高溶看到了杨宜君散乱的头发,脏乱的衣摆...很狼狈,但却是前所未有地动人,像这座山林到此处,终于变得稀疏了很多的林木——阳光能透过缝隙洒进来了。
  原来天晴了。
  “算了...不说这些了...”杨宜君大概是觉得高溶正处在‘被爱情冲昏头脑’的阶段,也就是‘恋爱脑’呢,她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便不说了。只是垮着个脸,有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她脸上的表情很丰富,高溶一下就笑了——其实没什么好笑的,但因为是杨宜君,高溶就是很容易受到影响,他完全被她牵动了。
  或许是‘爱’让他盲目,又或者是杨宜君在此世确实少见,在他眼里她确确实实是这个世上最特别的那一个了...人在年少时是不能太过惊才绝羡之人的,一旦遇到了,今后再遇到什么人,也只会觉得‘不过了了’。
  爱上了她,又怎么会再爱别人。
  杨宜君和高溶原本都是很累了,特别是体力本来就不如高溶的杨宜君。他们现在可是横穿了一座不算小的深山密林,几天的功夫吃不好、睡不好,要防着身后有追兵,徒步行走...但在发现越来越多人的活动痕迹之后,两人都振奋了不少,在心的鼓舞之下,体力就好像重新涌了出来,脚步也真的轻快了不少。
  “这个方向,说不定就能找到山外村子进山的‘大道’了!”杨宜君判断着痕迹来源,指给高溶看。
  高溶只是‘嗯’了一声,眺着更远的地方,没有再多说什么。
  虽说是快到了,但真正循着人的活动痕迹去找出山‘大道’,那也属于望山跑死马。大约又走了一个多时辰,树木才真正稀疏了很多,那些攀在树上的藤曼也少了很多,没有了深山的样子。
  中间遇到猎户山民开辟出来的小道,半人高的野草、荆棘都被斩断了,高溶和杨宜君便循着这儿走。后来转了几道弯,直到又一次转弯,眼前忽然豁然开朗...‘大道’终于找到了。
  说是‘大道’,其实也只有两三尺宽,略微平整了一些。又因为常有人踩踏,都没有什么特别高的草,特别是眼下是冬天,就更只有一种低矮的、禁得住踩踏的黄绿色粗糙叶片的草。
  走上这样的‘大道’,就舒服多了...重点也不是舒服,重点是这样的路节省体力。只有走过难走山路的人才知道,要时刻注意着障碍物、上攀下跳的路,比普通的路要多费多少体力。
  不然的话,只是这不大不小的林子,哪里用得着这好几日才能走出。
  高溶与杨宜君踏上大道,一步一步将身后的山林抛下。忽然,杨宜君回头看了一眼,睫毛飞快颤动了一下,然后又像蝴蝶的翅膀一样,停在花枝上后,便轻轻合拢了,掩去了眼下的神情。
  一路沿着大道,很快人烟就越来越明显,远远能看到天边有几座村间屋舍。近处虽然没有屋舍,也没有田亩,但能看到有小儿牵了自家的几只羊来吃草——西南之地就是这样的,不比北方,冬天不至于万物凋零,也有鲜草。
  高溶与杨宜君决定先去村里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买到马,再不济也指望能得到村人指路,找到最近的杨家屯兵处。
  往天边村舍步行的过程还是一样的,‘望山跑死马’,看着不远,也不是一会儿就能到的。也不知道牧羊的小儿是如何想的,怎么离得这么远来牧羊。
  这中间还隔了‘玉水’——玉水从林中出来,转了一道弯,却是横在了山林与村舍之间。到了这里,河面已经颇为宽阔了。此间百姓没什么钱,但也凑钱在这儿修了一座浮桥。
  高溶和杨宜君过了桥,村舍越来越近。也就是此时,村舍后方忽然绕出了一小队骑兵,人不多,也就是五六人而已,但甲胄俱全,又是骑着马的,高溶本能地觉得危险!
  很快高溶就看出这和之前追杀自己的人是一样的装备了,当下也不停,带着杨宜君转身便跑。
  且退且射——他射的是马,而不是人。主要是行动中的目标本就更难瞄准,更别说他们还有披甲了,露出的空隙太小。相比之下,马作为目标更大,闪避也没有马背上的人灵活。而且,这些骑兵也不是马也披甲的重骑兵。
  中间射出了数箭,箭囊也空了。这些箭大约是因为不利处境,大半都落空了,但还是有两箭一下扎中了马颈和马身。马儿没有立即死亡,但因为剧烈的疼痛失去控制,直接将人摔下马去,这是必然的。
  其他没有被高溶的箭所伤的骑兵因此慌乱了一瞬间,但很快调整了过来,尝试着射箭回击。只不过跑马时射箭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些骑兵看装备是足够精锐了,但又不是那么精锐,并没有训练出这一手。再加上高溶和杨宜君有意躲避,放出去的一轮羽箭根本没伤到他们。
  一轮箭没伤到人,也就放弃了,只加快马的奔跑速度,不断接近高溶。
  在高溶和杨宜君踏上浮桥时,骑兵已经不远了。两人迅速跑过浮桥,高溶没有继续跑,而是转身抽刀去砍固定浮桥的绳子...这种村中凑钱修建的浮桥,着实不宽阔,用料也不很讲究。大约平日里不会有太重的承重?而且村人时时看着、勤做修理,这些也就不重要了。
  固定浮桥在两岸的绳索,本来就不够粗,还有些磨损了,高溶下刀又重,一下两下,竟然就有要松脱的样子了。杨宜君有样学样,也用自己的护身小刀去割另一边的绳索,割到一半的时候,高溶过来帮她,砍了几刀才砍断。
  这个时候,浮桥并没有立刻毁掉,连接在两岸,它本身也是有‘结构’的。就算一边岸上的连接断开了,也能一时保持。不过此时已经到对岸的骑兵是不敢骑马过桥了,而是下马步行,以免人加上马的重量立刻毁掉浮桥。
  此时高溶当机立断,跳下河去,拉扯浮桥主体,加速浮桥散开。杨宜君见状,也跟着下水去帮忙。
  一个已经踏上浮桥的骑兵因此跌入了水中,也不知他会不会水,但因为身上沉重的甲胄,总之是没有浮起来。挣扎着挣扎着,便被水流往下游冲走了。站在岸边的还有三名骑兵,干脆站在岸边朝高溶和杨宜君这边放箭。
  为了躲避飞来的箭矢,杨宜君和高溶在水面下憋气,然后顺着水流往下游游去,准备游得远一些再上岸。
  杨宜君在水下很不好受,冬天的河水真的太冷了,跳入水中的一瞬间她就险些动不了了。她是会泅水的,而且水性极佳,夏天的时候她闭气,玉水这样的河面宽度,能直接游一个来回。但现在,只是游了一会儿,她就立刻觉得受不了了。
  她完全是靠着意志坚持下来的,只觉得一次游远一些,就安全一些。
  高溶的体力比杨宜君强一些,跟在她身后,时不时会‘托’她一下。正勉力向前游时,高溶衣襟前系着的绣囊突然脱落了,脱落之后就被他落在了身后。下意识的,高溶停了一下,在水中微微拧身去抓绣囊。
  正是这个动作,让他发现身后一根圆木正‘冲’来。
  是之前垮掉散开的浮桥,还有一些浮桥材料正陆陆续续地脱落、下漂。
  此时高溶要躲已经来不及了,圆木一头一下撞在了他的头上,‘砰’地一声闷响。伸出的手,毫厘之差,到底没有抓住绣囊。
  杨宜君此时因为闭气和体力耗尽,已经有些昏昏沉沉的了,正打算要上浮换气,迟钝地没有感受到身后的‘危机’。于是也被这根‘圆木’波及,撞到了腰部——撞的其实不重,她只能算是‘擦’过,也没觉得多疼,但确实让她乱了呼吸,一下呛了水。
  体力耗尽的情况下她没有调整过来,只觉得肺和气管越来越辛苦,呛的厉害。整个身体越来越沉,根本无法按照她的想法动作。而且,其实她现在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想法也逐渐消失了。
  冬天的水真凉啊,杨宜君在意识模糊时看到了水面的光亮,但怎么也无法靠近那片光亮。只有四面八方涌来的冷水,将她包围,让她窒息,无知无觉。


第54章 “公子....……
  “公子......”心腹在赵祖光耳边低声说了什么,然后就退后了半步。
  赵祖光神色前所未有地难看,强压下心头一口火气,转身走进屋内——此处是一所位于郊外的庄园屋宅,庄园本身就不大,里头没有什么闲杂人等,同外界又离得远。这样的地方发生点儿什么,真说得上‘神不知、鬼不觉’。
  从数日前高溶与杨宜君失踪之后,杨家那边忙着进山寻人不说,赵祖光这边明面上无法有大动作,私底下却是将能调度的人全调度了起来!这抽调的人手,主要是安插在蜀中的人。
  这些人安插在外做事,必然都是精锐了,眼下做事也确实利落。在赵祖光根本无从下手的情况下,他们已经‘蛇有蛇道,鼠有鼠道’,找到了线头——他们的动作不能太大,明面上派了小厮,又雇了人去山林中寻人也就是了。而暗处,还得‘智取’。
  ‘线头’竟不是赵祖光直觉首先怀疑的洛阳那边的仇敌,而在蜀中!或许,正是因为是‘蜀中’,那些原本在蜀中活动的人才能这样快速戳破迷雾。
  真正对高溶动手的是如今蜀中安东将军孟钊。
  顺藤摸瓜,赵祖光这边抓住了孟钊派来的人马之一...眼下四个人全都关押在此处。
  说实在的,赵祖光有点儿把不准脉了...虽然听高溶说过,他人在成都的时候被孟钊无缘无故追杀过。这件事确实古怪,高溶还因此让人查过孟钊,可调查了一番似乎也没什么结果。
  但即使听说了这些,赵祖光也不能想象蜀中孟氏,一个刚冒头的小辈做什么要针对高溶。无论孟钊知不知道高溶的真实身份,第一反应也不应该是杀人灭口罢?
  上一次在成都也就罢了,还能解释为高溶不知道为什么就得罪了孟钊。有的时候,一些事情就是这样,不知道前因后果的话,只看表面是想不通的。
  但这一次,都追到播州、派了这么多精锐人马了,这算什么?如此大费周章的,他究竟想做什么?什么仇什么怨?
  这说明孟钊一直在调查高溶,而且真的在花费了足够的时间后,找到了高溶隐蔽的行动,找到了他的所在。而在这之外,他还有足够的行动力,一点儿也没犹豫,只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就是要杀了高溶!
  赵祖光心里笼罩着厚厚的迷雾,只不过当下这并不是首要调查的,而且真的拿这些东西问捉来的‘小喽啰’,也根本问不出什么,他们知道的东西其实很有限。
  赵祖光这边动了刑,也只是陆陆续续审出了他们入播之前的计划,以及已经发生了的事。这些信息对当下他要去找到高溶,根本没有太大帮助——唯一的好消息是,这些孟钊派来的人此前还没有抓住高溶。
  他们在深林之中跟丢了高溶。
  虽然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高溶现在是不是安全,但此时此刻,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赵祖光走进内室,内室的窗户都有厚厚的油纸封着,还用厚实的布匹遮盖,是很昏暗的。唯一的光源是桌上的一盏小灯,黑瓷的灯盏,盏内蓄了一汪灯油,一豆小小的灯火昏黄黯淡。
  屋子最深处靠墙的地方,是抓住的人之一,身上的甲胄自然已经全部剥去,外袍也不在了,穿的是不算厚的中衣,在冬天里显然不能保暖。
  头发散乱纠结,脸上、手背上可以看到血痕,身体一些地方中衣都破了,是用刑的结果——里面的皮肉已经翻卷了。
  赵祖光来的时候,动手用刑的人正打算用烙铁。旁边生的一盆炭火,烙头就埋在炭火中。这人拿起烙铁的手柄,朝俘虏走去,一下按在他脸上,一阵痛苦的呻.吟之后,随着‘滋——’一声,有烧肉的味道。
  赵祖光连眉毛也没动一下,王孙公子如他,哪怕没打算跟着高溶赌命,纯粹就是纨绔子弟,平日也能见到许多叫人牙酸的场面。此时这样,他连多看一眼都欠奉送。
  “还没说?”赵祖光走过去,看着俘虏说出了这句话。俘虏看到他,畏惧地往后缩了缩。他是记得的,这几日用刑,每当此人过来,刑就会加重许多。

当前:第57/134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