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深处》作者:姑娘别哭(更新至VIP正文完结)》第16/72页


  獬鹰把花儿抱进去,放到塌上,好生处理一番。他没问白栖岭为何要吓她,大致也能猜到,敲山震虎。虽然那也不是虎,不过是一个贩夫走卒。他终究还是放了飞奴一马。白栖岭不杀无辜之人,昨日猫儿悄无声息被害,他也只是怀疑飞奴。那飞奴被猫抓到,又被猫挠不许他进白府,从头至尾都有愤恨之心。他最可疑罢了。
  待花儿再醒,察觉到屋内很暖,她身上盖着薄被子,躺在软软的地方。是地府么?地府这么好啊。她想。地府这么好,可有一桌酒菜、一身好衣?可有那动人的小曲儿唱着?
  “醒了就起来。”坐在书案前翻书的白栖岭看她在塌上翻腾,如此说道。
  他的声音将花儿的神志拉回来,坐起身来茫然地看着他。
  “白二爷今日唤奴才来可有别的事?”花儿问。
  “没有。”
  “单单要花儿看你如何杀人?”
  白栖岭不做声,只叫獬鹰送她走。白栖岭的心太硬了。花儿知晓这燕琢城当官的经商的没有几个好人,但如白栖岭这般杀人不眨眼全然不把衙门放在眼中的,她又一次见。
  那人的血很热,她的纸裘全是血,此刻她闻到了身上的血腥味,胃里翻江倒海慌忙捂住嘴,忙推门出去透气。冷风吹着她,大片的雪落到她头上。那个功夫架空空如也,偌大的庭院尽是白雪,仿佛刚刚的杀戮没有发生过。
  花儿很怕,双手抱着那根廊柱,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什么。
  “回去吧,过小年。”獬鹰在一旁提醒。
  “哦。”她哦一声,但并没挪动脚步。
  她被吓到了。
  回不过神来。
  她做更夫的第一个夜晚,听到一声微弱的喊声,第二天听闻被抹了脖子。她那时还想,抹脖子是怎样的死法,这一日见识到了。她意识到,白栖岭不杀她,是因为她是一个有用的“玩意儿”,他不杀飞奴,恐怕也因为飞奴对他有用。但他要震慑飞奴,告诉他白栖岭的东西你不许碰,碰了早晚有一天会找你索命。
  花儿头脑一片混乱,垂首的瞬间散乱的头发垂落下来。她走进风雪里,回头看着白栖岭。他站在檐廊之下,迎接她的注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人人刀俎,人人鱼肉。
  这个乱世,该当如何立足,花儿这一日懂了。彻头彻尾的好人匍匐活着,心狠手辣的恶人才说得算。
  獬鹰一直陪她走出白府,在身后跟着她。
  小年这一日,十六街巷里真热闹,傍晚时候家家有肉香。大红灯笼从巷头挂至巷尾,孙府还请了唱戏的,婉转的戏腔一甩就到了两里外。她侧耳听了会儿,甚至听到墙内的笑语。角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一个身披斗篷的女子,右臂挎着一个提篮。她在深长的小巷里一直走出来,途经花儿的时候她觉得那张脸似曾相识,但她因为这一日的混沌,实在想不起这是何人来。
  那丫头到她面前站定,讲话的口气着实厉害:“这不是那一日来孙府端盘子的丫头吗?毛手毛脚那个!”
  花儿终于想起,这是那个叫铃铛的大丫头。她还没开口,铃铛又继续道:“赶紧回家换衣裳!小年夜在外头跑什么?”说完捂着鼻子,看她身上的血:“这一身血,就连野狗也要追你二里!”说完从竹篮里拿出两个白馒头塞给她:“快走快走!”
  不等花儿的回答,转身走了。
  这才想起家里还有阿婆等着她,低头看着身上的血,怕吓着阿婆,在冰天雪地里将外褂脱了翻过来穿上。飞奴来寻她,她远远见着了,心中又惊恐。转身对獬鹰道:“獬鹰,你别送了。回去过小年吧。”
  獬鹰看了飞奴一眼,转身走了。
  花儿奔向飞奴,一把扯着他的衣袖跑起来。奔跑之间飞奴问她:“花儿,你做什么这么慌张?”
  花儿跑到无人的地方,气都喘不匀,厉声道:“飞奴哥哥,我问你,白府的野猫是不是你杀的!”
  飞奴满脸困惑:“我杀野猫做什么?”
  “你昨晚回来衣袖都是血!”
  “码头上摔的,不信你去问方二!”
  花儿不肯信,飞奴拉着她:“走,现在就去问。”这才看到她身上衣裳穿反了,衣领子渗着血迹。他问花儿怎么了,花儿不肯说,只是对他说:“你跟我发誓,白府的野猫不是你杀的!”
  “不是!”飞奴急了:“野猫死了干我什么事!”
  花儿心口憋着的那股气终于缓缓吐出,颓然蹲在地上。她想:好在有个方二能作证,好在飞奴没做下那糊涂事。
  进家门前站在门外镇定半晌,方装出开怀的样子大喊:“阿婆我回来了!”冲进家门,孙婆应她,她跑去扯一件新袄子向里头跑换了衣裳,再将那破纸裘扔掉,才终于做下去,跟孙婆吃小年饭。
  饭后她枕在孙婆腿上听她念阿公的事,每当这时,花儿都觉得幸福。这一整日她兵荒马乱千疮百孔的心终于得以安宁,偷偷掉了一滴泪,擦掉了,紧接着嘴角就扯开了:“阿公可真是心眼多!”
  待阿婆睡了,她去看衔蝉。
  可怜的衔蝉看了一整日疯癫的王婶,正坐在家门口抹眼泪。花儿好生安慰她,问她下一步该如何打算,衔蝉摇摇头:“我不知道,今日后来郎中又来了,说我娘要喝七副方子,还说不能离人。”这都需要银钱,但花儿明白。她还有二十文钱,还有白栖岭赏她的那一筐东西。
  衔蝉不肯要,因着她还有孙婆要养,两人推拒一番最终作罢。再晚些时候,照夜下职冒着雪来了,衔蝉不肯理他,他将一个钱袋子放下,在那站了很久才走。
  下一日衔蝉早早去墨坊,将墨师傅拉到没人的地方,仿佛下定很大决心一样,手指绞着衣料,嘴唇快咬出血来。
  墨师傅问她:“想好了?”
  衔蝉点头:“想好了。”
  “哪怕冒着被砍头的风险?”
  “是。”
  墨师傅叹了口气,道:“世道乾坤,没有对错,输赢而已;安身立命,是非曲直,各凭本事。押对钵满盆溢,押错满盘皆输。自此,你就上路了。”
  衔蝉低下头,颤抖的指尖缓缓抚过那上头的字,轻泣了一声。


第19章 祸起燕琢城(十九)
  那穷人的悲伤都去得飞快,柴米油盐由不得人踯躅,拾掇一下还要奔着下一日。
  下一日,睁眼就为填饱肚子忙碌。
  花儿要将白栖岭赏她那些东西都卖掉,阿虺、飞奴二人一起去了码头。飞奴帮她寻了个地界摆那些东西。小年刚过,年味更浓。大家小姐们带着棉手套抱着小手炉从这里巡视到那里,想买些称心的玩意儿。
  “白二爷会不会找你麻烦?”飞奴道。
  花儿顾不得那许多,人都要饿死了,还要留着这些胭脂水粉做什么!那方二经过,她大喊:“方二!”追了出去。方二看到花儿显然一愣,在她的追问下支吾着将那一晚做的事说了。
  他们从码头见到了盐,去暗市里头卖,结果碰到了几个无赖想抢东西,争执期间飞奴的手臂受伤了。花儿将信将疑,但好在确认那野猫真的不是飞奴杀的。她问:“盐是你捡的?”
  方二慌了下,点头:“是。”
  花儿了然。
  码头上做苦力的人,有时有些旁门左道。说是捡、顺手拿,其实是偷。私贩盐是大忌,想必是飞奴与他打了招呼。不然他也不会说。
  飞奴和阿虺去寻些活计,她自己留下卖东西。天气太冷,只得在原地跳脚。那小姐们一走一过,看到地上摆着的东西眼睛就亮了。互相招呼:“快来快来,这口脂可是咱们寻不到那个?”
  “是、是,就是这个。”一个小姐在那看,抬起头看花儿一眼,眉眼吊起:“你哪里搞来的东西?莫非是偷的?”
  花儿哼一声:“您爱买不买,不要一口一个偷!我敢在这里公然叫卖,它来路自然正当!不买闪开,别挡着。”她嘴皮子厉害,虽看着小小一个人,但叉腰站在那气势是真不输。
  “诶诶!这小丫头怎么说话呢?对我们小姐客气点!个要饭的敢这么横!”那小姐的贴身丫头不乐意了,站在那与花儿吵架。
  “个要饭的”可不好听,花儿哼一声:“起开起开!好狗不挡道!”
  那丫头欲揪着花儿衣领子,被她闪开,而那丫头站不稳,摔个屁墩儿。围观的人在那笑,丫头急了:“去报官!你指定是偷的!”
  “报呗!”花儿抱着肩膀仰起脸:“尽管报!白二爷的东西,报了官让知县传白二爷去!胆大包天了敢欺负白二爷的人!”花儿心中厌烦抵触白栖岭,但此时抬出他最管用,她才不管那些个,那瘟神在燕琢城名声不好,令人闻风丧胆,她本来也是要随他去良清的,说她是他的人不算说谎。这样想着更不心虚,指着那丫头:“来来来,你们是哪家的!快说!我转头跟二爷说一声,说有人说他的东西是偷的!这都是上好的东西,可着京城都不好找的!我们二爷说过年了,给诸位小姐们添置点玩意儿。”
  “你可倒好,不消分说就要去报官!那你还不快去!”花儿将一个得势狗奴才的嘴脸演绎得淋漓尽致。
  后头新开的饭庄里,白二爷正翘着二郎腿喝茶,獬鹰一边看热闹一边道:“这下说自己是二爷的人了。”
  白栖岭冷哼一声,目光杀过去,落在那跳脚的小东西身上。前一日看她面若死灰目光呆滞,一派将死的模样,这一日就活过来了,在码头上“作威作福”。想来这世道,人的苦楚都像外疆跑着的马,一溜烟就没进黄土里了。
  这样的人才好活。
  那花儿亦是个会做生意的,见前面拢了人,姿态就高了。仰着小脖子,用小鼻孔看人:

当前:第16/72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