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深处》作者:姑娘别哭(更新至VIP正文完结)》第37/72页


  “飞奴。”花儿声音很低, 怕被别人听见一样:“飞奴。”
  马上人震惊地回头找她,看到她在雪地上跺脚。跟他对视后就一步上前扯住他马绳:“我就知道是你!你给我下来!下来!”花儿怒瞪着飞奴, 见他在马上不动就跳起来打他:“你有本事别来!不告而别你还有脸来!你给我下来把话说清楚!”
  花儿说着说着就委屈起来, 为他担惊受怕那么些天, 当看到他真的做匪了,她竟松了一口气:好歹是活着。
  飞奴打马要走,花儿扯着马绳向后坐,小声威胁他:“要么你拖死我吧!反正天天死人,也不差我一个了!”
  飞奴拿她没有法子,终于跳下马:“花儿你别闹。”
  “就兴你闹?”
  “你听我说,我不能久留。”
  “你又不是小鬼怕天亮,为何不能久留?那霍灵山不回去行不行?跟我回燕琢城行不行?”
  “回不去!”飞奴翻开她手掌,看是否被马绳勒伤,一边看一边说道:“那破燕琢城我不回!那些老爷们我看一个想杀一个!”
  “你怎么就上山了呢?飞奴?”花儿不懂:“前一日还好好的。”
  “白栖岭要杀我,说我杀了他的猫。我没杀!”飞奴恨道:“我没有!”
  “白二爷不可能杀你,他说…”
  “他是否要杀我是你清楚还是我清楚,那人穿着白家家丁的衣裳,用的是刻着白家印的大刀!你被白栖岭哄骗了!他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早晚有一天我要砍掉他的头!”
  花儿愣在那,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替白栖岭辩白,但她隐约觉得那事不是白栖岭做的。白栖岭的坏是坏在明面上的,他从不遮掩。若他真想杀飞奴,直接杀就是了,不必演戏给她看。可她又觉得人心复杂,万一这又是白栖岭演的一出戏呢?
  “花儿,我该走了。”飞奴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给她:“你帮我留着。我知道你怎么想的,霍灵山匪十恶不赦,但花儿,山下的恶人还少吗?你不必替我担忧。早晚有一天我会杀回燕琢城,要那些老爷们跪在我脚下,把当初让咱们受的辱都让他们受一遍!”
  “飞奴!”花儿钻到他和马中间,拦住他去路:“白二爷是不是你们抓走了?”
  “不是。”飞奴手比了比花儿头顶:“你好像高了点,花儿。在白栖岭面前讨生活,要给自己留点余地。没有任何一个老爷会对奴才真心,他们只会算计利用,若有朝一日你没用了,那惨死的就是你。”
  飞奴说完把花儿拉到一边,上了马,抬头看了眼天色,叹口气:“要迟了,我该走了。花儿切记,白栖岭不是好人。”
  花儿再去拦他,已是赶不及。
  飞奴说他们没有抓白栖岭,她是信的,因为飞奴从不骗她。此时能跟飞奴说几句话,确定他人暂且无碍,让她的心也放下一点。
  他们在客栈等了三日,第四日夜里,一个人牵着一匹马,马上横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他将那人丢在了客栈外面。花儿听到外头的动静要獬鹰去看,结果看到獬鹰和阿虺抬着一个将死的人进来。
  那是九死一生的白栖岭。
  他的衣裳全是被刀剑划出的破洞,露出的身体已经被冻紫了,混身上下都是血。
  花儿捂着嘴发不出声音,见獬鹰撕他衣裳,下意识说一句:“轻点,轻点。”转身跑到伙房去烧热水。那水壶提起来,一直打晃,她以为壶把坏了,检查过后才看到是自己手在抖。
  阿虺来提水,见她站在那里发呆就拉着她一同上楼。白栖岭的衣裳已被脱掉,旧伤未愈再添新伤,整个人在鬼门关徘徊,想拉回来太难了!
  花儿帮他清理伤口,听见他偶尔发出一个声音,仔细去分辨,说的是:杀!人都快死了,还要杀!花儿有心拍打他几下,手都扬起了,又心软放下。
  整个人烧起来一样,她的湿帕子放上去,紧接着就冒热气;用酒擦拭,他连疼都察觉不到。
  花儿问獬鹰:“他会死吗?”
  “我不知道。”
  “你能不能帮我写一张他把饭庄给我的字据,我扯着他手指头给画个押。”她故意这样说以为能让自己好受些,心里想的却是谁稀罕那破饭庄,你还是睁开眼继续作恶多端吧!
  白栖岭生里死里趟了三天,这三天,他耳边尽是花儿说的那些混账话。什么人死了饭庄倒是留下啊!什么你不是挺厉害么,我现在打你你还手啊!就你这人死后是不是得下地府啊?诸如此类。他转醒之际还听她说:白老二我伺候你几次怎么伺候的我都记着呢,回去就找老管家领钱去!
  他幽幽睁开眼,费力说出两个字:闭嘴。
  就花儿这样的,死人都能让她气活了。白栖岭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唯一那点念头就是早晚毒哑了她。
  “醒了!醒了!”花儿听到他说话,将帕子往他身上一丢,站起来喊:“醒了!”
  “别喊。”白栖岭皱着眉,有气无力道:“出去。”
  “你让我出我就出?”花儿转身就去找笔找纸,随便涂抹之后拿过来让白栖岭画押:“别待会儿再死过去,趁着这会儿大家伙都在,你说等回了燕琢城饭庄给我,算不算话?”见白栖岭不搭理她,抓起他手指就刺个小口,而后往出挤血。边挤边叨念:“没多少血了啊。”
  她这一通胡闹,把大家伙都逗笑了,白栖岭手印算是按上了,她哼着小曲儿把那纸揣进怀里,斜着眼儿问他:“吃不吃东西啊?”
  白栖岭嗯一声,花儿就跑出去叫小二备些吃的,把白栖岭留给獬鹰他们。她知晓他们有密事要商议,她可不想听。
  白栖岭到底是有好体魄,转醒后第三天下地走路,第四天一大早就决议去松江府。这些日子他对自己的遭遇绝口不提,他不提,花儿也不问,也不跟旁人打探。去松江府的路上,阿虺故意把车赶慢些,怕颠到他,他却捂着胸口说:“快些吧!”
  花儿撇撇嘴:“还快些呢,想把你这病秧子样给叶小姐看啊?要叶小姐内疚你是为找她才受的这一身伤?”言毕对阿虺喊:“慢些!把主子颠出事来可如何是好!”
  白栖岭就不再言语,但过一会儿他问起叶华裳,譬如她见到她之时,她可受什么伤?可被吓到了?花儿什么都不说,只说:你见到时就知道了。
  待他们到了松江府,到了一条长巷,尽头那个院落远门紧锁,围墙极高,怕是鸟都难飞出来。獬鹰叩门,半晌后有人应了,门才缓缓打开。
  叶华裳站在院中央,衣裳流光溢彩,不知那亮的究竟是她这个人,还是那身衣裳。花儿心中难免感叹:这疯人白老二,在择妻一事上头脑倒是清明。择来选去,看上那顶尖儿的。也不管自己配不配得上。按说她好歹跟白栖岭出生入死过,多少有些交情,但心中仍不免唾他骂他,觉得他发起疯来简直是个祸害。
  叶华裳看到白栖岭如此狼狈,眼里一瞬间有泪。她想起自打人生第一回 见他,他似乎就是如此,没有完好的时候。小跑着上前,在他面前定住,想起什么似的又退后几步,手攥着衣袖轻轻拭泪,而后颔首欠身,低低唤一声:“二爷。栖岭。”
  白栖岭咳了一声方开口:“总算赶得及。”
  花儿在一旁看着叶华裳,生平第一回 知晓什么是懂礼节、知进退;又知晓了何为“欲语还休泪先流”,她红着眼的模样不必开口说一句话,已是将一切委屈诉尽了。
  再看白栖岭,一改往日的阴鸷模样,站在那手足无措。上前一步,被人伸手拦下。过了许久叶华裳才缓缓开口:“今日得知二爷如约前来,华裳感激不尽。想起当时一别,也与二爷掏心掏肺过。只是如今世道如此,华裳亦是身不由己,还望二爷体谅。其余的话想必华裳不说二爷也会懂,因为二爷原本就与华裳是一类人。”
  “你不必为难,我去找叶大人和…别人。”白栖岭说:“官,我捐了;聘礼,我带来了。他不必嫌我出身商户,若嫌品阶低,再捐就是!我既应了你要娶你,就要做到。你也不必委屈自己非要去鞑靼,那个地方爱谁去谁去!”
  “二爷还不懂么!”叶华裳哽咽出声:“你我之事由不得你我,也由不得我父亲。我父亲如今已经哑了,手指也没了,写不了诉状也做不得华裳的主了。”
  白栖岭心知此行是徒劳,他太了解叶华裳了。在她脆弱的身体之下是一个倔强的灵魂,叶家遭此大难,亲人葬身于火海,只有她和父亲逃了出来。她不会就此算了的,白栖岭认识的叶华裳会卧薪尝胆,直至大仇得报那一日。可他不甘心,在他被人唾弃的那些年,叶华裳每每对他说:你不是说你是白二爷吗?你见哪位爷耷拉脑袋呀?
  “华裳,你不必去鞑靼,与我一起,仍能为叶家报仇。”
  叶华裳摇头:“不。”
  叶华裳对当下的一切心知肚明,当她从叶家大火逃出来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跟白栖岭到头了。叶华裳心中满是恨,恨到希望那鞑靼的铁骑能踏破京城,踏碎那些畜生的心脏。你们不是因着我父亲告你们与鞑靼勾结而害我叶家吗?那我偏要到鞑靼去,再让鞑靼人弄死你们。
  叶华裳也曾想,我这样娇滴滴的女儿家,去到那天寒地冻人烟稀少的鞑靼,被那巨人高的鞑靼王爷□□,恐怕活不过一日。但她又想,老天爷既不让我葬身火海,必要我有他用。叶华裳舍命也要跟那些人鏖战一场,看到底谁输谁赢。
  花儿看着叶华裳,仿若看到一副铮铮铁骨,说不清为什么,她对这个叶小姐又怜又爱又敬。他们明明没讲太多话,她却心如刀绞。那戏文里总唱有情人终成眷属,说书先生也唱念快意恩仇携手浪迹天涯,她看不得这分道扬镳生离死别的戏码,简直快要了她的命了。
  他们就这么站着,白栖岭的身体快支撑不住了,花儿见状开口:“要么二爷咱们先回客栈去?冻死了也不能用您尸体当聘礼您说是不是?话不用非得一日说完。”
  白栖岭冷冷看她一眼,随她向外走。花儿想起什么似的,跑回叶华裳面前,问她:“叶小姐,您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叶华裳擦掉眼泪,哽咽着答她:“好些了。”
  花儿好生难过啊,从衣袖里拿出“那人”送白栖岭回来时顺道留下的创药,她出门时顺带包了一点,觉得这东西是好东西,叶家小姐能用到。她肤如凝脂,若是留下什么伤痕,多叫人心疼。
  叶华裳接过她的药,对她说道:“小丫头,我恳请你帮我一个忙。我与那头说好了,我不会这么快就去京城,我会在这里多住几日。待你二爷好些了,你再带他来见我,我跟你家二爷把话说开。你家二爷是个倔人,我怕若是不说开,他就此走了绝路。这也是为什么我逃出来后一直在外头藏着,不找任何人,只求一个机会见他一面。”
  “都这时候了你还要为他着想。”
  “你自己都身处险境,还记得为我带这创药。一样的,小丫头。”
  花儿跑出去,上了车。他们要去松江府外的驿站住,花儿没来过松江府,此刻看着外面的市集,深夜还不打烊收当,朝廷的宵禁令在这里俨然是摆设。他们从热闹的地方去往城外,越走越荒蛮。往黑夜里一看,总觉着有绿森森的眼睛在看着他们。白栖岭一直不讲话,花儿为避免被他发邪火,也坐在那不说话,只顾着低头搓手,要自己暖和些。
  她对男女之事知之甚少,衔蝉和照夜眉来眼去之时她看着新鲜,私下偷偷问过衔蝉:“怎么就知晓了自己对照夜有心思呢?”
  “想他、想见他,想与他耳鬓厮磨。”
  花儿没对谁这样过,在一边摇头:“饭都吃不饱,还耳鬓厮磨呢!磨得肚子咕咕叫!”
  那白栖岭跟丢了魂儿似的,她想规劝都不知从哪句开始,歪着脑袋想了半晌,最终摇头:罢了!让他吃些苦头吧!免得整日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狂妄样子,惹人心烦!
  一直到驿站,小二将热水端上来要她伺候主子洗脚。花儿主子受伤了,我就伺候着吧!她干过的活计多,码头上搬过货、茶馆里倒过茶、饭庄里洗过碗、西市耍过杂技…独独没伺候过别人洗脚。她不会,心中也不愿,是以从前别人说去大户人家做丫头的时候,她总不想去。将水盆放到床前,酝酿好半晌才开口:“二爷,您该烫脚了。”
  白栖岭也没被丫头伺候过洗脚,他也不自在,问她:“獬鹰呢?”
  “奴才怎么知道獬鹰去哪里了?”花儿把那长帕子搭在肩膀上,像个跑堂的,人半跪在那,催他:“洗不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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