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深处》作者:姑娘别哭(更新至VIP正文完结)》第38/72页


  白栖岭磨蹭着过去,因为动作扯带着身上的伤很疼、捂着胸口哼了一声。脱鞋脱袜,露出一双大脚,倒像他这个身量该有的脚。花儿撇过脸去不爱看,白栖岭反倒不满意:“有你这么伺候人的?”
  “不然怎么伺候?我还得给您搓搓?”
  不然呢?
  “欺人太甚!”
  “你整日挑三拣四,这不愿意做那不愿意做,还想赚大把银子当人上人,做梦去吧!”白栖岭终于找到一个地方来倾斜他满心的痛苦,开始往花儿身上撒气。花儿当然不让他:“您倒是不挑不捡杀人跟吃饭似的,人家叶小姐不一样跟你一拍两散了吗!”花儿故意戳他心窝子,她觉着这人就是这样,就可着那难过的地方戳,戳久了就麻了。一直避讳着反倒让事情变大。
  白栖岭被她气得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抬脚就踢翻了木盆,花儿跳到一边:“爱洗不洗!水撒了你自己擦!”推门跑了。不给白栖岭多余机会。
  她反正不生气,也知晓他生气也只是吓唬他,他生气不吓人,不声不响算计她才吓人!
  外头碰到獬鹰,就对他说:“你二爷又发疯了。”
  “咱们二爷。”獬鹰正色道:“这几日你不要气二爷了,给二爷气死对咱们都没好处。”
  “我没气他,是他挑剔我伺候他洗脚不给他搓。”
  獬鹰闻言一时语塞,最终叹了口气:“罢了,你二人是冤家。”
  白栖岭在驿站歇了几日,这几日花儿日日气他,无论獬鹰说什么,她就是不肯让着他。有时把白栖岭气得捂着胸口咳,她反倒开怀:再咳厉害点,一口气倒不上来,那叶家小姐也就不用有牵挂了!
  又去见叶华裳。依照白栖岭平素的作风,遇到这等事还不来个强取豪夺?可他在叶华裳面前站着,没有任何不端的言行,甚至带着拘谨。
  花儿心道:还是有人能压住白栖岭的疯劲的。他在喜欢的姑娘面前,大气不敢出。
  花儿看他二人这般,又想:家国大义,说来容易,谁说家国大义要一个女子的身体去成全?花儿不懂。她宁愿此刻白栖岭冲冠一怒为红颜,将叶华裳带走,管它什么死活?
  这国是这个德性,该去出卖身体的是那遭天谴的皇帝老儿,与眼前这个弱女子又有何干?
  叶华裳只笑一笑,转向一侧,将白栖岭带到一间屋内,为避嫌,将门半掩,窗开着,木桌上放着她提前备好的茶。她扶白栖岭坐下,将茶碗端起,掀开茶盖吹了吹,递给他。
  他们二人坐了有一会儿,叶华裳才缓缓述说。
  她是见过那鞑靼王爷的。
  在她儿时的某一个春日,带着丫头去京城外的林子里挖野菜。那一日春光无限,她绛色的裙摆被葱绿的树干挂住,一个半大少年从树干后跳出来。那少年像外乡人,细长的眼健壮的身子,说不太流利的官话。待她像对一只羔羊,说着安抚的话:我把你放出来。
  她只顾害怕,哭得凄惨,少年也不闹,从身上扯出一个假兔子来哄她玩。想来姻缘是早早定下的,不然也不会费了这么大周张找到良清来。
  “你骗人。”白栖岭说道:“不过是编出些话来骗我安心,我的商队不少去鞑靼国,那鞑靼人什么样我最清楚。你可着鞑靼给我找出一个温柔的王爷看看?”
  叶华裳劝慰白栖岭:“白二爷,华裳知晓二爷的脾性。若说二爷对华裳,那不过是年少时的一阵荒唐,算不得衷情一场。二爷是重诺之人,三年前霍灵山一别,二爷要将全部身家赠予华裳,华裳不要。二爷如何说的?你不要,那我就把整个人给你,这样我的就是你的。”叶华裳掩唇轻笑:“二爷果然来了。世人都道二爷是狼心狗肺的疯癫之人,然华裳知晓,二人有一颗旁人看不见的赤诚心。”
  “你我本非夫妻缘分,二爷有自己的路要走,华裳也有自己的路要走。不如就在此刻,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吧!若哪天相遇,我们再来讲一讲过去的趣事,不枉这相识一场。”
  叶华裳后退一步,屈身移臂,对白栖岭行了个大礼。她知晓白栖岭从前苦楚,母亲早亡、父亲不待见他,要他去一起读书,不管他功课做得好与不好,永远要挨板子;哥哥永远拿好的,他的是哥哥挑捡剩下的。何止如此,她曾亲眼得见白栖梧将他堵在死巷里,朝他脚下扔炮仗,用开了刃的刀划他衣裳,他忍无可忍还手,到家又遭了板子。少时离家,在外头不知遭遇多少劫难,被人抢光了钱财,回家非但没被安抚,反倒要他冰天雪地里跪两天。
  这些叶华裳是知晓的。
  他对着墙砸拳头以泄心中怒火,叶华裳见了,拦在他身前。
  她待他好,他感激她。少年人感激一个女子,想为她当牛做马,或有豪言壮语:待我功成名就来娶你。说到底,是放不下曾经那些好罢了!
  叶华裳聪慧,都知晓,她不愿受此禁锢。人心易变,她担忧恩会变成怨,那时两人恐怕都要痛苦。
  白栖岭唤她名字:“华裳,你说得不对。我既说要娶你,定是因着我心甘情愿,不是因为旁的。”
  叶华裳摇头:“白二爷休要说下去了。此事已成定局,华裳之所以与二爷说这许多,是因为华裳不想闹出别的事来。华裳想去做那鞑靼王爷的侧妃,想让父亲离开良清这个地方光明正大回到京城去,想替父亲讨回叶家的荣耀。”
  “你可知那鞑靼…”
  “华裳知晓。苦寒荒蛮之地,茹毛饮血。那又怎样?难不成我们不饮血不吃人吗?那那些丢失的孩童又去了哪里?”叶华裳眼中含泪:“望白二爷成全。华裳的家仇是定要报的。你往后好好活着,我不会觉得愧对你。若你因为我惹出什么事端来,那你不如现在就拿走我的命吧!”
  话已至此,白栖岭不知还该说些什么。他既不能带她远走高飞,又不能即刻帮她报仇,说到底他只是一介商人而已。叶华裳是什么人,他从最开始就清楚。他追来松江府,无非是想见她一面,看她是否安好。如今见了两面,叶华裳心意已决,白栖岭绝不会阻拦。他中意一个女子,绝不会斩断她的翅膀。
  他后退一步,对叶华裳抱拳,铿锵道:“后会有期!”而后转身离开。
  花儿坐在马车上,将他们的话听去五分,知晓白栖岭此刻伤心,也再说不出忤逆他的话来。她自认对情爱知之不多,亦没有叶华裳那样的家丑国恨、父辈荣光,她只知晓活着就很难。
  下一日叶华裳将去京城,随七公主的和亲队伍去到它国。她行李倒是十分轻便,一辆马车都未塞满。踩着薄雾出发,带着她已半疯的父亲。她频频回首,又频频拭泪,终究还是怕了那遥远的鞑靼国。
  白栖岭带着东西在身后跟着她,一送送了十里。叶华裳的马车终于停下,她跳下车来寻他。
  “二爷别送了。送到京城又如何?”叶华裳道:“被别人知晓了要被诟病的。”
  白栖岭跳下马,指着身后的东西:“那些是你的,从前是你的聘礼,往后就是你的嫁妆。华裳,无论你往后遇到什么难事,你只管想着:你的娘家有的是银子。”
  叶华裳含泪带笑,终于点头:“感激二爷。华裳收下了。”
  “那我再送你十里。”
  “十里又十里。”叶华裳道,转身回到车上。她想,她来世上一遭,除却父母至亲,还是遇到过良人的。趴在窗缝上看他的马随着她的车慢慢地走,而他紧抿着嘴唇,不知作何想。
  叶华裳怕他惹事,故作轻松道:“白二爷可不要做下混事,否则牵连我九族。虽然我的九族只剩父亲了。”
  白栖岭只是看着她,担忧都写在眼中。再送十里,叶华裳真的该走了,她推开车窗,探出身子,大声说:“二爷!你还记得几年前霍灵山一别,我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吗?”
  “记得。”
  “我说的什么?”
  “天意难当,人各有命;若不服,就战一场。战赢,就去改变这世道;战败,亦是顶天立地好男儿。”
  叶华裳点头:“对华裳来说一样的。华裳要去战,无论输赢。二哥,华裳带着你的嫁妆去了。你不必再想我念我,且在你的战场里厮杀吧!”
  叶华裳决然关上车窗,她的马车快马加鞭离去。在多年前燕琢的春日里,袅袅婷婷走着的叶家小姐,最终踏上了一条凶途。
  白栖岭快心碎了,捏着缰绳的那只手一再用力,最终打马掉头而去!
  花儿坐在獬鹰的马上,要他紧跟着他,对他抱怨:“好不容易长好的伤口!这下又要崩开了!”
  白栖岭到了驿站就说:“收拾行李,即刻回燕琢。”
  “你不歇歇?”
  “不歇,我把燕琢最后的事情了了,而后赶回京城。”


第34章 燕琢城之春(一)
  花儿回到燕琢城后有月余未见到白栖岭。但白栖岭重诺, 答应要她管的饭庄真的给了她,前提是要她在饭庄里先做跑堂小二。待账房先生说她行了,便正式将饭庄交予她管, 每月五百文。
  白栖岭出手阔绰, 放眼整个燕琢也能排得一二。花儿珍惜这拿命换来的机缘。这活计好,她原本就勤快, 端盘子洗碗比起码头上做苦力可是轻省多了。最要紧的是白栖岭不知哪里请来一个说书先生,说的书可谓一绝。花儿得闲就抓一把瓜子倚在门上听书, 那些奇闻逸事、江湖浩大逗得她咯咯笑。
  饭庄里吃的好, 每日小汤米饭供着,若哪一日赶上出手阔绰的商人, 叫上那么两份肉,但几乎不动筷,花儿还能再改善下。
  日子渐渐暖了,她手背上、面上的冻皴渐渐褪了,白栖岭从前要她卖的手脂滚落到角落里,被她无意翻找出来。盒子破了, 也不好再卖,索性自己随意抹了。一来二去, 小脸儿就素净了。
  有一日獬鹰来办差, 她跟他走个对面,几次拦他, 他都没认出她来。花儿不满意,戳他胸口训他:“獬鹰你瞎了啊?你看不出是我吗?”
  獬鹰揉揉眼:“花儿?你脸呢?”
  “你脸呢?”花儿反问他。
  獬鹰指指她的脸:“你褪皮了?”
  花儿一想,也对, 褪皮了,径直问他:“好看不好看?”
  “说不上好看, 就是依稀变了个人。”獬鹰倒是实话,也的确不会说话。
  花儿抬手就拍打他,让他离她远点,下次再见他打死他!心里却是起了疑,她不太照镜子,当然不知晓自己皮肉的变化,被獬鹰这样一说,她就跑去隔壁绣铺借面铜镜照照。那镜里人眉眼还是那个眉眼,她却看着不熟似的。
  花儿细细摸着脸颊眉边,回忆隆冬时候自己的样子,总觉得哪里变了,又说不清。晚上见到衔蝉问她:“衔蝉,你看我哪里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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