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深处》作者:姑娘别哭(更新至VIP正文完结)》第60/72页
花儿一步三回头,她心中难过自己没有通天的本事将白栖岭救走,总觉着对不起他。夜里她坐在飞奴那间小屋里,等喝酒的飞奴回来。
他回来了,身上没有多少酒气,衣服上挂着一片片湿,是洗过了。
见花儿坐在窗前看着外头发呆,就像从前一样揪了她的高髻。花儿拍打他手,顺着他的力道跟他并排坐在地上。
飞奴的手指在泥地上抠画,起初花儿没注意,再过会儿花儿发觉,刚要开口,就被他捂住了嘴巴。幽暗之中他摇头,又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天亮后看。你在谷家军应当学过。”
花儿意识到不简单,就不再做声,直到飞奴画完,扯着她坐在床上,这才小声叮嘱她:“将它刻在脑子里,看完毁掉。明日我无法照料你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明日你要做什么?”花儿问。
“明日我要剐白栖岭第一刀。”
花儿不震惊了,第一刀谁剐不一样,他不剐自有别人剐。飞奴见她不做声,就哀求似地说道:“花儿答应我,不管明日发生什么,不管谁是死是活,你都不要管。你只管自己跑,你跑出去,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活。飞奴哥哥不想你再受苦了,你够苦了。”
“不管飞奴哥哥死活吗?”花儿用力捏住飞奴的衣袖:“你可知我们十几年情谊是什么?你有危险,我会奋不顾身去救你!尽管你如今已经不信我了,但是飞奴哥哥,你往前想一想,我可有哪一次不顾你的死活?”
“没有过。”
“那你就休要说那些。”
“你等明日看清我画的什么再说。”
飞奴握着她肩膀,将她带向他,花儿挣扎、推拒,最终被他揽住了肩膀,再无其他动作,也再无其他言语。外面似乎又有人打了起来,因为又有人起哄出声,笑声放浪、叫声凄惨、骂声龌龊,火光窜起来,映红了窗。
“着火了吗?”花儿问。
飞奴只是虚虚揽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别怕,飞奴哥哥在这。”
花儿听到飞奴的啜泣声,她不懂他的伤心因何而起,只是胡乱安慰他:“飞奴哥哥,若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找他去。”
飞奴又转笑,哭哭笑笑,极尽醉态。在这癫狂的匪窝里,嬉笑怒骂都属寻常。外面的人丢石头砸窗,他推开窗去骂,骂不过瘾,拿起墙角的弓箭对准来人,一箭射出去,换得片刻安静,转瞬又变成百鬼夜行。
飞奴闹够了,就坐在墙角那里。花儿觉得他或许该有话要对自己说,但他什么都没说,而是歪头睡去。花儿找衣裳给他盖上,随后也坐下去,像寻常的每一次。
待天色微亮之时,飞奴起身走了。外面要有一场仪式,正如算命老儿所言:在霍灵山上,剐刑是殊遇,并非每个囚徒都配享有。那仪式非常骇人,每个人脸上都画着血符,所有人都光着上半身,绕着刑架喊着花儿听不懂的话。
一个人带着面具从后山处缓缓走来,待走进花儿才看清,那面具上画的是一只七窍流血的人面。所有人看着面具人后都单膝跪地,举起手中的单刀。
花儿不懂算命老儿在她和霍言山面前为何不戴这面具,今日又为何戴了。而霍言山站在他身后,一派置身事外的模样。
花儿在人群中搜寻飞奴,但天色尚早,外面灰蒙蒙的,她看不清。而白栖岭被人围着,她亦是看不清。但她能猜到,白栖岭一定是在心里嘲笑这些人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没一个能上得了台面。
那算命老儿一句话不说,只是装模作样拿起接过一碗酒,以中间三指蘸酒,敬天、敬地、敬神明,花儿骂他:神明才不会佑你,神明也不差你这滴酒!
在面对此等场面上,她一瞬间变成了白栖岭。外头的人都喝了一碗酒,而后又开始跑起来。
故弄玄虚,装腔作势。
渐渐天亮,一缕光照进来,花儿忙蹲到地上,去看飞奴昨夜画的东西。那些峰峦起伏起初她没看懂,待她静下心来定睛细看,才看到那灵庵、那小路、那山后的天梯。
花儿猛然懂了,这霍灵山并非铜墙铁壁!它有路!
谷家军奔袭霍灵山有谱!
花儿整个人因激动而颤抖起来,她好似明白为何飞奴要带她上山了,好似明白了!外面突然很安静,花儿却没有抬头,而是屏息去背那张图,生怕出一点错漏。在她背完后,迅速站起身,用脚将土地踩坏又踩平。
在她要推门出去的瞬间,看到白栖岭曾送给她的那支防身镖,在灵庵之时不知被谁摸走了,如今就在飞奴的桌上。
花儿想都没想,揣起那支镖就推门出去。
跟着她的小匪问她去哪,她指着那绞架,抖着声道:“他曾是我的主子,如今他要被刮刑,我看不下去。我要去躲躲。”言罢向后山走去,一口气爬到天梯。
远处传来一声喊叫,花儿见有人向白栖岭走去,那人不是飞奴,飞奴去哪了她不知道。
那人走向白栖岭,花儿依稀看到白栖岭痛苦地仰起头,但他没叫出声。那小匪指着那个方向,眼睛突然开始充血,兴奋地喊:“剐刑!剐刑!”
他声音还未落,花儿已经毫不犹豫跳起来用那把匕首划过他的喉咙。血一瞬间喷涌出来,他捂着脖子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花儿,花儿用力将他推进路边的荒草之中,再看一眼远方的白栖岭,泪如泉涌。
来世见,白二爷。你说得对,这个世道最不该惧的就是生死,只要还有人记得,就不枉这一世、这一遭。她啜泣一声转身向山上跑,再也没有回头。
花儿每跑一步,心就疼一次,她不懂,那白二爷不过是她的主子,曾经欺瞒她,利用她,要她几经生死,她本该恨他,若恨他就好了,有恨就不至于这般难受。
她擦掉眼泪向前奔,在眼看到尽头之时猛然拐进一条小路。白栖岭说得对,他从一开始就是对的,他说她适合做斥候,是以眼前这个小斥候,将白栖岭忘在脑后,一遍又一遍去过那张图。她笃定飞奴不会骗她,笃定自己是飞奴心中最后一点善念。
她在林子之中狂奔,从天亮奔到天黑,霍灵山那么大,山上的野兽似乎也知晓她在赶路,这一日帮她一回,都隐进自己的洞穴之中。山间的风似乎也知晓她在赶路,从后背推着她,助她一臂之力。日后也知晓她在赶路,将那泥泞险阻为她照清楚。
这些都是花儿的臆想。
只有这样臆想,才让她觉得她能战胜自己,在这样的奔袭之中,她忘却危险、痛苦,只不断想着那张图。
待她在拐到第五条小路之时,顿觉豁然开朗,而此时,月亮已经爬到了天上,大概是白栖岭不在人世的第一轮月亮。
“孙燕归!”有人在叫她,花儿去树丛里找,看到在埋伏在树后的谷家军,她踉跄过去,对那人道:“快!带我去找大将军!”
她的身子已经不属于她,每走一步都连筋带骨地疼,在见到谷翦的一瞬间,摔坐在地上。别人忙给她送水和吃的,她狼吞虎咽吃了一口,想起白栖岭算是吃不到了,那一口噎了很久才咽下去。
她请谷翦给她纸和笔,找了一个清静的地方,埋首进去。她记得奔跑这一路所遇的每一株树、每一个岔路口,她一言不发快速去画,将那舆图分毫不差地誊抄上去,并加上了自己的一路所见。
这是她作为谷家军斥候探得的第一份舆图,她听到谷翦赞她:妙绝!妙绝!
可惜白栖岭听不到了!
听不到她的大将军夸她!
花儿哇第一声,哭了出来!
她这一哭,吓坏了柳公,趁着别人去研究那舆图之时,将花儿拉到一边。
“可发生什么?”
花儿一时控制不住,几次张口都被自己的哭声堵回去,过了很久方抽抽嗒嗒将白栖岭被剐刑的事说了。她逃跑之时,他已被剐了一刀,仰着脖子痛也不喊痛。花儿扯着柳公衣袖道:“柳公,柳公,白二爷他没有全尸。他的骨头会被剁碎喂野兽、炖汤,总之白二爷在这人间什么都不剩了!不剩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被突发工作缚住了手脚,挑战日万失败了。十月份一定挑战两次给大家一个交代,爱你们呦
为表歉意,截至明晚22:00,本章评论均有20jj币红包。抱歉我的好朋友们
第50章 额远河硝烟(十)
这些时日柳公与谷翦一同着急忧难, 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在人至老年后重拾满腔怒火,想烧尽鞑靼和坏人。此刻捋着日渐稀疏的那把胡子, 听花儿哭诉白栖岭就这样“死了”。
以柳公对白栖岭的了解, 他虽性子暴烈,但头脑清楚, 万万不会要自己在去往江南大仓的路上被敌人半路拦截,成为别人的阶下囚, 更何况又千里迢迢马不停蹄运回霍灵山。这一定事出有因, 而他来不及相告他们。
他劝慰花儿:“白二爷能在这乱世趟出自己的道来, 最不看重的便是生死, 谨小慎微得以平静度日,亡命之徒方能称霸一方。这等人, 活着不必庆幸,死了不必惋惜。”
花儿闻言,哭得更厉害,她是自责自己明明有机会与霍言山谈条件救他, 但她救了别人。
柳公摇头摆手:“更不必。你若救他不救别人,他心中定也不好受。你想想你救的是何人?一个是你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同手足的哥哥, 一个是谷家军的少将军, 于情于理你都该这样做。再者,你以为你说要救白栖岭, 那霍家少将就会放吗?那匪首就允许吗?不会。别人你都能救, 唯独白二爷你救不了。他得自救。”
“他自救不了,他被人剐了。”
从前燕琢人总这样骂人:丧尽天良、断子绝孙, 定死于千刀万剐!花儿那时不懂千刀万剐是何等极刑, 如今她见识了, 终于知晓这咒人的话多狠了。
柳公见她钻了牛角尖,自知劝不了,就要她一人呆着,自己则去找谷翦。柳公劝人有一套,劝自己则差点功夫,走路时候脚飘忽一下,差点撞在树上。见到谷翦就说:“白栖岭凶多吉少。”
“他有武器,没人敢杀他,无非是做样子。他心中也自知。”
“那他吓唬花儿做什么?”
“谁知道他要干什么?”谷翦再三思量,方道:“老头你白活了,也着了白栖岭的道了。他是你带出来的,如今却青出于蓝了!”
柳公冷静下来,忽然拍着额头笑道:“这小子!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