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天子(重生)》作者:奚月宴》第15/81页
元稚惊讶道:“我以为你知道的,这可是件大事!前天齐王突然上朝,递上奏折,言道自己身体不好,多年未曾报效朝廷,如今世子成年,可当大任,希望陛下能够给他安排一个官职,不至于荒废光阴,一事无成。”
齐王李诚是招安的异姓王,文惠帝起义之时,他已经在齐州北境海边起家多年,聚集了一批草莽英雄,起初以海岛为据地,最后不断扩张,占据了大半个齐州地界。
文惠帝打着“推翻前朝苛政”的旗号起义,是因为他本身是庶族出身,家族有些积蓄和力量,又得到了河东贺氏及河东裴氏等大族的支持,这才顺利推翻了已经濒临覆灭的前朝。而李诚,却是货真价实的草莽出身,完全凭借个人的能力收服了大半个齐州,且在他治下,军队纪律严明,百姓安居乐业,不认朝廷官员,只认李诚旗号。
文惠帝打到齐州时,百姓拼死抵抗,竟僵持了一年之久,齐州城内断水断粮,百姓仍然悍不畏死,忠心拥护李诚,可见李诚其人的魅力。
最后,李诚因不忍无辜百姓被大肆屠戮,开城投降,文惠帝封他为“齐王”,可这齐王,只是个空头封号,没有半分封土,半点俸禄,全家老小还要被软禁在京都之内。直到现在,齐州北境李诚起家的地方,还有百姓为李诚鸣不平,要求朝廷善待李诚。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若不是李诚被招安之后直接上交了所有兵权,一直安分守己,自闭府门不出,沉溺女色,他早就死在了文惠帝的屠刀之下。
王朗与王萱提起齐王旧事的时候,也是不胜唏嘘,十分敬佩齐王的为人,打仗的时候悍勇无双,扎寨安土时又能约束手下勿使扰民,有勇有谋,能屈能伸,如果文惠帝能抛下心中芥蒂,重用李诚,大端对阵夏虞、辽国、吐蕃、高丽、扶桑等国,也不至于屡屡战败。
而京都女子们更好奇的,可能是李诚的妻子。严格来说,李诚并没有对外公开的发妻,只是立了李佶为世子后,人们就知道了李佶的生母原是夏虞妓.子,流落海岛,被李诚手下救起,因其美貌献给了李诚。
李诚对李佶的生母很好,听说他掌管齐州那些年,李佶生母还曾跟着他一起前去劳军,齐州百姓们因为对李诚的爱戴,也接受了这个出身夏虞且地位低下的主母。后来李诚被招安,李佶的生母忽然消失,有人说,李诚不忍她跟着自己吃苦,把她送到海外去了。
纵使李诚如今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但他曾经也是个英雄,市井中的女儿们会羡慕这样一个英雄人物,深情不渝,甚至力排众议立了出身低下的异族儿子为世子。
如果不是李诚突然上朝,人们恐怕想不起来,他的世子李佶已然成年,在外人眼里没什么文化的李诚,精心为这个儿子起了一个“攸宁”的表字,取自《诗经·斯干》,“君子攸宁”,既表示了齐王府对文惠帝的忠心,又寄托了他对李佶的祈愿,希望他一生安宁。
文惠帝对齐王府的打压,谁都能看出来,李佶甚至不能进宫学学习,国子监也将他拒之门外,听说他只能在齐王府中跟着李诚在齐州时收的老幕僚学习,到如今,四书都不一定背得全。
王朗为李诚附议,文惠帝面上阴晴不定,心里不知有了什么算盘,准了李诚的奏折,说是让李佶先在宫学学习一段时间,将来再到飞鱼卫磨练一番。
谁都知道这只是个推词,然而李诚恍然不知,连忙磕头谢恩,起身的时候还打了个趔趄,身旁也无人去扶他一把,他却憨笑着,躬着身子退出了大殿。
王朗站在众臣之首的位置上,回身目送李诚远去,心中不免有些苦涩。
这件事发生在朝堂上,因此各家大臣回家之后都嘱咐了自家儿女,以往得罪过李佶的,都收敛一些,今后李佶在宫学,不要主动去接触,如果有冲突,一定要表明立场和态度,不能与李佶为伍。
王朗和王恪自然是不屑做这种事的,所以王萱懵然不知。
那边萧如意的笑声越来越嚣张,她身边的人辱骂李佶的言语也越来越过分,元稚讨厌萧如意到了极点,萧如意不喜欢的人,那就是她的同盟,她性格又冲动,忍不住一拍桌子,站起来就要为李佶说话。
“无度公子来了!”门口的小僮一声惊呼,提醒了学舍内喧闹的学生们,无度公子最重纪律,如果公然在课上挑事,下一堂课就不用来了。
大家连忙收敛锋芒,乖乖地拿出自己的工具和书本,只有元稚一个人反应不及,还没坐下,谢玧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
元稚急中生智,向谢玧鞠了一躬,大声喊道:“先生好!”
谢玧似乎被她吓了一跳,只是眉心微动,大家都看不出来,更何况她们都觉得元稚像个傻子,正在底下闷笑,谁也不曾抬头看谢玧的表情。
谢玧肃容,示意她坐下,自己也坐到了讲师的位置上。
“今日有事来迟,诸位见谅,请翻开《香学大典》第七章,今日我们学……”
“阿嚏!”很轻微的一声喷嚏,从向来姿容仪表都一丝不苟的谢玧身上发出来,前排的学生都不禁抬起头来,呆呆地望着他。
王萱也偷偷去看他,只见他淡定自若地从袖中掏出来一方白色丝帕,如常人一般解决了生理问题,修长的指节扣在案上,打开了厚厚的《香学大典》。
其实他讲课从不用课本,打开课本只是为了做个示范,怕学生们效仿他,破坏其他的课堂。
谢玧讲了一会儿,忽然停下来,又打了个喷嚏,这一次声音比前一次大,所有人都听到了。
他捏着帕子发了会呆,似乎也没想到今天会发生这么窘迫的事,再怎么老成持重,他也只是个十八岁的青年,还未加冠,甚至比底下的某些学生年纪还小。
王萱坐在侧边,正好看到他的耳畔泛起微微的红色,心下偷笑,看谢玧这副样子,应该不是风寒,大概是闻到了什么令他敏感过度的味道吧?
谢玧又接连打了几个喷嚏,这下萧如意都觉出不对来了,连忙站起来表示关心:“先生,您是不是闻到了什么臭味?这味道是……”
“是息苏草。”谢玧抬手让她坐下,解释道:“我生来闻不得息苏草的味道,但凡接触到了,必定浑身发疹,喷嚏不止,大家不必担心,上完课再说。”
谢玧捂着鼻子点了一炉味道浓重的龙脑香,不多时学舍内就没了息苏草的味道,他也稍微好受一些了,接着讲课。
王萱却有些疑惑,息苏草一般不会用来做熏香,而是用于治疗比较严重的外伤,学舍里有人重伤了吗?
然而谢玧没能上完这堂课,就被人搀扶着回到宫学中专供夫子们休息的地方去了。或许是最近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怪事太多,王萱不由得四下张望了一下,想要辨别出到底是谁用了息苏草,激发了谢玧的病症。
谢玧不耐息苏草这件事,没能传扬出去,但很多人都知道了他这一弱点,生在王谢世家,又处在他那样的位置,如果敌人知道了他这样致命的弱点,恐怕会利用起来,对他不利。
香学课后,王萱为自己安排的课程是音律和算学,元稚勉强能跟她上同一门音律,至于算学,她可是一窍不通,恨不得一辈子不用看到任何账本,所以她选的课是书法。
已经过了午时,两人匆匆用过御膳房送来的便餐,在休息室分开,各自去上课。
音律也是大课,总共好几个老师,轮流来教,今日学的是比较少见的偏门乐器,箜篌,这一乐器造型柔美,比较适合女子,因此一般到了箜篌课,就只剩下女子了。
今日却有个例外,十来个女子中间,站着高大的李佶。
教箜篌的夫子叫做李照,年五十,曾经是宫廷乐班的教头,也是风姿妩媚,只是岁月不饶人,如今已是两鬓斑白,不复昔日风采。
难得见了个男子,李照也有些惊诧,但看见他那一双绿眸,便什么都清楚了,打发给他角落里的一把凤首箜篌,把他与众女子隔得远远的。
王萱与元稚随意对坐着,琴弦都已经调试好,她们俩拿了拨子,各自练习起来,不多时,学舍里的其他人也都动手弹奏,李照在众人身边亲手指点。
忽而,一阵柔美清澈的乐声流淌出来,王萱不由停下来,侧耳倾听,听出来那人并不是刻意在弹什么曲子,似乎只是抒发胸臆,随意而为,但他技巧高超,不用怎么控制,乐声就像泠泠的清泉,一泻千里,毫无阻滞。
众女子都停了下来,齐齐望向学舍角落的李佶,他靠在窗边,把凤首箜篌随意地放在脚边,一身白衣,飒沓风流,琴音就在指尖流淌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会不会觉得节奏太慢?但这里都是铺垫,怕以后写得太突兀,希望大家能够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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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云泥之别
谁都没想到,李佶竟然于弹奏箜篌上有如此造诣,就连见多识广的李照,也不得不承认,齐王世子李佶,是她见识过的技巧最高、情感表达最饱满的学生。
听罢李佶一曲,仿佛其他人的演奏都索然无味了起来,元稚又在悄悄同王萱咬耳朵:“说句实话,如果李佶能出身在王谢门庭,定能与你兄长还有无度公子齐名。”
“齐王世子此曲,确实精妙,值得细细揣摩。”箜篌这种乐器,最擅长演奏的不是大端人,而是夏虞人,而李佶的母亲,就是夏虞人,他弹的这首曲子,叫做《引相思》,也是出自夏虞,原是作曲之人为了怀念逝世的爱人所作,但经他稍稍改动,弱化了其中的缠绵爱恋,加强了深远悠长的思念之情,像是在怀念故人。
他是在表达对母亲的思念吧?
王萱心中一番分析,并没有说给元稚听,有时候情绪是一种很私人的东西,或许是同样少年丧母,她能够感同身受,不愿借此博得旁人的同情,只愿母亲在天上平安喜乐,不要挂念自己。
还没下课,李佶弹箜篌的事就传遍了整个宫学,到处都有人在议论此事。
“李佶要是会弹琴,那才是咱们大端人的风雅做派,只会弹箜篌,果然是低贱的夏虞后裔。”
“吹捧得那么过,又没有多少人亲耳听见,他来宫学,不就是为了大出风头,勾搭一个世家女子吗?”
“对啊,李佶都加冠了,听说婚事都没人敢提!媒婆都躲着他们齐王府走,更别说高攀勋贵人家的女儿了。”
王萱对这些议论也有所耳闻,只是摇头叹息了几声,便收拾好了东西,缓步向算学的学舍走去。
元稚一下课就跑了,现下她只有一个人,好在路程不远,再走一会儿就到了。
“嘉宁县主。”身后传来低沉微哑的呼声。
王萱回头,见是李佶,便行了一礼,说:“世子,有何事赐教?”
“嘉宁县主,”他重复了一遍王萱的封号,似乎有些开心,“只是没想到,当时在西苑有过两面之缘,未能请教你的芳名,今日来到宫学,才恍然大悟。嘉宁县主赠我诗书,我十分感激,日夜翻读,大有裨益。”
“世子过奖了,那些只是举手之劳,不值一提。”
“你也是去上算学课吗?我们今天的课好像一模一样,真巧啊。”
“嗯。”王萱还有些沉浸在《引相思》带来的悲伤氛围之中,没有闲心与他说笑。
他忽然顿步,踯躅起来:“嘉宁县主,你……喜欢那首《引相思》吗?”
“嗯,世子技艺高超,对令堂的思念之情如涓涓流水,绵长悠远,很是动人。”
“你喜欢就好,”他的一双桃花眼轻轻眯了起来,如同一弯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