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天子(重生)》作者:奚月宴》第2/81页


  可不知何故,再醒来,她成了二十四岁的自己,已登上御座,定鼎天下,昔日宿敌俯首称臣,朝堂上下一片和谐。
  而且,肚子里还揣了个生父不详的龙种!!!


第2章 琅琊王氏
  王萱在二门上送走依依不舍黏着她不肯松手的元稚,恰巧碰上散朝归来的祖父和父亲。祖父王朗抚着他那一把美髯,满面笑容,还同她打趣了两句,父亲王恪却是愁眉不展,对着笑眯眯的父亲几次欲言又止。
  王朗出生时,正是王家最为煊赫的时候,他又是家中幼子,无需承嗣立业,所以极其肆意风流,鲜衣怒马,求仙问道,很过了一段荒唐的生活。人到中年之后,他又不顾家中反对,入了道观,当了几年道士,云游四方,四十岁才应召回京,入朝为官。所以他的性格颇有些道家无为的感觉,在朝中也是谁都不得罪,像个人人都能捏上一把的面团子。
  可朝中大臣心里都清楚,王相虽然看着好说话,心中却有一杆秤,只要是他所坚持的主张,到了最后,没一件不成的。偏偏他从不与人争执或起冲突,劈头盖脸的辱骂也能笑脸相迎,你就是占了理,在他面前也得矮上一头。人都称他是“笑面虎”,轻易不与他相争。
  说来也是嘲讽,这样一个世家子弟,当朝丞相,平日里最喜欢关照寒门子弟,还多次请求陛下恢复前朝科举旧制。朝中大臣几乎都出自于世家大族,当然不会轻易答应。
  王恪人如其名,恪尽职守,恪守成规,性格与他父亲完全相反,是个古板无趣的人,偏偏他长于辩论,做学生的时候曾经把自个的老师气得几天下不了床,人都调笑说,王尚书不如去御史台做个御史,方不负他的雄辩之才。王恪只要把他那张方方正正、又臭又硬的脸摆出来,斜眼一睨,对方就矮了三分,不敢说话了。
  不过,因为少年时与父亲相处时间短,王朗又是那样一个人人敬畏的大人物,他在王朗面前,倒显得局促不安、沉默寡言起来。他当礼部尚书,虽说也有自身才学偏向的原因,更多的是,当时他父亲手底下没人顶缺,临时把他拉上去凑合的。这样一来,他在礼部尚书的位子上坐了五六年,倒是无功无过,政绩平平,好在王朗也没指望他来接自己的班,并不苛求于他。
  父子俩从相貌到性格没一处相像的,唯一像的怕是都中年丧妻,膝下空虚,外人都道他们家是祖传的情深不渝,为着这个,她兄长玉郎王莼极受京都闺秀的欢迎,小娘子们冒着早死的危险也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努力不懈地追求她的兄长。每次王莼一出门,车架上、身上都会堆满鲜花果蔬,王莼也不浪费,笑着受了,拿了回家讨他家那个性格沉闷的小娘子欢心。
  王家这一家风流人物,数王萱最寂寂无名,因着她自幼病弱,又极爱清静,不愿出门,况且她祖母母亲都不在,家中没有年长的夫人带她出门,她一个小娘子也不好贸然赴宴,所以外头聚会,她几乎就没怎么去过,除了几家极为亲近的,旁人甚至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也是她这几年渐渐大了要说亲了,才跟着镇远将军的夫人杨氏出过几次门。可京都贵女,出门能干些什么呢?不外乎就是赴宴啊,上香啊,最多去踏踏青,对她来说,简直无聊至极,还不如一本传奇话本来得有趣。
  其实若是按她的才情品貌,排得上京都前三,尤其她是身份尊贵,位比皇族的王氏嫡女,论身份,实则比嫡公主还要贵重。这话的意思不是说公主见了她要行礼什么的,而是说,京都名门世家若要联姻,首先考虑的是他们一品琅琊王氏、陈郡谢氏,二品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陇西李氏、河东裴氏、兰陵萧氏,三品博陵崔氏、京兆杜氏、京兆韦氏、弘农杨氏、河东柳氏、河东薛氏,三品以后则不赘述,不入贵族之流。
  当今圣上出身寒族,虽沾了兰陵萧氏的名头,却并不为萧氏所承认,在世家大族眼里,皇族不算什么,兰陵萧氏也不需要以出了皇室后辈来显示自己的地位,反倒是陛下,急于将各家各族的贵女迎进宫中改良自己的血统,以便跻身贵族之列。
  晚膳照例摆在松风堂。用过晚膳,王朗把王萱叫到书房考校功课。王朗虽然政务繁忙,却也不忘时常教导孙子孙女,王莼入了国子监之后每月旬休,只三天假期,他一腔慈爱之心只好全都倾注到了王萱身上,好在他有分寸,不然明年大端才子榜上或许就要多一个俏娇娘了。老父亲喜欢教育孩子,王恪自然乐得清闲,回自己书房接着编他的《大端礼记集注》去了。
  王萱和祖父在书房答问了一番,又手谈了两局。王朗见外头细雨停了,便说:“今日春光甚好,空蒙清新,正适合出去走走,皎皎,不如我们去园中赏赏春色。”
  王萱自然应声说“善”。
  王萱跟着祖父绕过影壁,池塘边的几棵细柳新发嫩芽,翠□□滴,煞是喜人。沿着鹅卵石小道一路往前走,桃李竞放,山茶吐艳,假山流水,香榭亭阁,掩映在香樟芭蕉之下,正是一年当中最为生机盎然的时候。
  这园子在王家手上传了百余年,代代翻新,既沉淀着时光的印迹,又颇有生气,在京都百园之中也是排得上号的,然而王家人并未以此沾沾自喜,只当是寻常的住处,随意待之。主子下人都淡然处之,正是时下最推崇的魏晋遗风。
  王家虽是大户,人口却简单,一家四口并百余下人住在泰康坊榕树下的丞相府,左邻右舍皆是清贵人家,与长乐坊勋贵遍地的景象殊不相同,黛瓦青墙颇为雅致,园中花草大多十分寻常。长乐坊中的高门大户则是家家楼阁精巧,园中奇花异草比比皆是,仙鹤瑞兽处处可见,富贵奢靡之盛,耗费千金也毫不怜惜,本是寻常之事,却大张旗鼓。每每落成,大肆宣扬,请名家作赋写诗,以期流芳百世。
  世人却不屑一顾,都道“王谢园中一株野草,都价值千金,长乐坊中酒池肉林不过烟云过眼,不值一提”,时风如此,倒也令人不胜唏嘘。世人极度推崇读书做官,却废科举,极爱奢靡之风,却鄙阿堵,殊不知学了魏晋的皮,得不了魏晋风度的骨,本末倒置了。
  王家也并不是世人想象的那般清贵,王萱脚底木屐,便是千金难换的小叶紫檀,身上衣裳,是流云锦缎,得来不易不说,其上刺绣,一位大家水准的绣娘,一年只能绣一匹。王氏养着诸多匠人,所出皆为当世珍品,却专供王家,就连上用的各种物什都远远不及。世家底蕴,可见一斑,新贵想要取而代之,首先就学不来这金银阿堵堆砌出的“所谓风度”。
  王萱踩着木屐,走在青石板铺就的羊肠小径上,踢踢踏踏,颇富音律之美,仿佛每一步都扣在听者的心弦之上,王朗走在前头,微微一笑,问道:“《阳春白雪》学得不错,可有新学的曲子,让阿翁饱饱耳福啊?”
  王萱眉眼弯弯,娇笑着说:“祖父好耳力,皎皎不过随意而为,您就听出来了。前次祖父教的《高山流水》,我有些不解其意,还要向您请教请教呢!”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皎皎虽聪慧,到底是年幼,不懂知音为何也是理所当然,弹琴击缶不过自娱自乐,抒发情感,为赋新曲强说愁绪反而不美,不必强求,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王萱撅嘴,什么“等你长大就明白了”,都是大人们推脱逃避的借口,三岁这么说,十三岁也这么说,指不定到了八十三岁,他们还得这么哄你。兄长的口头禅便是“小孩子懂什么”,每每说了这话又看着她一脸不怀好意的坏笑的时候,王萱就知道他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为难她了。
  祖孙二人一路走着一路聊天,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四处掌了灯,王朗眯着眼睛瞧了瞧天空中稀薄的星光,知道明日又是一个阴雨天,嘱咐王萱加衣保暖,小心染上风寒,又出了个题目,让她回去做一篇文章,等他闲暇时检查。
  王萱一一应了,王朗恍然又想起什么,转身对她说:“听楼书说阿稚今日来,给你下了帖子,邀你花朝节出去踏青,西郊人多,到时候让你兄长护着你去,小心着些,别让拍花子的掳了我的小皎皎去,教阿翁哭花了眼啊。”
  “阿翁您放心啦!有阿稚姊姊在,我能出什么事啊?”王萱心中感动不已,牵着祖父的衣角撒着娇,小女儿情态展露无遗。
  “那倒也是,有阿稚的地方,就有宸王世子和许翀衡在,定能保护好你。不过,皎皎要学会独立,自己保护好自己,很多时候,别人帮不了你,只有你自己能帮你自己。”
  “皎皎受教了,多谢祖父关怀。”
  彼时,王萱生活无忧,还不明白这句话对她人生的意义。后来,她长大了,也明白了大人口中的“等你长大就明白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章是三年前写的,当时很喜欢装逼,本来想改得通俗一点,不小心上了榜,改不动了,只能小修一下,大家见谅,以后语言尽量明快简洁,后面还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第3章 风波乍起
  十四日却出了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傍晚的时候,王萱正在书房里练琴,才刚沐浴焚香完,她父亲王恪便苦着一张脸走进来,跻坐在她面前,吩咐她弹一首清幽净心些的曲子。
  她虽然有些疑惑,却并不觉得反常,王恪好琴音,自己却不爱弹,往日也常常过来听她弹琴,顺便指点一二。
  王萱素手抚琴,轻拢慢捻,弹了一曲《流水》,虽然昨日她还跟祖父说她不甚熟悉曲中真意,但她三岁识琴谱,到如今学琴十载有余,不过是少了些阅历和情感,技巧方面已是少有人及,一曲《流水》还难不倒她。
  王恪腰背笔直,坐在那里宛如青松冬柏,颇有孤绝清冷之意。王萱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她的父亲,瞥见王恪鬓角的几缕白发,突然有些心疼。
  王恪为人虽有些迂腐不化,对待妻儿却十分温和,王萱儿时还坐在他的膝上读过书。自从妻子卢氏难产去世,他便少有笑意,一心扑在了朝务和他的著作上,待儿女也有些冷落了。但他对子女也并不是毫不关心,至少比时下许多只生不养的父亲好多了,他只是不知如何表达。
  王恪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王萱听见他叹了口气,似乎心事重重。待到一曲终了,便问:“阿耶今日散朝怎的这般早?”
  王恪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只虚提了一句:“今日朝会,你阿翁与尚书令董大人吵起来了,被陛下留在了宫里,我就先回来了。”
  虽然王恪并没有说吵架的原因,但王萱已经明白了,她祖父毕生所愿,不过是恢复科举,复兴文教,除此之外,能有所让步的他都不会去争辩,这一次却被留在了宫里,说明陛下真的动怒了。
  王恪和王朗不一样,他对恢复科举没有那么深的执念,更何况他是礼部尚书,极为注重礼教,时下寒门子弟最为人所诟病的就是礼教不足,毫无风骨,他并不想寒门子弟挤占朝堂,把“士人”二字变成一个笑话。但他也没有反对王朗的主张,毕竟是父亲的一生所愿,从孝道上说,他还是希望父亲能达成愿望的。
  “阿耶放宽心,阿翁肯定没事的。”
  “你也不必操心这件事,朝堂上的事本不该在你面前提及,但你一向聪慧,我也不想把你培养成不知世事的娇娇女。今日弹得不错,已经有了大家的一丝意蕴,待你及笄,阿耶就把独幽赠予你,望你勿负独幽清音。”
  王萱稽首行了一个大礼,向父亲道谢。独幽是传世名琴,在王家嫡系手里传了几百年,王恪说把独幽送给她,也是对她的一种宠爱,毕竟她将来要嫁人,独幽在她手里,也就等于离开了王家。
  王恪伸手示意她起来,眼神变得柔和了起来。一双儿女都是人中龙凤,样样出色,不需要他过多担心,他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只是皎皎的身体实在太柔弱了些,作为父亲,他还是希望孩子能健健康康的,不求她富贵荣华,只愿她平安喜乐。
  王萱看他望着自己,又想叹气,就知道父亲在担心她的身体。她慢慢走到王恪身边跪坐下,拉着父亲的袖角,巧笑嫣然:“嬷嬷晌午和皎皎说,庄子上送来了桃花溪的鳜鱼,味道极为鲜美,我便吩咐膳房做了一道清蒸鳜鱼,阿耶与我同去松风堂用膳,如何?”
  “如此极好,皎皎切记不可操劳,一应事宜,都交予卢嬷嬷去处理。”王恪同王萱一起往松风堂走,路过荷花池的时候,王萱无意中看了一眼那空荡荡的池子,发现池中的锦鲤都贴近水面,似乎在吞食什么东西。
  一阵清风吹过,王萱感觉什么东西落在了她的睫毛上,她眨了眨眼睛,是柳絮?
  “今年柳絮似乎格外多呢……”
  “一曲《柳枝词》,吹断离人心,三年前五柳先生生前所做绝唱《柳枝词》传入市井之后,百姓无不扼腕叹息,折柳插枝悼念五柳先生。圣上为纪念五柳先生,命京兆尹府在各大御街旁遍植柳树,如今正是柳絮开始纷飞的季节,不知有多少身患哮症之人苦于此事,唉……”
  王恪的话显然还没说完,但他还是很理智地中断了这个话题,“皎皎出门也要小心,飞絮入了口鼻眼睛,就算没有哮症,都是极难受的。”
  王萱矮身一礼,道:“皎皎知道了。”
  还没等她站起来接着走,王家的内院总管楼书就急匆匆地朝他们走过来,拱手长揖后,沉痛地说:“郎君,女郎,适才太子殿下薨了!”
  王恪与王萱俱是一惊,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些微恐慌和惊惧,无他,王朗还在宫中,太子殿下突然薨逝,难保陛下不会震怒。
  今上文惠帝,性情多变,偶有暴虐之举,就连王朗这样的老臣,也常常受到训斥,御座上的笔墨纸砚,砸在身上也是很疼的。尤其太子殿下是陛下唯一的子嗣,自幼便体弱多病,宫中太医换了一批又一批,鲜血染红了东宫门前的台阶,还是没能保住太子殿下的命……
  楼书颤抖着补充道:“太子殿下,是被这漫天柳絮触发了哮症,才突然薨逝的!”
  王恪和王萱陷入了沉默,当时陛下下令让京兆尹府在京都道路两旁种植柳树的时候,王朗就曾以柳絮容易引发哮症之由劝谏过陛下,可惜陛下为了博取追念贤德名士的名声,拒绝了他的建议,如今这副局面,真让人难堪。
  惟愿陛下不要发怒才好。
  王萱心中默念着《金刚经》,为祖父祈福,王恪也没有表露出着急的神色,王朗沉浮官场几十年,不至于连这种事情都应付不来,像他们这种人,心思都不能放在脸上,就算心里担心,表面上还是镇定自若的。
  “你吩咐下去,家中所有人都不得外出,不得闲言碎语妄议国事,做好自己的本分,准备好服丧事宜。”
  楼书领了命又急匆匆地走了,王萱仍陪着父亲去松风堂用膳。只是晚膳定好的份例减半,王萱也去了西厢房取下了身上的所有饰品,只留了自幼佩戴的定名玉佩,不过王萱年纪小,本就不爱打扮,头上除了几枚珍珠饰品再没有其他多余的了,她本意也是什么都不想戴的,嬷嬷们却说——不成体统。
  是了,什么年纪佩戴什么饰品,什么季节穿戴什么衣裳,一日三餐要进什么膳食,都是有定例的,厚厚的十大本《王氏祖训》,可不是什么言之无物的摆设,一个人呀,从出生呼吸到的第一口气开始,就已经被安排得清清楚楚了。
  王萱匆匆离开,眼角余光还是瞥见了廊下蔓延的青苔,盖住了粉墙的裂缝,明明是生动润泽的绿色,却因着墙下露出的褐色变得沉闷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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