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天子(重生)》作者:奚月宴》第60/81页
这件事可大可小,若被朝中大臣抓住大做文章,对于萧如意的威胁可不仅仅是罚俸那么简单。
此事涉及朝政,尤其是与他国往来,更是文惠帝的逆鳞,萧如意不懂事也就罢了,偏偏她刚刚受过申饬,如此死不悔改,一个大不敬,一个不孝,都是少不了的。
“李由!摆驾回宫!”萧如意面无血色,慌慌张张地叫上李由,一瞬便没了人影。
“皎皎――”元稚摸着玲珑尚有余温的肚子,眼里含着泪,“玲珑受了无妄之灾,我想好好安葬了它。”
王萱点点头,把她扶起来。
“阿姊,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王荔一时好奇,脱口而出。
“是真的,这种事我也不敢作假,只是端安国实在太小,寻常人根本不知道这件往事,若不是阿耶在编《大端礼记集注》,我也不会知道。”
王苹立刻就想到了另一件事:“安阳公主匆忙离去,一定是想办法去了,如果让她把这件事压下来,那玲珑不是白死了吗?”
王萱转身,看向人群之外的李佶。
“这件事,绝不会如此了结,朝中平静太久了,平静之下是暗潮汹涌,各方人马角力,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但安阳公主得罪的人太多了,不消半日,玲珑死了的消息和我讲的那个故事,就会传遍京都。”
萧如意回到宫中,不敢去找近来春风得意,正在兴头上的德妃,只能把自己的幕僚召集起来,向他们问策。
李由作为杀死玲珑的“罪魁祸首”,被萧如意罚跪在人群之外,但他的表情却出奇的平静,没有一丝惊慌,也没有一丝怨恨。
如果裴稹在这里,很轻易就能将此人认出来。前世萧睿即位,却是个被架空了的皇帝,萧如意凭借文惠帝的宠爱和崔氏的支持,竟能做到与他分庭抗礼,影响到朝廷大事。萧如意也因此愈发娇纵跋扈,不仅通敌卖国,还做下无数伤害王萱的事情,连裴稹都只能暗中保护她,不敢公然与萧如意对抗。
裴稹扳倒董丞,又扳倒萧如意,足足花了十年,彼时,大端已经被昏聩无能的萧睿、贪得无厌的董丞、暗通外敌的萧如意搅得一团乱。
这个李由,就是萧如意通敌卖国的关键人物。
只不过,他的出现,比前世早了两年。
萧如意听完几个幕僚七嘴八舌的讨论,心已经凉了一半,原来这一次王萱没有骗她,她真的闯祸了!
正在萧如意不知所措之时,地上跪着的李由忽然出声,道:“公主勿急,小人有一计,可保公主无虞。”
“快说!”
不出王萱所料,萧如意下令杀死玲珑的事一夜之间就传遍了京都。当天回府,王朗和郑氏还把三姊妹叫到松风堂问话,毕竟是在她们面前发生的事,万一陛下追问下来,她们都要受审的。
王朗捋着胡须,松了口气:“如果是这样,确实与你们无关。安阳公主这一次实在太过了,老夫这就起折子,明日早朝,定要参她一本。”
楼书在一旁禀报:“听说御史台已经风闻奏事,拟了弹劾的奏本送进宫去了。安阳公主回了宫,没有找德妃商议,好像躲在了自己的寝宫,不敢出门了。”
郑氏却还是忧心忡忡的模样,对王萱说:“原来安阳公主对你的恶意如此之深,处处为难你,以往你一个人在京都的时候,肯定也受了她不少欺侮,皎皎,我知你贴心孝顺,不愿阿翁、阿耶为你操心,但这样的事,要想解决,还是要从朝中入手,你一介弱女子,很容易就被人捉住了错漏,也太容易被陷害了,幸好你聪慧谨慎,才能一直无虞。不过,从今以后,你要学着把肩上的担子放下,让你父亲兄长为你撑腰,并非叔祖母不相信你能应付安阳公主,只是有些暗箭,不是你能挡得住的。”
王萱眼眶湿润,望着王朗与郑氏,眼中都是孺慕之情。这些道理,她很小的时候就懂了,但懂和会做是两回事,她虽然孝顺,性情却是有些孤僻的,不管萧如意怎么欺负她,她都是一个人去解决,这对她来说并不难,但是,今天,她第一次听到至亲之人对她说这样的话,如何能不感动?
“我们是一家人,要学会依靠。”
第79章 引君入彀
安阳公主杀死玲珑的事, 果然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以王朗为首,数百位大臣上书弹劾安阳公主, 将她以往做过的所有恶行一一陈列出来,雪花似的折子堆在了文惠帝案头,这一次, 他就是有心“没看到”也不可能了。
文惠帝揉着眉心,他身边的张未名察言观色,向身边的小黄门吩咐了两句,不一会儿, 殿外就传来通报声, 说是淑妃娘娘来了。
司月儿身着一袭曳地宫装,小腹微微隆起,脸上带着笑意, 似乎圆润了不少, 整个人散发出母性光彩。
“听闻陛下近来少食, 臣妾特地做了梅子酥,带着皇儿来陪陛下吃一点,陛下,可赏光?”
文惠帝本来心情烦闷,但看在她已有身孕的份上, 还是压下了暴虐的脾气, 叹了口气,道:“事事都不让朕省心,只有你和皇儿贴心, 惦记着朕。”
司月儿把食盒打开,摆出来几盘造型精致,香味四溢的糕点,美人殷勤,素指纤纤,很是赏心悦目。
“陛下何必烦忧,后宫有贵妃娘娘,前朝又有王相、董尚书,更不要说太子殿下以身作则,亲赴边关坐镇,陛下只需端坐在金銮殿中,便使得大端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千古以来,有哪一个帝王能做到如陛下这般呢?”司月儿温声细语,马屁拍得恰到好处,连文惠帝都开怀大笑,将她揽入怀中。
“还是月儿会说话,对了,你身怀有孕,还是不要到处走动,日日记得让太医把脉,千万不要动了胎气。”文惠帝夭折过不少儿女,对这些事十分在意,自从司月儿查出来有孕,宫中所有的太医都调给她用了。
“日子还浅,臣妾不过随便走走,哪能动了胎气?再说了,皇后娘娘――”司月儿才觉失言,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从文惠帝怀中挣脱,矮身谢罪。
文惠帝本来极讨厌听见贺氏的名字,但今时不同往日,司月儿确实与皇后关系不错,从前就常来常往,皇后被他降旨贬去昭仁宫后,司月儿也没有疏远皇后,反而常去昭仁宫探望贺氏,关照她的饮食起居。如果不是她的照应,恐怕体弱多病,一朝跌落云端的贺氏会在昭仁宫郁郁而终,无人问津。
人老了,总是感念情义无价,更何况,见惯了人情冷暖、趋炎附势,司月儿始终如一的态度,更加难得,让文惠帝刮目相待,多了几分容忍。
“起来吧,今日朕心情不错,准你提及贺氏,说吧。”
司月儿站起来,低着头侍奉在侧,道:“皇后娘娘为皇儿缝制了一件冬衣,绣了一只大老虎在上头,很是精巧,臣妾还特意带来了,陛下请看。”
后头的侍女闻言,呈上来一件小小的红色冬衣,文惠帝随意看了两眼,忽然想起明成太子出生的时候,贺氏也为他做了这么一件老虎小衣,彼时明成身子十分健壮,圆头圆脑的,就像一只小老虎,充满了活力。
一件衣服便勾起了文惠帝无限思绪,他对明成太子,确实有几分惋惜愧疚,那是他的第一个儿子,正室嫡出,聪明活泼,是他寄予厚望的继承人。可惜……
“贺氏在昭仁宫,没受过什么磋磨吧?”
张未名连忙上前回答:“回禀陛下,有淑妃娘娘时常探望,皇后娘娘并未受到任何薄待,更何况,贵妃娘娘治下甚严,但凡宫里有那捧高踩低、不守本分的,一律严罚,逐出宫去,昭仁宫的宫人们,哪敢慢待皇后娘娘?”
文惠帝点点头,道:“贵妃出身名门,有大家气度,有她替朕执掌后宫,倒是不用担心。传朕的旨,让御膳房也做一盘梅子酥,送到贵妃宫里去。”
张未名躬着身子出去了。
“说吧,贺氏是不是逼你许诺,将来生下皇嗣,记在她名下,好凭着正宫嫡出的由头,与太子一争高下?”文惠帝声音低沉,带着极重的威势,冠冕上的明珠遮住了他的眼睛,却挡不住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
司月儿悚然一惊,连忙跪了下来,瑟瑟缩缩,不敢说话。
“你不说,是念着旧日情义,还是与那毒妇一个心思,想母凭子贵,飞上枝头?说!”
文惠帝厉声呵斥,将手边的糕点全部挥落在地,玉盘破碎的声音,不绝于耳。
司月儿这才知道,文惠帝先前问的那句“贺氏在昭仁宫,没受过什么磋磨吧”,并非心软关心贺氏,而是觉得贺氏还不够惨,竟然有心思搅风搅雨,肖想太子之位。
“阿衍自小就不在朕身边,贵妃与他流落在外,吃尽了苦头,如今他们回来了,得到了他们应得的东西,却也没有对她步步紧逼,她还是不肯歇了野心!司氏,你出身低微,性情软弱,容易被贺氏的温情关怀打动,朕也理解,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看不清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地位!”
“陛下……”司月儿泣不成声,“月儿并非肖想太子之位,只是……只是……皇后娘娘她说,若月儿不肯,妾身母子,早晚会被贵妃娘娘和太子殿下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月儿无能,可月儿心疼腹中孩儿,不想……”
“蠢货!朕已经将她贬入昭仁宫了,你还信她的话?!”
司月儿只是一味地哭,不敢再回话。
文惠帝揉了揉眉心,他虽然多疑,但两年来,对司月儿的脾气还是很了解的,她天真得很,耳根子也软,看在她腹中孩儿的面子上,文惠帝不想追究什么,只是沉声道:“起来吧,回宫面壁思过十日,好好想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至于贺氏那边,以后不许去了,你有这个空,不如去陪着贵妃,跟她学学怎么养孩子。”
太子萧衍在边关的一举一动,都有暗探汇报给他,不得不说,这个儿子是真的优秀,长得像他,性格品行都像他的母亲,有大家风范。文惠帝都有些庆幸萧衍没有在他身边长大了,要是遭了贺氏那个毒妇的暗算,被人养废了,他如何会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
“可贵妃娘娘她……成日礼佛,不问世事,也不爱臣妾们去打扰她……”司月儿抽泣着,嘴巴撅起来,还有些委屈。
文惠帝一听就笑了,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还这么单纯任性,叫她去亲近讨好裴氏,又不是真的要裴氏接纳她,就是表明他的态度而已。文惠帝膝下已经十分空虚,每个孩子都很珍贵,更别说这一个是老来得子,说不定也是个皇子,裴氏端庄大方,是掌管后宫的不二人选,将来有她庇佑,司氏母子的日子才不会太难过。
“张未名刚才已经去通传了,你下午就去陪着贵妃礼佛。”
司月儿惊诧地抬起头,“啊”了一声:“陛下何时吩咐过张大监?”
“说你蠢,你还不肯认!”文惠帝气极反笑,亲自走过去把她扶起来,握着她的手在榻上坐下,倒有几分寻常夫妻谈心的意味,“你替她和太子说了好话,朕就替你赏了梅子酥给她,张未名那个人精,朕的心思他领悟得可比你快,肯定会传话过去,你就在这儿等着,一会儿张未名回来,肯定会传你到蓬莱殿小坐的。”
越是精明的人,面对“单纯”的人时,都会放低戒心,更容易敞开心扉相信他人,文惠帝便是如此。他从司月儿身上找到的感觉,是任何人都无法带给他的,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活。
果不其然,张未名回来的时候,带了裴氏的口信,让司月儿午后到蓬莱殿小坐。司月儿瞠目结舌,呆呆地望着文惠帝,眼底都是敬佩之情。
文惠帝颇感骄傲,心情又好了不少,萧如意惹出来的那些麻烦,好像都烟消云散了一般。
只是司月儿走后,文惠帝的脸色又阴沉如水,吩咐张未名道:“昭仁宫的份例,再减一半,今年夏天,也不要送冰过去了,还有,以后昭仁宫不许外人进出,贺氏身边那个李莲英,也给赶到浣衣局去打杂!”
张未名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午后,阳光正好,裴氏坐在花架下,身边围了一大群宫娥,打扇的、捶背的、捏腿的、染蔻丹的,簇拥着她,那排场,如同仙女下凡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