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天子(重生)》作者:奚月宴》第61/81页


  “演得不错。”
  “谢娘娘夸奖,这是属下的本分。”
  “两年的时间,取信一个多疑的帝王,换了本宫,倒不一定能做到,你很有天赋,难怪裴稹选了你。”
  罗刹垂首听着,只觉得哪里怪怪的,却说不上来,为什么裴氏的口气,听起来一点都不像在说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但她深知,在这宫里,明白的人才是死得最快的,只有什么都不知道,才最安全。
  裴氏入宫后,本来在宫中掀起了轩然大波,所有人都对她十分好奇,巴结者有之,蔑视者有之,惧怕者有之,但她一直深居简出,除了雷厉风行的治下手段,没有传出任何消息,就连罗刹,也是跟着一众宫妃偶尔请安时才能见她一面。外头探听不到裴氏的消息,其实她也一样,并不了解裴氏这个人。
  虽然罗刹受命于裴稹,却不是裴稹的死忠,她来自千金楼,忠的是千金楼和天枢宫。裴稹能够命令她,调用她,却不能让她真心卖命,这一次与裴氏合伙做戏,还是她们之间第一次互通有无。
  “对了,你跟着太子的时日也不算短,可知道,他在这京中,有什么相熟的朋友,尤其是小娘子一类的?”


第80章 静水深流
  司月儿从蓬莱殿回到自己的毓秀宫, 尚觉得后背洇湿,心里一阵阵发寒, 这种感觉,她只在一个人的身上体会过。
  裴稹,萧衍, 当今的太子殿下。
  身在迷局之中,她做人的宗旨便是,少听少看,多思多想,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要妄想, 守着自己这条小命,安安稳稳地活到天枢宫来人,把裴稹赶出去。
  两年过去, 京城千金楼的人大多已经把裴稹当成了正经主子, 天枢宫在外行走的大多数手下也被他收归部下, 安插了亲近之人在各地分堂口,完完全全控制住了天枢宫在大端的势力。罗刹虽然身在后宫,但赵元他们来传信的时候,她偶尔也能探听到外面的消息,因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股直觉, 她一直对裴稹怀有戒心, 觉得天枢宫肯定会来人清理门户。
  但是今天,当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裴贵妃,被她温文尔雅、富有韵律的声调, 和蔼可亲、春风化雨的语气,以及言语之间那股隐隐的窥伺内心的感觉吓了个半死。她开始怀念起喜怒不形于色,但至少说话还挺正常的裴稹来。
  灯火一晃,如雄鹰展翅般的影子落在窗纱上。
  “公子传令,祸水东引,务必在公子回京前激起德妃与皇后反目成仇。”冷冰冰的声音传完命令,转身欲走,却被罗刹叫住了。
  “赵元,公子可说了何时归来?”
  “六月十五之前,必定回京。”
  “安阳公主已遭御史弹劾,千夫所指,午后我回宫的时候,听说德妃亲手做了糕点去宣政殿求情了,皇后今天被我摆了一道,恐怕现在还在昭仁宫冥思苦想,不得其解呢。”
  “这个……”赵元推开窗子,只见往日冷冽凌厉,走在夜风中英姿飒爽的杀手裹紧了锦绣罗被坐在榻上,只露出来一个脑袋,神情迷糊。
  他斟酌着说:“罗刹啊,我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罗刹“啊”了一声,眼睛眨了眨,打了个哈欠道:“怎么了?”
  “你如今的样子,已经不像个杀手了,日后功成身退,你想过自己要做什么吗?”
  这话说得罗刹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温润细致,如同一块上好的美玉,曾经练习刀剑留下的厚茧全都被岁月磨平,好似她的性情,也被这深宫中的安逸生活磨平了。
  唯一留下的,或许只有那一份与生俱来的警戒心了吧?
  赵元叹了口气,想着罗刹在这宫中也颇为不易,往日他们一同长大,罗刹的性格,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刀口舔血的日子过惯了,这般岁月静好的生活对他来说只是妄想,罗刹则不一样,她是女子,还是有机会逃离的。
  “你一直对公子怀有戒心,其实,他也不曾对我们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不过是卖命罢了,卖给天枢宫,或是卖给他,都没什么两样。你我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天枢宫把我们养大,教会我们各种本事,半生效忠,就当是报了恩,往后若有机会,你求求公子,让他放你出去,做个寻常女儿家,嫁个好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有感而发罢了,安阳公主那边已有行动,你要记着防备,毓秀宫外常有人窥探,恐怕是冲着你来的,当然,这也是个好机会。”
  赵元所说的“好机会”,自然是罗刹最擅长的审时度势、推波助澜、借刀杀人。
  罗刹点了点头,神情还有些恍惚,只见赵元一身黑衣飘上树梢,融入了夜色,再也看不见了。
  次日,细雨纷飞,王家几个女眷于轩榭中聚会,鉴赏今春新贡上来的团茶,王萱跻坐在长桌前,摆弄着茶具,身旁一壶无根雪水“咕噜咕噜”响起来,升腾起袅袅热气。
  “宫中传来谕旨,端阳佳节,贵妃娘娘要设宴庆贺,命京中三品以上人家的女眷入宫做客,你们三个皆在谕旨上。”郑氏端坐在榻上,身旁小几摆着正红谕旨,看她的神情,却没有半分喜色。
  “贵妃娘娘入宫以来,从未如此高调过,没道理在安阳公主受审期间,还要宴请大臣女眷,难道――”王苹低声细语,措辞十分谨慎,但未尽之意众人都已经明白了。
  “昨日陛下见了淑妃一面,皇后娘娘就被陛下责罚,连李莲英都被调离了昭仁宫,如今这形势,已经很明朗了,贵妃娘娘不动声色,不争不抢,反而是最大的赢家。”王萱手中茶筅不停,激荡茶汤,墨绿色的茶汤浮起沫子,也被她轻轻撇去。
  王荔没想那么多,直率道:“那贵妃娘娘让我们进宫,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又是选妃?”
  “嘘――”王苹将手指放在唇上,轻声提醒她,“是选妃没错,但应该不是给陛下选妃,你再想想,宫中还有哪一位?”
  王荔当然不笨,一下子便想到了。
  “是太子!”
  王萱将茶汤推到她面前,眼神微微向下一扫,失神片刻,旋即笑道:“太子即将成年,明年八月便要加冠,贵妃娘娘身为殿下生母,自然要为他好好挑选一位太子妃。”
  “皎皎,”郑氏端详了王萱片刻,忽然出声,“你与太子之间,可有情意?”
  王萱微微红了脸,却未掩饰,点了点头:“去年除夕,先生曾问过我,是否心悦他,我答了‘是’。如今想起来,那或许只是一场幻梦,入宫为妃,并非皎皎所愿。”
  “怎么,皎皎害怕太子将来会有三宫六院?”
  王萱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她当时不知道裴稹的身份,也接受了他的表白,显然她并不在乎身份高低,卑贱与否,甚至钟灵挑衅她时,说过裴稹将来会变心,说她不适合深宫内苑的生活,若是嫁了他,必定难以保持自我,枯萎至死,她也只是云淡风轻地回了她――“那不重要,我是王氏嫡女”。
  阻隔王萱与裴稹的,并不在他们的身份地位,若让外人评论,他们郎才女貌,一个世家高门,一个尊贵无双,正当年纪,最是相配。王萱与裴稹经历了不少风雨,也知他心意,两人心灵相通,并不会害怕裴稹日后身居高位而变了心。
  真正横亘在王萱心中的,只是一份不安。
  她颖悟绝伦,已经从蛛丝马迹中窥见了半分真相,而这真相,是所有人都没办法接受的。
  郑氏已然明了,缓缓道:“既然选择相信他,那便等着吧,老身一生中阅人无数,看不透的人,不过一掌之数,太子便是其中之一。他为人处事,皆不按常理,虽为皇室子弟,却不见骄矜之气,身在太子之位,却心系四方百姓,愿意远赴边关镇守,由此可见,他胸怀天下。叔祖母前半生颠沛流离,私心里喜爱他这份凌云壮志,却也知道,嫁给这样的人,往后余生,再不会有什么安宁日子了。”
  王苹与王荔看着王萱,缄口不言,打算将这事永远埋在心底。
  五月初五很快便到了,京都内外处处熏艾草,挂菖蒲,沐兰汤,饮蒲酒,江流汇合处,还有那赛龙舟的,妇人佩豆娘、长命缕,至于孩童,则是人手挂着一只艾虎,额上用雄黄画了“王”字,呼朋结伴地去打秋千、斗百草。
  郑氏带着三个孙女,登上马车,连车架上都悬挂了一把艾草,马脖子上也挂着百索,五色丝线结成彩绳,一眼望去,就能看到。
  王萱三人各做了一只香包送给郑氏,里头装的香料不同,外头的纹饰也不同,不过多是松鹤延年、梅兰竹菊等好意象,祈愿郑氏无灾无病,寿比南山。
  “祖母,这里头皎皎放了些息苏草和沉香木屑,安神静气,晚间放在床头,定能睡个好觉。”
  郑氏笑呵呵地收下了,道:“皎皎细心,知道老身夜来无眠,只是这人老了,失眠少觉是常事,你们不必过于担忧。”又从袖中拿出几条长命缕,皆是她亲手编织,送给了三个孙女。
  王萱见多了几条,便知道郑氏妥帖,这是留了让她送给朋友的。
  正当王萱念及元稚之时,便听见外头车马嘶鸣,“蹬蹬”马蹄声踏过青石板铺就的长安街道,或许是激起了低洼中聚集的雨水,引得道路两旁的行人惊呼失声,一片喧哗。
  王萱并未掀帘子去看,只听得路人骂骂咧咧地道:“又是安阳公主,大好的节日也能遇上这个煞神!瞧瞧,我娘子给我新做的衣裳都让她的马车溅湿了!”
  有人附和着说:“这安阳公主也逍遥不了多久了,嘿,我有个远房亲戚在她府里为奴,都已经三个月没发月钱了,你想想,堂堂公主,连下人的月钱都发不起了,这不是失宠还能是什么?”
  “你这卖菜的懂什么?我家侄儿可是做官的,我听说,是安阳公主虐杀了一只进贡来的御猫,现下正被御史弹劾呢!”
  民间百姓虽不知宫廷与高门事,却能通过各种各样的途径知道一些琐碎小事,串联起来,或许比当局者更加明了其中关窍。


第81章 名动京都
  端阳宫宴设在重华宫, 离蓬莱殿、宣政殿极近,向来是后宫女眷聚会的所在。自入宫门起, 一路都有小黄门接引,各家女眷聚在一团,缓步而行, 乱中有序,王萱暗中观察过,觉得后宫的秩序确实比往年好得多,这无疑是裴贵妃的功劳。
  最明显的一个变化, 在宫女与小黄门的神色上。昔年王萱也不常进宫, 只拿两年前寒食宫宴与今次端午宫宴相比,便看得出来,这些宫女和小黄门的表情柔和了许多, 说起话来也是轻声细语, 不似往日那般, 冷冰冰的没点人情味。
  元稚正在人堆里张望,见了王萱,连忙踮起脚尖伸手同她打招呼,却被她身旁的杨氏瞪了一眼,悻悻地放了手, 乖乖跟着杨氏走了, 表示稍后再来找她。
  许多熟悉的面孔依次闪过,王萱面带笑意,温和有礼, 一袭水蓝衣裙散落周身,衬得她亭亭玉立,风姿隽秀。相比两年前略显稚嫩的面容,她确实是长大了许多,整个人的气质也有所变化,许多大家夫人见了她,都交头接耳,互相询问是哪家女儿。
  “我看你真是老眼昏花了,那是嘉宁县主啊,往年她虽很少露面,但你也是见过的,怎么这就不认得了?”
  “原来真是她,往日见她,只觉得清冷孤傲,没什么人气儿,今日一见,果然是长大了,国色天香,不让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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