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臣》作者:木白苏》第47/84页


  满殿看热闹之人无不渗出点点冷汗,一边极惧皇后的风雨欲来,一边又在暗生期许,像目下这般的情景,怕是历朝历代也赶不上几回。
  看客焦慌兴奋,戏中人却早已忍受不住,凤眸微红圆瞪向简是之,眼瞧着便要发作。
  “母后……”
  外间忽而一道话音乍起,熄止了这场烈火。
  众人齐齐回眸向殿门处瞧去,就见一朱红宫袍男子自外缓步踏足入内。
  原也不是旁人,正是当朝新立的太子,简昀之。
  简昀之抖了抖宫袍,站定后乖顺地朝上首之位俯首施礼,言道:“儿臣请母后凤体万安。”
  皇后瞬时有些怔愣,也没接上他的话。
  简昀之便又将身子折得更低了些,温言道:“宫宴后又陪着陛下与塞外往来使臣饮了酒,未顾及时辰,倒是来得迟了,还望母后恕罪。”
  这一下,看客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后闯入者的身上,皇后自然也无暇再顾及自己未发作出的怒火,只定定瞧着下位那位毕恭毕敬的太子殿下。
  那个自己曾戕害其生母,害他一人沦落飘零十数年,而他一回来便夺了自己儿子太子之位的人。
  若细说来,他二人的渊源,当真是不浅。
  但瞧他那副恭顺温良模样,虽不知究竟有几分真,却毕竟数十双眼睛瞧着,她总不能失了胸襟风度,只好强硬挤出一个笑,对他微微抬了抬手:“不碍事,起身赐座吧。”
  简昀之又是虚一行礼,算是谢过,却道:“赐座便不必了,今日虽是年节,却也正是使臣往来之最忙碌时候,我只过来给母后见礼,这便还要赶着回去。”
  两人同在一处自是尴尬,他若要走,皇后自然求之不得,便颔首:“朝事紧要,你有心就好。”
  简昀之不经意般淡淡扫了简是之一眼,旋即便似忽而想起了什么,对皇后道:“只是前些日儿臣批阅公文,有一紧要折子似被江大人带回了府去,如今她休值,儿臣也寻不到她,只能请齐王殿下往去江府一趟,为儿臣将那折子带回。”


第44章 、爱欲之人
  皇后当即脸色一变, 此刻提起江稚鱼却是正触了她的霉头,便沉下嗓子道:“东宫之中那么多人, 不必非要使唤齐王做这等小事吧。”
  简昀之自然听得出皇后话中透露的不满, 他只微微垂首,毕恭毕敬道:“母后说的是,只是旁的倒也罢了, 这折子关系朝政,儿臣实不敢怠慢,想来若随便差个宫人去取也不大心安, 唯有齐王殿下亲往, 得以成全。”
  言辞凿凿, 天衣无缝,以朝事作挡, 皇后登时哑言, 也便不再僵持, 兀自起身由廖姑姑搀着入了内殿,不再理会此间之中的事宜,只道是凤体困乏, 早些歇着去了,请殿内众人自便即可。
  众臣妇见方才闹戏不了了之,虽皆生出些不畅快之感, 但天家之事岂是她们所能置喙, 也便没人再提起话茬, 三三两两簇拥着唠起了旁的家常。
  简昀之与简是之便一前一后出了殿, 行至回廊下时, 简昀之顿住脚步, 手向腰间扯下一枚敕符, 递至简是之眼前,温声开口道:“今日宫门早锁,你持这敕符方可离宫。”
  这敕符是陛下亲赐,太子特有,为辅政便宜而设,此刻瞧着那枚墨玉,简是之微蹙了蹙额,他知晓方才殿内简昀之的出言是在帮衬自己,若不是他,恐怕今日自己万不会如此轻巧脱身。
  简昀之承储副位以来,于朝事上颇有作为,屡屡得陛下及诸臣工夸赞,由是他亦知,将奏章落在江府这般事体,他绝做不出。
  其内里的意味,两人不言而明。
  简是之接过,将玉制敕符握于掌心,淡淡道:“谢了。”
  简昀之望着简是之踏雪而去,少年的背影清瘦挺拔,有着说不出的恣意张扬,一路而去,似要去追寻独属于他的皎皎月光。
  他瞧着不由暗暗勾唇笑了笑,爱欲之人,如逆光火烛,亦是玄铁盔甲,能触之即溃,亦能引生出无尽的勇气来,只一人在心,便尤胜万马千军。
  简昀之转身欲走,却忽听得不远处有话音声即近而来。
  是一道尖厉女声:“都怪你阻着本宫,害得本宫给皇后娘娘见礼都迟了……”
  “娘娘,这珠子您不能拿走……”另一道女声接续响起,其间满带惊急之意。
  初听时,他只觉这声音有些熟悉,略一琢磨,便认出,是冯知棠的音色。
  他极目去瞧,就见果真两道身影朝此处而来,一长袍粉黛佳人怀中紧抱着一小木匣,急急走着,边对身侧欲阻拦之人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胆敢拦本宫!”
  冯知棠又急又慌,眼瞧着罗贵妃死抱着那匣子,自己从尚仪局一路劝到正阳宫,她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撒手。
  冯知棠干脆一咬牙,直愣愣张开双臂便拦在了罗贵妃面前。
  “你好大的胆!”罗贵妃登时起了火气,就要朝面前之人发作。
  冯知棠敛眸垂首急解释着:“娘娘恕罪,这东西您实在不能拿走,这是……”
  “滚开!”罗贵妃怒呵了一声,盛怒之下便出手一推,将冯知棠直直推倒在了地上。
  简昀之远远瞧着这一切,已然攒眉蹙额,即刻几步便走了过去。
  “贵妃娘娘。”他出言唤住急欲离开之人。
  罗贵妃怔愣一瞬,旋即转眸瞧到简昀之,略有些惊讶,沉了沉面色,微微欠身唤了一声:“太子殿下。”
  简昀之投下目光一瞬不瞬瞧着她怀中的匣子,淡淡开口:“方才不巧,将娘娘和冯尚仪的言谈听去了一二。”
  他伸出两指指了指那木匣:“我瞧着冯尚仪很是紧张那东西,本宫也是好奇,那匣子里究竟装了什么宝物,竟是贵妃娘娘都不能拿去的。”
  罗贵妃未答他,突然这么一问,她也平生出几分心虚来。
  仍旧跌伏于地上的冯知棠却心急已极,一时竟也无顾礼数,直答着:“是西域进贡的夜明珠,陛下吩咐暂由尚仪局保管,虽未说明那珠子要用来做什么,却也是万不能就这样给了贵妃娘娘的。”
  她这话说得急,语气虽也是恭顺,但落进罗贵妃耳中,却是又惹了场火气。
  罗贵妃素手直指着冯知棠就道:“什么尚仪女官,说白了不过就是一个婢子,竟也敢处处限制于本宫!本宫今日便是要拿了,你又能如何……”
  简昀之见她这脾气,竟似爆竹般一点即燃,此等侮蔑言辞,他委实听不进去,便闪身拦在了两人之间,将冯知棠护在身后,直对上罗贵妃不依不饶的怒意。
  “娘娘不必惹这么大火气。”他又沉声说道:“冯尚仪绝没有顶撞娘娘的意思,只是这东西既是西域呈贡,便不再是单单一颗珠子,更可为两国邦交之物件。”
  他顿了顿,似是留出空隙给罗贵妃细细思忖,而后又接道:“娘娘自是聪明人,理应知晓此物的紧要。”
  罗贵妃冷静片刻后,也生出些尴尬来,垂目瞧向地上的冯知棠,只觉那珠子给出去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简昀之便缓缓伸出手,给了她台阶下:“娘娘将这匣子交与我便好。”
  罗贵妃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只得照做,将那匣子递交到简昀之手上。
  简昀之微微笑笑,又温声道:“娘娘姿容冠绝,自是无需这般俗物点缀,只是今日无端惹出这一套麻烦事来,到底心里过意不去,我记着前些年西域也有一夜明珠进贡,现下大抵是保管在东宫,虽不比这颗精巧,但若娘娘不嫌弃,我便差人为娘娘送去。”
  听他这般一说,罗贵妃更觉不好意思。
  简昀之继而又道:“待回宫,我便命人将那珠子翻找出来,不过……”
  他勾了勾唇,旋即接道:“要算是冯尚仪奉送给娘娘的,就当作为她今日的僭越赔罪。”
  罗贵妃微愣了愣,随即便知晓了他话中含义,太子殿下为一宫人求情,当真是稀罕,不过他话既点到这,便也是告知自己,冯知棠是他的人,就算她有什么错处,自有人替她担着,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会去找她的麻烦。
  罗贵妃久居深宫多年,这点道理她还是知晓的,只定定垂眸瞧了冯知棠一眼,芙蓉面,柳叶眉,樱桃口,素袍散在青石上,恰如一尊白瓷般易碎,这般娇柔模样,着实足令男人动心。
  她收回目光,勉力扯了扯嘴角,对简昀之道:“那便多谢太子殿下……还有冯尚仪了。”
  简昀之微微颔首,瞧着罗贵妃堪堪而去。
  方才顾着罗贵妃在此,他不便凑近前去,此刻外间唯他与冯知棠两人,他急忙蹲下身子,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对上她泛白的面色,直担忧道:“怎么了?可是伤着了?”
  他是知晓她的,若不是伤得起不了身,她方才是断不会不恭敬见礼的。
  冯知棠早便觉出自己的失礼,此刻看着简昀之蹲踞于面前,更添了无尽慌乱,一时情急之间便手忙脚乱地欲站起身,却不想脚踝处扭伤,并未使上力,一下吃痛更跌了下去。
  她垂目看向自己的脚踝处,只觉胀痛得紧,又顾及在主上面前,万不能失了礼数去查看,这一下惊急加上慌乱,不自觉额角都渗出了汗来。
  只是下一瞬,她便眼瞧着面前之人皙长素手搭在了自己的脚踝之上,她顿时脑中一空,心跳也不禁漏了一拍。
  待她回过神时,却发觉简昀之温热掌根正轻揉自己伤痛处,柔缓之中传来无尽暖意,当真减缓了些许疼痛。
  只是她却无心去感受,素白脸色早已涨个通红,不过霎时,便将脚缩了回去,一下逃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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