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臣》作者:木白苏》第73/84页


  这话落地似有千斤重,一下砸入冯知棠心里,令她心头一颤。
  又叫她如何相信,她不过宫里一个伺候人的女婢,何以敢肖想后位?
  冯知棠猛然惊慌,连忙想向后撤步扯回手,却被简昀之拉得更紧,她一下心惊,竟双膝触地跪了下去。
  “臣无才无德,对于陛下所言实在惶恐,还请陛下收回方才的话。”
  简昀之蹙了蹙额,再一次将她扶起,一双澄明眸子望进她眼中,温声道:“我便明说,我早心悦于你,而动乱那日你舍命救我,我亦不信你与我不是两情相悦,任他什么身份地位,皆是虚谈,自我为太子始,未曾有过一件事偏私过自己,但今日便是想要执意任性一回,我此生所求之唯一,便是你。”
  冯知棠定定听着,不自觉已红了眼眶,她自是爱慕他的,故而才深觉他值得更好的一个。
  但他心中,她便已是最好。
  “知棠,做朕的皇后,可好?”
  窗外鹂啼阵阵,瓣雨如帘,两人对望,不许多时,她眼底忽而滴落一滴泪,随即轻轻点了头。
  而后不过数日,新帝大婚与举行封后典礼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国,个中议论之声不断,皇后为一宫中女官,这还是大梁立朝以来的头一次。
  上书劝阻的折子更是堆了满满一桌案,简昀之干脆都叫人烧了去,其中艰难自是不少,但他便是执意要如此,也再无人能奈何。
  由是四月里的一个晴明之日,大梁的皇宫里迎来了皇后,亦是后宫中唯一一个女人。
  不过冯知棠虽做了皇后,仍旧喜欢和江稚鱼凑在一处,两人这下倒是成了妯娌,论关系上更是亲近了不少。
  冯知棠还笑言,往时一心想着待到了年岁出宫时要开设女子书苑,要经商赚取银钱如何如何,这下子倒好,竟要一辈子困在这四方天地之中了。
  不过江稚鱼知她并非抱怨,帝后恩爱这事连坊间的老百姓都知晓了,中宫有主之后皇帝再未提过选妃一事,真真的专房之宠,说的可不正是她。
  这月里却是喜事成双,其后不久,李家小姐便临盆生产了,一下顺利得了双生子,是两个白皙健康的男孩。
  皇帝知道后亦是喜悦,便要为这两个孩子亲自赐名,还召萧贺即刻返京来与家人团聚。
  不过萧贺骑马往返所需时日甚久,回到府中只匆匆待了一日,夤夜便又急着赶回了。
  那李家小姐虽然心里难过,却也说不得什么,也还好有了这两个孩子,得以令生活忙碌起来,疏缓了不少愁绪。
  好似除了那远在边塞的战事,大梁的一切都安定了下来,日子也便流水一般自指尖划过。
  却是一年后,冯知棠有孕不足三月便滑了胎,而后虽是精心调理,却再未有怀孕迹象,请了无数世间名医来诊脉,最后只道皇后娘娘伤及根本,尚需调理。
  只是每每这般说辞,冯知棠又如何听不出,她这身子,恐怕是再难生育了。


第69章 、国寺解签
  朦胧烟雨时节, 江稚鱼带着淡竹出宫去往京中大相国寺,本意为大梁祈福, 实则也是祈求皇后娘娘能早诞皇嗣。
  燃香敬佛后已至了午时, 淡竹将江稚鱼从蒲团上搀起,江稚鱼揉了揉已然酸痛的双膝,转身欲走时却忽而瞥见堂内一隅有一僧人端端坐着, 面前案上是一筒竹签,一瞧便知是卜卦算命之用。
  那僧人垂目不语,却好似感知到了江稚鱼投来的目光, 在她离去的前一刻缓缓开口:“贵人若心内惶然, 不妨来算一算。”
  江稚鱼闻言顿住脚步, 回眸定定瞧着那僧人良久,淡竹见状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 附在她耳边轻轻道:“王妃, 时辰不早了, 咱们还是快些回宫罢,这些命数之论,不过是单凭一人妄言的。”
  宫中虽是敬佛, 对于命理这一类的说法却是颇有分歧,江稚鱼此番出宫本就不便惹人注目,更不可能将为皇后娘娘求子之事说与旁人, 淡竹的担忧不无道理, 只怕这墙漏风, 遭有心人听了去, 对皇家不利。
  只是在江稚鱼尚怔然时, 那僧人又不紧不慢道:“贵人心头有心结淤堵, 往后必定常来跪求, 一切所求,不为任何,只为心安罢了。”
  话及此处,那僧人终是扬起了头,目光淡淡地落在江稚鱼身上,话音依旧平淡如水:“贫僧不知能否解贵人心结,但或可令贵人暂且心安几许,不过这其中的真假,贵人信或不信,听或不听,全凭贵人自己决断。”
  听他说得这些话后,江稚鱼好似被猛然点破了心思,犹豫了一瞬后便令淡竹去殿外守着,而自己走至那僧人对面坐下。
  僧人将竹筒递给江稚鱼,江稚鱼正蹙额不知如何道出自己心中忧思,却听那僧人道:“贵人无需多言,只摇出那竹签便可。”
  江稚鱼松出一口气,依着他的话摇晃起手中竹筒,同时在心中默念冯知棠的名字,不多时,一根竹签便晃落出来,孤孤砸落在案上。
  那僧人将竹签拾起,念出了上面黑笔描出的一行字。
  彩云易散琉璃脆。
  听得这几个字时,江稚鱼心中猛地一震,望着僧人的瞳仁不由缩了缩,语出自白居易的诗,其中的破碎凄冷令她顿感无限心慌。
  “此为何意?”她怔怔瞧着僧人问道,话音里不免带了细碎的颤抖。
  僧人垂目盯着手中竹签又看了看,半晌后开口道:“生若彩云琉璃,易散易碎,初时美好华丽,终归残败荒凉。”
  起初虽是半信半疑,但知晓竟是此般解签后,江稚鱼实在心慌不已,又急着接问道:“可否请禅师说得再详尽些?何谓初时美好,终归残败?”
  那僧人不比江稚鱼,脸上未有丝毫情绪变化,只默默将竹签收整好,道了一句:“贫僧仅能言及此处,再无其他。”
  江稚鱼顿时卸了力,有些颓唐地瘫坐下,脑中一遍遍回想他方才的话,却终是思忖不出什么,过了些许时候,才又开口:“我还想再求一签。”
  那僧人便又将竹筒递给她,与刚才同样的一番动作,只是这次,她心中念的,是简是之的名字。
  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少年时。
  这是简是之的签。
  江稚鱼眼眸沉了沉,此语也并非什么好意头。
  “禅师,此签何解?”她又问道。
  那僧人轻拂了拂衣袖,答道:“少时春衫薄,风流自逍遥,却道是,往日不可追,终究黄粱梦一场。”
  江稚鱼心中乱扰不定,想再问询些什么,那僧人却是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淡淡道:“贵人无需忧心至此,今日解签权当是一消遣,人各有命,命有定数,亦有万般不定,贵人所求的心安,不在神佛,更不在贫僧,只在贵人自己。”
  僧人抬眸望向窗外,天边日头已然西斜了,他又道:“就如日月轮替,终有各自的时辰,太多事,逃避不得,闪躲不得,各人有各人的前路,亦强求不得。”
  话已说完,那僧人便携着竹筒起身,对江稚鱼微微顿首,而后离开了。
  独留江稚鱼一人,在偌大殿内自傍晚呆坐到夜幕渐沉,最终还是淡竹见江稚鱼迟迟不出,心内担忧得紧,擅自推门进了来便见她脸色极差,将她紧忙扶上马车,赶回了宫中。
  而后每每夜深难眠之时,大相国寺那僧人的话便会突然蹦入江稚鱼头脑中,时而扰得她忧虑不堪,时而却又能在其中得到释怀解脱,只是这些她却从不敢与旁人说起。
  景元十一年,距与西境交战已有整四年了,战事依旧焦灼难定,朝廷的形势亦并不明朗。
  皇后娘娘独占后宫却迟迟未孕,早已惹得满朝臣卿不满,皇家的家事向来亦是国事,一本接一本上奏请求陛下选妃的折子递上来,终是压得人喘不过气。
  简昀之心里自是不愿的,帝后大婚时他曾许诺过,无论遇何境况,终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故而前朝接连不断施加的这许多压力,他从未向冯知棠提过一句,只是让她安心调养身子,告诉她他们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但前朝那么大的风雨又如何不会吹进后宫几滴雨点,宫人们背后的议论免不了传进冯知棠的耳朵里,由是在四月杏雨梨云的绝佳美好时候,她去求了简是之,带着皇后的亲笔令旨,请他在全国为皇帝选妃。
  简是之并没有立即应下,但这事传进那帮大臣的耳朵里,也便成了板上钉钉了,都赶着将自家尚未出阁的适龄女子描摹成画像送进宫里。
  简昀之再想躲避,已是徒劳了。
  一连三个月,简是之便奉着旨意在全国择选女子入宫,全部到皇后娘娘宫中相看,有冯知棠瞧得过眼的,再加上家世清白,品行良善,便留入了内宫。
  这一下,大梁可是举国都热闹了起来,人人都知晓当朝皇后娘娘出身女官,没什么家世,是以便暗自笃定,大梁选嫔妃不重家世,都赶着往这富贵荣华前面凑。
  自先皇殡天后,后宫也是许久未有这么热闹了,一批一批比春花还娇嫩的美人住了进来,连空气中都满溢着无限的脂粉味道。
  这一次全国选妃接续了三月余,共择选了三十二人,不过简昀之并未参入其中,一应事宜皆是冯知棠全权操办的。
  而离别三月余,简是之终于得以回到齐王宫歇息一阵了。
  简是之回来时,江稚鱼刚刚将小郡主哄睡,拆了头饰,褪下外袍,准备入榻,却在他刚迈进内屋时,嗅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气。
  “芝芝,可想我了吗?”简是之虽是疲惫,语气中却夹杂着丝毫掩不住的欢喜。
  江稚鱼回眸瞧了一眼卧榻边小床中正熟睡的小郡主,快步走过来就将简是之推出了内屋,这才压低声音道:“你这一身的脂粉味道,可别将孩子呛到。”
  简是之展颜笑了笑,继而又故意委屈道:“我三月未回,刚一回家,便被夫人拒之门外,这又是怎样的道理?”
  江稚鱼瞧他尚有心情说笑,定是没累到,便也撇了撇嘴,抬手在鼻子前轻轻扇了扇,微微嗔道:“王爷这三个月倒当真是浸在花丛里了,周身都是散不掉的香啊。”

当前:第73/84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