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乖软夫郎的农家书生》作者:卿戈》第261/287页


  满城梨花未能给死气沉沉的皇宫带来半点蓬勃的生机。
  崇文帝又病了。
  这场病来势汹汹,起初只是心悸难眠,不过三五日光景,整个人便陷入了无尽的混沌之中,少有的清醒时候,他面露死灰之气,苍白干涸的唇瓣微微翕动,李公公凑近才能听见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让国师前来殿中侍疾”。
  远在北上之路的睿王收到京中传来的书信,赶忙唤内侍,将谢见君召来跟前。
  “咳咳...谢卿,太子哥哥说父皇病了,病得很严重,每日只服侍丹药时方能清醒片刻…原定殿试结束,父皇要远赴泰山行封禅祭祀之礼,如今卧榻难起,恐会耽误了殿试...咳咳..”
  这殿试是泱泱学子们平步青云路的最后一关,谁也没能料想到,身为主考官的崇文帝居然撂了挑子。
  谢见君从内侍手中接过添满银丝碳的火炉,塞进七皇子的怀中,又将搭在身上的皮裘掖紧实,“殿下莫要着急,圣上福泽深厚,定能保龙体安然无恙,您还是顾好自己的身子,再有几日,咱们就到黄杨县了。”
  盎然的春意并没有覆盖西北,越往北走,越是寒峭,使团里好些官员都水土不服,连带着七皇子也病了,谢见君不得不与他同乘一辆马车,方便侍奉左右。
  “孤的身子不打紧,咳咳...“七皇子掩嘴轻咳了两声,“只是、只是昨日吹了些寒风,等到了驿站歇息上两日,便可痊愈。”
  他抿了两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道:“父皇病重,也不知道母妃和太子哥哥如何?”
  “太子殿下孝心感天,此刻定然同慧贵妃娘娘在圣上榻前扇枕温衾,菽水承欢。”谢见君一面温温和和地安抚着小少年,一面拿夹子将炭火丢进脚炉中,炉火烧得旺盛,不一会儿功夫,车厢里暖如春日。
  他用力地搓了搓手,把掌心搓热后,便给小少年褪去了繁重的袍衫,扶着人躺平在马车里,“殿下尚未病愈,最忌忧虑深重,臣侍奉您歇息。”
  小少年无端地叹了口气,他眉头一皱,忽而剧烈地咳嗽起来,整个身子弓成了虾状,半晌,才缓缓地平复了吐息,“希、希望父皇无碍,否则京中就要乱了。”
  然话音刚落,双眸便被温热的掌心覆住,他眼前冷不丁陷入一片昏暗,“谢卿...咳咳”
  “殿下,圣上吉人自有天相,您如今身负重任,可谓是鞭不及腹,与其惆怅满怀,不妨早日将互市之事谈妥,咱们也好早些回宫。”谢见君声如温玉,温暖得让人禁不住与之亲近。
  “那好吧。”病中的小少年往他跟前凑了凑,双手攀住他的胳臂,像是抓着一棵救命稻草,“谢卿,你一定要陪着孤。”
  十七八岁的年纪像极了爱撒娇的满崽,谢见君一时心软,语气放得愈发低柔,“殿下放心,回京之前,臣会一直在您身边。”
  哄着七皇子睡熟后,他缓缓抽出被压得酸痛的手臂,揭开一小角帷帘,轻手轻脚地下了马车。
  内室正随着马车步行,见他露面,连忙谄媚地上前扶他。
  出京两个月,谁人不知这位左丞大人如今的地位水涨船高,已荣盛为睿王身边的大红人,但凡有点眼力见儿的,都可劲地上赶着讨好他。
  但即便再怎么谄媚奉承,这左丞大人仍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淡然模样,从不端架子颐指气使,也不曾因着点细小错处,苛待官阶低的官员和随行侍从,相处这么长时间,任谁都说不出半点不善之处。
  谢见君尚不知内侍的脑袋里已经浮想联翩,他还一直在琢磨刚从七皇子那儿听来的信儿。
  崇文帝病重,照理说应当召太医前来诊治,太医院养着那么多医院高超的太医,总不能一个中用的也没有,可他偏偏跟魔怔了似的,全然信任一个不知来路的江湖道士,到底三皇子寻来的这江湖道士,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谢见君不免有些好奇,但转念一想,当下崇文帝几乎算是被国师挟持着,京中局势如此紧张的情况下,那太子辅政的活儿估摸着得不好干,只是正如他劝抚睿王所言那般,他们马上要到黄杨县了,哪能隔着近千里,还管朝中闹成什么样。
  ――――
  往北又行进了五日,眼瞅着还有半日的脚程就到黄杨县,使团与常知衍相遇。
  常知衍虽被崇文帝准许回上京,同嘉柔公主和小世子一道儿过年,但开印前就动身回西北,使团来时,他已经早一步到了军营,还肩负起带兵前来接应的任务。
  七皇子的病拖拖拉拉了多日,在谢见君和太医悉心照料下,总算好得七七八八,故而常知衍前来请安时,他以车厢里窄仄沉闷为由,提出要骑马入黄杨县。
  谢见君原是想着劝抚,怕临门一脚再出乱子,然念在四月天,风和日暄,小少年可怜巴巴地在马车上憋屈了两个月,如今纵马舒缓舒缓身子骨也无妨,遂与他骑马并行。
  一行人加快脚程,赶在晌午时分终于到达了黄杨县城门口,黄杨县县令宋锦早已带全城百姓们候在长街上,听着内侍的通传声,纷纷跪伏行礼,“参见睿王殿下!”
  七皇子勒紧手中的缰绳,朝屈膝在前的宋锦微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
  宋锦在黄杨县做了大半辈子的县令,服侍的最大的官儿就是镇国公常贤,当下见着皇子真容,他受宠若惊,声音止不住发颤,“下官恭迎...”
  话音未落,人群中忽而冲出一身形瘦长的汉子,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嘴里不住地念念有词,趁着众人都未回神之际,一块巴掌大的石头从他手中掷出,不偏不倚地朝着骑在马背上的七皇子,飞了过去。


第254章
  当街刺杀皇子乃是重罪, 这若是让贼人轻而易举地得逞了,使团里所有的官员都得跟着遭殃,谢见君离着七皇子最近, 想都没想地侧身张开双臂, 像老母鸡护崽似的护住了他。
  朝着二人飞来的石块被常知衍手中的长枪击穿, 重重砸落在地上。
  突发变故, 长街上一时间人仰马翻, 乌泱泱的乱在一团。
  好在前来护驾的士兵们都是精挑细选, 训练有素的精兵,短暂的慌乱后,便将贼子牢牢钳制住,押送至睿王殿下面前。
  “他日将士们椎锋陷陈,宁死也要守住边境, 不肯向蛮夷倒戈卸甲,如今为君者却枉顾百姓性命, 拱手而降, 熹和要亡了!要亡了!”这等大不敬之话从贼人口中呼出, 连在场的谢见君都禁不住蹙眉, 他们此行北上是与西戎商谈互市通商,如何就成了拱手而降?这传得哪门子谣言?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侧的七皇子,小少年脸色煞白,似是受了惊吓, 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前冒了薄薄一层细汗,“殿下?”
  七皇子听着动静, 歪头望了过来,眼眸中的骇意还未褪去, 连身下的马感受到不安的情绪,都跟着焦躁起来,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常知衍已然过来跟前,稳住了马,“微臣失职,令睿王殿下受惊了,还请殿下降罪!”
  “孤无碍。”七皇子摆摆手,一个翻身从马背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方才意图拿石块行刺的贼人面前,“你是谁?为何要行刺孤?还语出不逊?”
  那贼人被结结实实地按在肮脏泥泞的地上,梗着脖子一个劲儿地扬声高呼,“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愣着作甚?还不快将他的嘴堵上,这等污言秽语,岂不是要污了殿下的耳朵!”宋县令赶忙冲着身后的衙役下令。
  贼人口中被衙役们塞了绢帛,再不能言半个字,偏又动弹不得,拼命扭着身躯挣扎,眸中赤裸裸的恨意几乎要将面前的七皇子淹没。
  “睿王殿下...”宋锦战战兢兢地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此人乃是黄杨县一个疯子,今日恐是人多犯了疯病,冒犯了殿下,下官这就命人将他押送大牢!”
  “区区一句犯了疯病,便想将行刺亲王此等重罪遮掩过去?”谢见君将七皇子护在身后,冷声斥责道,并非是他锱铢必较,这贼人说话条理清晰,出口成章,还会引经据典,何止是一个疯子所为?
  宋锦面露难色,他支支吾吾好半天,像是要给这疯子求情,“大抵是听从了旁的传言,一时受了刺激....”
  似是怕谢见君不信这说辞,他叹了口气,“不瞒睿王殿下和诸位大人,此疯子名为黄向文,也曾是心怀抱负的童生老爷,两岁就能识字,五岁能作诗,因家中贫困,十五岁才得名师教诲,又因家中老爹过世,不得不守孝三年,十八岁才得以考县试,曾是我们黄杨县鼎鼎有名的奇才,只可惜天妒英才,去府城考试时,家中老母和妻子被闯入城中的西戎军掳走了,找回来时只有两具残缺的尸首,他守着棺椁一夜白头,后来就疯了....”
  “若非你们这些当官的贪生怕死,贪婪慵鄙,不敢与蛮夷一战,我等又怎会平白受此劫难?黄老爷的亲眷又怎会被糟蹋?”人群中忽而站出一人。
  有前车之鉴,众人纷纷警惕起来,护驾的士兵们接连亮出腰间长刀,时刻准备着将闹事者绳之于法。
  “你们身居上京,吃穿不愁,如何能体谅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被西戎迫害的痛苦?”
  “西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如今舔着脸来求和,我朝身为万乘之国,居然会这般没骨气,向蛮夷低头!”
  “黄老爷说得没错,你们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枉顾我们的死活!”
  ......
  眼见着相继站出来附和黄向文的百姓越来越多,七皇子有些无措。他原以为百姓一朝知晓他们此番不远万里,前来边境与西戎议和,定然会高兴得不得了,毕竟幼时开蒙便听先生教诲“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惨烈,可当下见此情形,他心中不免泛起怀疑,不打仗了,莫非不是一件好事儿吗?
  谢见君倒是听明白的,边境的百姓们常年活在战争中,最盼着的当然是不打仗,但不打仗的前提下,应是安居乐业地生活,而不是提心吊胆地得过且过,时不时忍受着西戎等蛮夷的抢掠侵扰。
  他俯身到七皇子耳边低语了几句。
  “这样可以吗?”七皇子听完,禁不住讶然,得谢见君首肯后,他抿了抿唇,看向被士兵们拦在外围的百姓,一脸正色道:“孤此次前来黄杨县,的确是与西戎议和。”
  话音刚落,人群中意料之中地骚动起来,百姓们一时被仇恨冲昏了脑袋,纷纷叫嚷着想要扑上来。
  “诸位冷静。”七皇子挥挥手,继续说道,“此番议和,并不意味着要向蛮夷妄尘而拜,父皇感念百姓深受战事殃及之苦,特地派孤同西戎王商议在边境开设互市....这所谓‘互市’,便是与其通商做买卖,若一朝洽谈顺利,今后大伙儿就可以将自家的茶叶,丝绸,蔬果粮食卖给西戎的商人用以赚取银钱,待冬日苦寒,也可以买西戎的牛羊皮毛等物御寒,此乃百利无一害...”
  “倘若谈不拢呢?”百姓们显然没有那么好糊弄,当即就有质疑声起。
  “谈不拢,我朝绝不会退让半步!势必倾其所有,逼退西戎大军,还诸位一片安宁之地!”
  七皇子言之掷地有声,原本喧闹不已的长街都因着他这句话,安静了下来。
  常知衍见状,乘胜追击,跟着好说歹说地安抚了两句,他与镇国公常贤镇守西北边境数年,说起话来自然更有威慑力,也更得民心。
  得知不是投降,也不是因为惧怕西戎而答应求和,百姓们逐渐消停下来,而先前被三言两语煽动得情绪高涨高昂的人也齐齐闭了嘴。
  七皇子虽受了恶待,倒也没往心里去,见宋锦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如何处置“行刺”的黄向文,他无奈地吐出一声叹息,“罢了,也是个可怜之人,把他带下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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