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堂》作者:畸人》第92/95页


  又推了一回,没了耐心,索性掐着他的脖子灌酒。
  水笙呛得直咳嗽,眉头紧蹙,厌恶道:“好好的一件鱼鳞甲,就这么给糟蹋了!”
  土肥原却大笑着往戏服上灌酒,“美好的东西不就是用来糟蹋的吗?哈哈哈哈,放心,我会赔你一件更新更好的衣裳。”
  水笙面色早已吓黄,不过因脸上施了厚重的油彩而看不出异样来。
  “衣裳坏了还能赔,人坏了如何赔呢?”
  土肥原仰头大笑道:“有意思,人怎么会像衣服一样不禁折腾呢。”
  水笙骇然,想到日军的种种残忍,咬住唇道:“我该回去了。”霍地起身要走。
  霎时一把冰冷的手枪抵着他的背脊,图穷匕见,那翻译站在暗处一惊,吓得咬了舌头。
  水笙不顾身后的枪,缓缓将鱼鳞甲褪去,解下如意冠,只剩一身白如缟衣的水衣子,背后垂着长长的熟线尾子。
  水笙视死如归道:“可别让污血溅脏了这身行头!”
  行头是他的另一条命!
  土肥原惊骇道:“你们中国人都疯了!都不怕死吗!”
  那翻译说这话时感到恍恍惚惚,他一时竟忘了自己是哪国人,他若是中国人,为何怕死?他若不是,又如何习得这中国话?
  水笙啐道:“苟且偷生,宁可死了干净。”
  土肥原收起枪,眯眼笑道:“我偏要你苟且偷生。”
  翻译接着道:“明儿还请水笙老板过来再唱一出。”
  水笙吓得腿软,俯身拾起地上的衣裳头面抱在怀里,一身素白离开了。
  三姨太娇月早在门口候着,一见水笙走出来,便上前挽住胳膊,望着他,忍不住泪眼婆娑。
  水笙失了魂似的喃喃道:“娇月啊娇月,我若做了霸王,你可做得了虞姬?”
  娇月登时收回了眼泪,接过他手里的头面,捏着攥着亲着,半晌哽咽道:“谁又规定我不能是虞姬呢?”
  又道:“今生你我做不了夫妻,水笙,来世一定记得娶我。”
  车夫早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催促道:“快上车,日本人盯着呢。”
  两人连忙上了黄包车。
  “二位去哪儿?”
  “去黄浦江。”
  任凭车颠,他拥着她,在耳边说道:“他们都忘了我从前叫水生,不是竹生。”
  娇月哽咽着点头,抚着他的脸道:“我知道,水生,水是你的母亲,是你的襁褓,是你的家。”
  水笙凄惨一笑,“娇月,我想家了。”
  他依偎在她怀里,头抵在她的胸前,无声啜泣。
  她轻抚着他的头道:“好,我陪你回家。
  “听说黄浦江的水冷,娇月——你怕冷吗?”
  “我不怕,我是月亮,水里的月亮。”
  “娇月,你说我这一生,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是男人也是女人,有什么关系呢,我只知道你是我爱的人。”
  他整个人忽而颤抖起来,哭得像个十来岁的孩子似的惹人怜。
  过了几日南京路上发生一起恐怖事件,一名中国男学生将手榴弹扔到了日军的游行队伍里,成了日军的通缉要犯。
  此人便是孙连平。
  越城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向日本人表现诚意的机会,于是抓了孙连平交予日本人作为诚意合作的敲门砖。
  尽管献上这样一份厚礼,土肥原仍不信任他的能力,越城讪讪道:“司令误会了,我代表的不是我哥,而是宝爷。”
  说着点头哈腰的递上自己的名片。
  “燕宝公司总经理?”土肥原倒是认识这几个字,虽是按照日语发音,意思却是相差无几。
  “总经理就是我本人,在你们来之前,这上海的鸦片本就由我们燕宝公司垄断。”
  土肥原点头笑道:“宝爷我知道,不过我更欣赏顾越珒,他是一个诚实守信的商人,而且他的人脉很广,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和大哥见了宝爷还得叫一声叔呢,不妨司令你约个时间亲自和宝爷谈谈。”
  顾越城从未这样用心谈一桩生意,只因他和琉璃领了证做了夫妻,她却日日嫌他不求上进,没有出息,他最烦人将他和大哥比较,发了誓,两年内必要混出个名堂来。
  他歪在烟塌上,饧眼睨着对面吃烟膏的妓女紫钏,见她早已心醉神驰,看上去像一朵盛开的罂粟花。
  他歪在烟塌上,饧眼睨着对面吃烟膏的妓女紫钏,见她早已心醉神驰,看上去像一朵盛开的罂粟花。
  他把嘴凑到象牙烟嘴上,幻想着案几上垒满黄澄澄的金子,渐渐痴笑起来。
  紫钏娇嗔道:“二爷赚了钱,可别忘了我。”
  “娶你做我二姨太你肯不肯呐?”
  “嗳唷,二爷若肯要我,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只是二爷家里头的那位明星太太,容不容得下我?”
  “哼,我还要看她脸色不成?明星那也是从前,还不是我花了钱捧她上去的,一结了婚,便是个啰里啰唆的俗人。”
  紫钏笑道:“是我说错了话,我喂二爷吃茶。”
  他嬉笑着就着她的手心吃了口茶,搓揉着她粉红的面颊,道:“等过些日子日本人把钱打到公司账上,我便支出一部分来给你花着玩。”
  “爷与其让我花着玩,不妨攒一攒,添一添,也让我住到租界里头避避难去,好过整日在外头提心吊胆的,叫我那些姐妹笑话呢,以为我孤苦无依,都嚷着着要给我在租界里找个靠山呢。”
  如此一哄,一激,越城想也不想张嘴应下。


第一百零九章
  待钱一汇过来,也不同人打招呼,擅自取出一笔款项,只顾着献宝似的捧到紫钏跟前,涎着脸道:“所以说你们女人眼皮子浅,只当我平日白疼了你,竟在我跟前说些女萝无托的晦气话。”
  紫钏笑道:“二爷疼我。”
  紫钏搬进新宅,就好比那褒姒见了烽火戏诸侯,只攀着顾越城的脖颈亲热,笑得花枝乱颤。
  两人过了一段神仙般的日子,只是好景不长,后来这事便被人抖到宝爷跟前去了。宝爷虽怒,但念及叔侄情分,好言好语劝他把账填平,此事便不再追究。
  可钱已花了,若着急出售房子也得折本,更重要的是他堂堂顾二少爷的面子岂不丢尽?他日后还怎么在女人面前抬起头来。
  见追不回钱,叔侄两人争红了眼,撕破了脸,一时揎拳捋袖,提刀互砍,幸好被手下拦住,并没真正砍到肉上去。
  最后宝爷干脆罢免了他在燕宝公司总经理的职务,派手下日日到他的公馆门口蹲着骚扰,琉璃被吓得不敢出门,不是躺着就是坐着哭,只管叫张妈出门买菜,逮到机会便溜到大公馆搬救兵去,可这大公馆外头也是几双眼睛盯着,盯得张妈毛骨悚然,脖子一缩,心里泛起了嘀咕,见黑衫黑帽的那一拨人的扮相和小公馆门口讨债的一模一样,另一拨又是黄军装的日本人,两拨人各自站哨,竟也相安无事。
  张妈虽疑惑,但眼看着到了庙跟前,焉有不进去拜拜的道理,也就壮着胆子自报姓名,由人领着进去。
  张妈提着个菜篮子一路走一路哭,阿桃领着她到了客厅,她泪水汪汪地瞅见沙发上坐着个年老的妇人,一身华服,手上戴着玉镯子,耳上坠着金耳环,便猜出该是老太太,仿佛见到救命佛祖似的扑过去哭道:“请太太可怜可怜我们家少奶奶吧。”
  张妈提着个菜篮子一路走一路哭,阿桃领着她到了客厅,她泪水汪汪地瞅见沙发上坐着个年老的妇人,一身华服,手上戴着玉镯子,耳上坠着金耳环,便猜出该是老太太,仿佛见到救命佛祖似的扑过去哭道:“请太太可怜可怜我们家少奶奶吧。”
  阿桃道:“这位张妈是二少爷那边做事的老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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