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欲换更添香》作者:尼莫点1》第2/94页
“逢春!”终究是躲不过这一声热烈的呼唤。我心下倏地紧张起来,见到叶知秋从她那豆腐摊上小跑向我。她衣着朴素,虽是布衣却清雅得如同一朵木芙蓉靓丽夺目,身量纤纤,似是春日里抽芽而出的柳条。
我怕,我太害怕了。她的容颜风姿总是能看起来漫不经心却又轻而易举地就盖过我的风头。我克制住内心的不安,装作欢喜,“知秋,好久不见了。”
面子上是极尽柔和,双眼却紧张焦虑地监视着刘清慰与叶知秋的眼神交汇。心再一次被一双无形的手用力攥住,刘清慰也和所有男子一样毫不例外地,在见到叶知秋之后眼神里露出了惊艳的神色。只是,他将自己的表情隐藏得很快。
“逢春你怎么那么久都不来城南逛逛呢。好几次我去你府上找你,还给你带了些豆腐和黄豆呢。都被你家的看门家丁给拒了。”她话语无奈,一对远山黛眉颦蹙时却美得令人心碎。
我身后的丫鬟木槿有些心虚地低了低脑袋,因为是她去吩咐门口的看门下人拒绝叶知秋的。而她,当然是因为奉了我的指命才敢如此。现下我只能以谎圆谎,“门口的下人约是新来的,不知道你我交情你莫要见怪了。这段日子外祖父病重,我倒是常随母亲去外祖父府上探望,所以确实常不在家中。”
叶知秋点了点头,信了我的话。于是又望向在我身侧那个衣冠楚楚的少年,“这位公子是?”
“这位是刘公子,今日在街上与我偶遇,所以顺路一起走走。”我言简意赅,没有大肆隆重地介绍刘清慰的身份地位……以及和我的关系。
刘清慰一怔,似乎有些意外我会如此漠然生分地介绍他。但是他旋即就收回了自己的一丝错愕。而后,在我与叶知秋寒暄的时候,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插过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盯着我不再去看旁人一眼。我虽面对着叶知秋嘘寒问暖,但我眼角却察觉到,在我微笑时他的眉眼也会不自觉地温柔几分。
黄昏没入流云。夕阳西下的天幕上燃起了一丝紫藤萝色的云霞。寒鸦回巢时,刘清慰送我到了木府门下。“快回去吧,不然木大人该担心了。”
我转身,却又忍不住回头。犹疑了半晌才开口,“在我与刚刚那个姑娘说话时,你为何只看着我?而且,为何一直不说话呢?”
“我是谁?”他答非所问,反而向我提问。
愣了愣,我又羞又赧,“你......是我未来的...夫君。”
他的嘴角忽然噙起了笑,“是啊,再过几个月我们就能成婚了。你莫要怕我会是个多情花心的男子。这世上生得好看的皮囊太多了,但偏偏我的心意不大,眼里是你,就再也装不下别人了。”
诚然,他的话如同一壶清水,扑灭了我刚刚被叶知秋那富有攻击性的美丽所给予的挫败感。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垂头低眉说道,“可是你刚刚明明……明明也觉得那位姑娘很好看吧……”
不愧是个在御前当值的人。刘清慰真的极会察言观色。刚刚在城南时,从我介绍他身份起,他就轻而易举地洞悉了我的这些小心思。
“刚刚那位姑娘其实在遇见你之前我就见过的。据说叫什么豆腐西施是吧?之前户部尚书的家的大公子还英雄救美过,有一段时间在官宦子弟间流传开了,所以连我也知道了这号女子的存在。 ”刘清慰干脆从实向我坦白了起来。
原来之前就见过了,这倒是反令我愕然了。
他见我面容上浮起了意外的神色,接着说道,“所以啊,你莫要多虑了,见到美丽的皮囊就怕我的心被牵走了。再说了,你不要忘了你也有沉鱼落雁之姿啊。”
很显然,他的一番话让我很受用。使我心头上的愁云消散,心情明朗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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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晚膳之后,娘亲顾氏与我闲庭漫步着,想要消消食。木槿替我们挑起了灯笼,在跟前伺候。顾氏望向我,突然有些凝噎,“再过几个月你就要出嫁了。才从大杂院里找到你、接回你几年,不想,那么快你都要成亲了。”
“娘亲……”我心中倏地五味杂陈起来,“是女儿不孝,不能陪着爹娘多享几年天伦之乐.......”
顾氏摇了摇头,眼含泪珠,“你才三四岁时就在集市上与爹娘走失,好不容易找到你时你都十岁多了。这些年你受的苦、含的泪,娘亲都还来不及补偿你,你就长大了。我也知道你也是心高气傲的主儿,想要入宫去。可是这宫廷之大,却未必是你的容身之所啊。刘试读家是书香门第,官位又比你爹高些,嫁过去了咱也不算吃亏。日后你若在刘试读府上受了委屈啊...还能回娘家诉苦小住一段时日...若是在宫里,别说见面了,连传个信都难。”
我替她拭去眼角的泪,内心已是柔肠百转。我环顾这木府四周,心中颇多感叹。我从小就是伶仃洋里漂泊的浮萍,四下无依。木府无私慷慨地给予了我五年的安稳生活,亲人之间如同涓涓暖流的关怀和诗礼人家子女应有的礼仪教养和文化栽培都让我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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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梳妆台的小暗格里取出一对玉镯和一些值钱的首饰,交予了木槿,仔细嘱咐道,“你将这些东西都拿去典当了,然后交给知秋,让她照顾好自己和大杂院里的鳏寡孤独。”
“小姐,你为何明明待知秋姑娘那么好,却不愿意见她呢?”木槿不解,接过那些银器首饰。
我轻叹一口气,却不说话。亏欠得太多,弥补不清。不是不愿意见她,只是我残存的良知叫我越来越心虚,不敢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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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杏在枝头,却忽而叫人怀念杏花微雨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最近的天气有雨淅淅沥沥。我换上了身灰青色的单衣,上面绣着几朵白色茉莉花瓣儿,如此简单清雅的装束叫我看起来很是清爽挺恬。推开纸窗,看屋檐上的雨落成帘。我伸出素手,掬起了豆大的雨滴。
丫鬟掀起珠帘,瞧见我捧着雨出神,忍不住打趣道,“小姐可是觉得宅子里太闷了?还是在犯相思呢?”
我回过神来,答非所问,“这雨势越来越稀疏,估摸着下着下着就没了。雨后空气清润,集市上也不如往日嘈杂,出去走走也好的。”
才言毕,心中又有所想,于是补充道,“木槿,你带上些糕点果实,我们去趟大杂院儿。”
“啊?”木槿有些欠怏怏地说,“可是小姐,前段时间你才命我去典当了些首饰给知秋姑娘呢……”
我微笑不语,起身拿起素白的手帕擦拭葱白的素手。再去披上一件白底墨竹的轻薄披风,便就出门去了。
大杂院在城南郊外一处经年未修缮的破旧院落。出了城门绕着小道走捷径,一路繁花相迎送。边上有条清澈透亮的溪流,兰芽浸溪,鱼游浅底,岸上尽是些茵茵肥厚的嫩草与不知名的野花儿姹紫嫣红着盛意恣肆。高柳新蝉,熏风微雨,野荷榴花,琼珠清泉。此番景象美得竟叫人舍不得移开双眼。
进了大杂院,老人和孩子们见了我都欢欢喜喜地热情相迎。我命随行的下人拿出从木府带出来的瓜果糕点和布匹,孩子们生怕自己分不到好处似的,立马热热闹闹地争抢着收下了。我才来得及环顾四周,唯独不见叶知秋,问及其中一个垂髫小儿,他才应道,一位帅气的少爷带着知秋姐姐出去赏花了。
辞了大杂院的一干老小,我也不准备原路折返。在大杂院儿住了几年,这附近的风景好去处我也不是不知道。出于种种好奇,我随着清凛的溪流寻到了山崖下一处峡谷口。这里地方幽静,一路有盈盈萦绕的细密花香,再往前几步就是深粉浅红的一片扶桑花海。
果然在这儿。眼前的公子与少女恍若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又似是一对飘逸俊美的谪仙,徘徊云日,远离俗世喧嚣,静身玉立在仙气缥缈的仙谷腹地。
定眼一看,内心纳罕,竟是那长安梨花落尽之日打马而过、俊逸翩翩的白衣少年!
知秋本是娇赧的女儿情态低垂着脑袋伏在少年胸膛,眼睑一抬发现猝然伫立在峡谷花海蝶舞前的我,不由得心一慌,模样颇为失态。窘迫使她轻轻一挣,脱离了少年的温热怀抱。
我也装作一副颇为意外的模样,迟缓了许久才上前与她相应。木槿知我心思,于是主动应承道,“知秋姑娘,我家小姐今日去大杂院探望老人和孩子们,唯独不见知秋姑娘你,遂找到了这儿来寻你了。”
知秋早已恢复了正常神态,凝脂般美丽的面颊上早已褪去羞涩绯红,只是温柔笑道,“你隔三差我就命人给大杂院送吃的送喝的,这不前些日子竟叫丫鬟典当了自己的首饰来接济我们,我心中都愧了,竟也不能当面感激你的好意和恩惠。”
我尽态极妍,和和婉婉,眼光与知秋身侧的清逸少年交汇,只是佯装单纯地问着,“这位公子是?”
知秋也望向身侧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倜傥少年,烂漫自然着,预备大方回应他的真实身份……那少年却及时插话进来,知秋才及时止住了声。
“在下姓艾,单名一个晟。”他声音郎朗却透着些许冷漠倨傲。全然不见刚刚搂着知秋时那种倾尽一世温柔的眸光。
我的眼眸也清冷了起来。心中对比起来如此天差地别的态度,自然是错综失落。但是,我性子向来清傲,若我对你好,你却还是将我漠然待之,不屑一顾,那么我务必要比你更加冷若冰霜。你冷,我则冽。
回了府上,我仍心有疑虑,之前刘清慰曾说户部尚书的家的大公子曾与知秋有英雄救美的故事,刚才那位少年莫非就是此人?可是转念又排除了这个想法,我没记错的话当朝户部尚书姓曾吧?
......
我出嫁的那一日,京城的风光极好,天边铺满了祥瑞的鎏光。喜婆给我盖上喜帕,娘亲和两个姨娘里里外外地张罗着,将我送出木府,好不热闹。当日竟有祥云喜鹊盘旋在府上,伴随着迎亲的队伍从康庄大道上一路护送到了新郎的宅邸,引得街头百姓们驻足围观,都说这是喜结良缘,天作之合。
刘府是清流世家,这次拜堂成亲的喜宴上来往宾客除了官僚同仁,许许多多文人墨客也携家眷来讨这杯喜酒,好不喜庆和祥。府上大红的灯笼高挂,红联的字迹风采隽秀。我随着婆子丫鬟们的搀扶拥护,一路踉跄地去拜了堂...有些糊涂懵懂的,就被送入了洞房。
洞房里倒是清清静静,隐约能听到外府大堂上的丝竹乱耳之声。
我忍不住掀起绣着金丝喜鹊镶繁花的红盖头,仔细地打量了刘清慰的卧房——这将是我以后一生的居室吧。
一扇修竹屏风,两边是齐齐整整的书架,桌案后面是扇形明月窗,窗外是一簇簇拔地而起的紫竹随风摇曳。原来,他的这居室,竟是一处紫竹林苑。好是文雅,别致啊。
正在此时,我倏地想起我的陪嫁丫鬟不见了!
“木槿,木槿——”我四处环顾,唤了好几声。
不一会儿,木槿才慌慌忙忙地推开房门,慌忙朝我跑了过来。
“小姐,不好了。刚大杂院的小孩儿来求救说知秋姑娘被几个女人派人给打伤了,现在命都快没了。”木槿喘着粗气儿,顾不上捋顺。
我心不由得一拧,却旋即冷静下来。“你替我去嫁妆的箱子里取最贵的手镯出来,然后赶紧去请大夫去一趟大杂院儿。”
木槿赶忙点头,照着我的吩咐就退下了。
我无奈叹气,我亏欠叶知秋太多,褫夺了很多属于她的东西。内心惶恐不安,唯有对她不停地弥补方能解救我残存的良知吧。
平复下心绪后,我悄然盖上了红盖头。静候...良宵。刘清慰推开房门的时候,我腿脚都已然坐得麻木了。紧张局促迫使我不自觉地攥紧了裙角。些许酒气,一道暗影,然后是他沉稳的脚步声朝我走来。
红色盖头,被他温柔掀起。在这红烛暖账下,暧昧的氛围让一切变得很旖旎。我微窘,才缓慢抬起头与他的眸光交汇。他嘴角噙笑,“今日可辛苦?”
我摇了摇脑袋,“不如你辛苦。”
他转身,从堆满礼盒、喜糖的桌上端起两杯酒,再轻柔着递给我,“宜言饮酒,与子偕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