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欲换更添香》作者:尼莫点1》第27/94页


  “如此,我就不再婉辞了。”我温然颔首,随他们前往畅春苑。


第46章
  *
  繁昌公主拉着我走在后面, 一路赏花赏草,待距离拉远了,才纳闷道, “不知太后娘娘是怎么了, 平时难见慈目,但待这侧妃娘娘却恩逾慈母般, 很是抬举。”
  畅春苑在皇城西南角,这儿的楼堂殿阁环山抱水而筑。如今和风晓月,古木将萌, 望春玉兰虽还未开, 但冬芽叠生, 嫩枝迎寒而上。是偌大的宫中春讯最早最密的地儿。
  我随繁昌公主等人到场时,太后娘娘正携着贵女们在水榭亭台处喂赏着花脊锦鲤。这些游鱼花纹多变, 色彩艳丽,跃然水中时,泳姿狡黠, 使碧波荡漾, 很是可爱。
  叶知秋领着我去拜见太后, 太后停下撒鱼食的手, 转身回眸,众位贵女和侍从纷纷跟着回首, 并退让开来, 主动呈出位置。气度舂容的贵妇人只神色淡淡的斜视了我一眼,“你就是木逢春?倒是常听归乐提起, 说是从前她在民间受难时, 你就对她常有接济。还好咱们归乐一饭千金, 知恩必报。既如此, 就由哀家先替归乐赏你一对金镶的红宝石领针吧。”
  拜见完了,又受了赏,我便欠了欠身,自觉退居到了翁韫和叶知秋身后。太后今晚还有“要务在身”,见皇上领着许多文人将才到了隔壁的观景亭台,眼睛一亮,脸上浮起了慈爱的笑意,殷切地迎了过去。
  翁斐总是这样,无时无刻都被围在显赫名流中央,如众星攒月般,是满座衣冠胜雪里的翘楚人物。这天下再如何叱咤风云的角色都要仰着他的鼻息,跪拜在地。
  我匿于人群后,变得很不起眼。那些绰约多姿、衣香鬓影遮掩住了我,翁斐望过来,只略略一看,就觉眼花缭乱,更不必说有耐心翻越人群发现我的存在了。
  内侍们早在天黑前就掌了宫灯,而且今夜月光明朗皎洁,很是赏脸。畅春苑霎时间如灯烧陆海般通明辉煌。我抬眼四望,也并未见到刘清慰的身影。他不是夜间当值吗?怎不在皇上跟前伺候?我正欲低头收回视线时,却与翁斐忽然投射而来的眸光相触。隔着那么多影影绰绰,衣裙明艳的闺秀小姐,他的身体不禁前倾了一步,却又克制住了似的,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仿佛刚才那刹那暗涌的眼波只是错觉。抠抠峮5②4⑨零819贰,天天更新
  谁也没有察觉异样,倒是那近身伺候的安祥意捕捉到了皇上与我之间涌动的暗流,越看越觉得我面熟,但一时半会儿就是没想起来我姓甚名谁。又细细见我发髻高挽,是位娴雅的少妇,于是更加纳闷了。心中暗暗惋惜,这太后枉费心机想给待嫁的贵女搭桥牵线,竟不想皇上……
  太后借着放孔明灯祈福的名头,带着名门闺秀们加入了皇上设下的宴席,同席而坐。月下拳石林立,四季芭蕉绿叶懒懒,翼然于矮山间。更有残雪红梅,盆菊密簇。到了夜里本该比白日寒冷的,但好歹人气儿闹哄哄的旺盛,又有红陶绿釉的探炉烤火,热茶温酒下肚,一时间竟暖和得想脱掉斗篷暖裘了。
  欢宴才刚热闹起来,朱容庸大学士家的嫡孙朱昂便提议大家可以开始玩些风雅的比试了。比如,先赛书法,而后斗诗对联,再然后比武弄剑、放孔明灯祈福等等。众人都来了兴致,很想博个出彩的表现。
  因我是叶知秋与翁韫带来的宾客,所以位置在她俩之下。可叶知秋没多久就被太后叫到跟前挨着了,眼下也只剩下翁韫在我身侧了。我见翁韫依旧兴味索然,便对她笑道,“若是我堂兄在就好了。”
  “为何?”小姑娘放大了熠熠发光的眼睛,将身子倚向了我。
  “公主可知玉黛梅?”
  翁韫略想了想,“自然知道。这可是外国使臣远渡重洋,进献给我皇兄的稀珍树种,天|朝仅此一株呢。可惜皇兄命人把它栽种到了京郊的踏雪湾,算是送给了普天百姓。亏我当时还央求皇兄把这株玉黛拘在御花园呢,现在想想,竟觉得惭愧,果然是自己小家子气了。皇兄不愧为君王,济世爱民,心怀宽大。”
  “确实,人们都说物以稀为贵,可皇上的惠民之举,却比它更珍贵。”我抑不住肺腑的赞扬,含蓄地夸了一句后,才拉回了话头,“上次在踏雪湾时,恰逢园官奉旨举行诗歌会,为春节助兴。夺魁者可折下一截玉黛梅枝,拿回家嫁接。我堂兄平素爱好诗文,读得多了,看得多了,寸积铢累,学识也就丰厚了,当天啊还一举夺魁了。我们替他高兴,他自己也很庆幸,觉得没有辜负这些年磨穿铁砚的苦功。今日大家在此舞文弄墨。堂兄若也在场,估计已经摩拳擦掌了。当然了,他呢不为哗世取宠,估计只想验收验收自己读书的成果。”
  翁韫忽而握住我的手,“逢春姐姐,木公子真应该庆幸有你这样蕙心纨质,心灵纤细美好的堂妹。”
  我微怔地看着翁韫,她又举起酒杯,接着道,“翁韫只觉得相逢恨晚,同在京城以前竟不认识你,来,让我敬你一杯。”
  “公主折煞逢春了。逢春家世普通,非高门望族,公主不认识也不奇怪。”我亦举起盏中酒,与她一饮而尽。
  当我放下酒杯时,却发现坐在太后身侧的叶知秋一直遥望着我,见我也看向了她,她才朝着我微微甜笑了一下,然后便应付其他贵女的奉承巴结去了。
  那朱昂站在铺着如意天华锦纹栽绒毯的台中央,开始宣布起了第一项玩法的规则,说是让在座各位都写上几行字,别叫大家看到了内容,也别署真名上去。然后由众人投票评选,票数最多者获胜,最后再向皇上和太后讨要奖赏。
  可这时,翁斐却及时插话进来,“等等,朕也想加入你们。”
  “那自然是极好的啊!皇上不嫌咱们,愿意降尊临卑、屈高就下,是在满座才子佳人们的千万荣幸啊。”朱昂喜上眉梢,在场的闺秀们听说皇上加入,也更加小鹿乱撞,跃跃欲试了。
  早在一侧恭候的侍女们立马端来笔墨纸砚,鱼贯穿梭在宾客间。我思忖了一会儿,想到了张志和的《渔歌子》,于是提起毫笔,模仿着这首诗的格式和韵调,从容写道,“释迦山前鹭鸶飞,暮雪寻渔荒径回。短相识,长相忆。踏尽斜阳不须归。”
  最后在落笔之前,署名,寒江雪。
  没过多久,所有蘸满笔墨的纸张又被收了上去,再由朱昂指示着,一一铺开在了台中央的紫檀条案上。众人纷纷涌上前,观摩对比。叶知秋自知胸无点墨,写字歪七八扭,便悄悄退到晟王身后,没有参与。晟王叹气,轻声在她耳边道,“平时说教你练练书法,你偷懒耍滑。我就说,写字能派上用场,这下信我了吧?”
  叶知秋是有些自卑形秽了,也不好反驳晟王,只将头埋得更低,跑去太后跟前求庇护了。
  说起来,刚那主持欢宴的朱昂还是刘清慰的嫡表兄呢。因是亲戚的缘故,如今趁着在大家品比,他才得空踱步向我,与我问好。曾襄、杜墨白、霍宝奉等人今日也在受邀之列。曾襄见方才朱昂与我问安,便也先撇下了杜、霍,凑到了我跟前热情大方地打起了招呼。
  我一一应对,做到敦厚有仪,林下风致。却不想,远处的翁斐见有男宾与我攀谈,目光淡漠地扫过来,隐隐有些威慑感。


第47章
  吓得曾襄一时间分不清是错觉, 还是自己解读错了这眼神的含义?
  在那品比的人群中,霍宝奉高举起一张纸,与大家啧啧称奇, “这张纸上面的字如颜筋柳骨, 挺劲有力,仿若颜真卿、柳公权在世啊。”
  我也抬眼过去, 只见那矫若惊龙的纸上仅仅就写了一行行诗,“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虽从未见过翁斐的字迹, 但心中惊愕与感动交替的我几乎可以断定, 这是他的笔墨。那日释迦山后, 在江雪与荒桥下,我曾对着他的背影低声吟咏过。他, 真的是有心了,竟与我不约而同地想到一处去了。我心意绵绵,但在众目睽睽之下, 亦感到担忧, 生怕被人看穿他与我之间悄悄传递, 且默默涌动的暗潮。
  果然, 那恢复情致的翁韫也乐此不疲地加入了评头论足的队伍中,于茫茫纸张中一眼就相中了压在最底下的某张瘦金体字迹, 活泼笑道, “这字不错!清新娟秀,如美女簪花!落笔瘦劲有神, 不失风姿。像是女子的字迹。不知是哪位小姐的笔墨?”
  同被吸引的曾襄瞅过去一看, 情不自禁念了出来, “‘释迦山前鹭鸶飞, 暮雪寻渔荒径回,短相识,长相忆。踏尽斜阳不须归’。哟呵,最有趣的是,署名是寒江雪,岂不是跟刚才那位写‘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才子心有灵犀,心心相印了?”
  曾襄这话应验了我的不安预感,我是如何也没有料想到皇上也还惦着踏雪湾的那段独处,与我不谋而合,都写下‘寒江雪’的。但还好这里无人见过我写字,而且刘清慰如今也不在,可以使我暗松一口气。只是,见过皇上笔墨的人在场比比皆是啊……
  不识皇上字迹的人还在欢乐起哄,比如曾襄。但意识到这两张纸涉及翁斐的人,已经屏气凝神,默默向后退了……
  “都出现‘寒江雪’不过是巧合罢了。曾襄啊,你莫要一时兴起,口无遮拦,毁了人家姑娘的闺誉。”翁斐上前,接过翁韫手中的那张纸,嘴角偷掩着笑意,细细看了个遍。可开口却嫌弃道:“这字虽然娟秀工整,赏心悦目。但是跟晟王的笔墨比,显得小气了些。”说着,他又将晟王的纸拿了起来,“虽然晟王只写了两个字,但是笔走龙蛇,遒劲洒脱,让朕更欣赏。”
  因翁斐说更喜翁晟的书法,在场各位的注意力瞬间都被翁晟吸引了过去。我紧绷着的身体这才松弛了些。杜墨白盯着晟王的字,抱着求知的态度问道,“还未请教晟王殿下这‘眰恦’一词为何意?”
  翁晟笑而不答,径直望向了太后身后的叶知秋,仿佛答案在她身上。见晟王有意卖关子,大伙儿也不甘落后,纷纷说起了自己对词意的猜测和理解。
  连太后也颇感兴趣,和蔼地转过头去对叶知秋笑道,“归乐啊,你这丈夫啊吊足了大伙儿胃口。你啊还是快将答案公诸于众吧。”
  叶知秋望望满含期待的太后,又望望对自己倾耳注目的众人,只能巴巴地求助晟王,“其实...我也正想知道这个词的词义呢。”
  我匿在人群中低声道,“眰恦,目光所至乃心中所向。”这声音不算大,却尽量悦耳清朗,吐字清晰。
  大家闻声回眸,全将目光落在了我身上。那常以冰山面孔示人的晟王也不禁动了动眉心,有些刮目相看,“正是此意。刘夫人聪明睿知,解读精准。”
  在场许多人原都不认识我,见我与翁韫同行,本就纳罕,如今终于止不住好奇,纷纷交头接耳道:“这是谁啊?”、“貌似是跟繁昌公主一起入席落座的?”、“晟王竟然也认识?”。
  连杜墨白也推了推曾襄的胳膊,“这位清秀娴静、温文尔雅的年轻夫人是哪家的?方才我见你跟人家打招呼来着。”
  “这是刘清慰刘侍卫的妻子啊,”
  杜墨白啧啧两声,摇了摇头:“亏霍宝奉他们之前还说刘大人娶的新妇才貌平庸,姿色普通,竟不想如此秀丽斯文。”
  那人堆前头的霍宝奉闻声回头,辩驳道。“我不也是听他刘清慰自己说的。”
  朱昂闻之,也笑着接话,“才貌普通,不过是我那清慰表弟说的谦辞罢了。”
  最终,由于皇上对晟王的字迹“青睐有加”,众人不敢逆选,全都跟风附和,投了晟王一票。也再无人追问那篇瘦金体的词阕出自何人之手了。幸好有惊无险,我长舒一口气,决定接下来斗诗对联等活动收敛锋芒,和光同尘。今夜太后尽思极心想要倾销王尹家的闺秀,我若表现太过踊跃,频频出头,不但惹人嫌,还得罪人。毕竟,适才回答‘眰恦’的意思时,已经使人瞩目了。
  呵,眰恦,目光所至就是心中所向。所以晟王被问及词意时,才会第一时间望向叶知秋,表达自己的情意吧。只可惜,这美人与吴下阿蒙无异,辜负了他浪漫的用心。
  斗诗大会正如火如荼时,那淑贵妃竟携着晟王的正妃娘娘尹相莲款款而来。看得出,赵姝环白日里一身的宝气珠光还算清简的了。如今盛装出席,华服锦衣,头饰又翠美典雅,显然是为了艳压群芳、有备而来的。而她身侧的尹相莲,虽不及她穿得华贵,但同样不失气场。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不受晟王宠爱的正妃。据说她因出生在武将家,又是个被娇惯坏了的,所以个性强势,常争风吃醋,容不得新人。性子不讨她男人喜欢就算了,偏偏长相也很普通,跟拥有倾城之貌且性格不胜娇柔的叶知秋比,简直是被按在地上碾压了。晟王这样傲世轻物的男儿,自然瞧不上她,更别谈真心接纳了。如今,翁晟对尹相莲越发冷落,沦为笑柄的她不乏听见落井下石的声音,比如,说她不好看,不精文墨,不懂大度容人,除了会投胎之外,其余一无是处。连太后娘娘都开始指责她没有当家主母的风范了!尹相莲不懂,这个叶知秋有何妖术!迷惑一堆王孙公子就算了,竟然让太后都认了她做干女儿,还以长公主的礼制进行册封。
  还好,她跟娘家母亲商议了一番,已经准备请茅山道士作法了,势必要叶知秋显现原形!想到这儿,尹相莲才倍感宽心地笑了,热络地与太后问安去了。虽对上了太后的冷脸,她也觉得不打紧,太后如今正在蛊中,日后清醒了便好。
  畅春苑晚宴,灯火通明,暖如春宵。笑语盈盈声不绝,香风拂拂熏人醉。乐师歌姬在后排轻吹低唱,才子闺秀在台前吟诗作对,好不繁盛热闹。我舒颜放松,托手倚在桌面,静享歌舞升平,笙箫之乐。
  翁韫见那些贵女踊跃上台,回头望我,“逢春姐姐为何不上去切磋一二?”
  “逢春末学肤受,怎敢在皇上太后面前班门弄斧。”
  “姐姐尽管自谦,本公主反正是不信的。你啊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不肖多说,我也能从你的谈吐举止中看出。”宴席的喧闹使翁韫向我凑近了些,她接着道,“你别看我六哥晟王平素里对人待答不理,自视甚高,其实啊他最爱舞词弄札,卖弄学问了。今日你能道破他卖的关子,可见你的广博。”
  “公主又谬赞了。”
  这话音刚落,贵妃就举杯而来,笑意温柔,天生妩媚,“刘少夫人竟还在宫中?入夜了还不找家,也不怕家人记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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