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欲换更添香》作者:尼莫点1》第38/94页
“划出去吧。”
“奴才遵命。”
船只开始划动,木浆打着碧浪清波的声音淙淙响起。我尽量坐稳后问,“这儿能划去哪儿?”
“这状元府的小湖是活渠引水进来的,连通着外面的滚滚春江。”翁斐大概猜到我还要问什么,又自主解答道,“以前这是温家二舅的宅子,所以园林的布局结构朕还算熟悉。”
温家?刘清慰倒是跟我提起过,是皇上生母温禾筠的娘家,从前煊赫百年的名门望族。在先帝执政时,温氏嫡系一脉因通敌卖国的罪名被满门抄斩。剩下的旁支虽因先帝的“仁厚宽赦”未被株连,但也因此受尽牵累,被遏制发展,实在难以扛起重振氏族荣光的大业。但好歹,他们把给先帝熬死了。少帝登基后有意匡扶,量能授官。温家这才停止江河日下的趋势,慢慢回归朝野。
我故意低头拨弄着手上的小盒子,试图引起翁斐的注意。既然海媛珠是偷了我的福慧才入宫的,那就再因我而把这一年的所以好处都吐出来吧。
“手上拿的是什么?”翁斐果然垂眸盯着我素手里的小玩意儿。
我将盒子打开,“是一对金镶珠宝点翠耳环,方才海嫔娘娘送给我的。”
“看来你们表姐妹关系很好。”
“不瞒皇上说,不过是葭莩之亲罢了。”我兀自浅笑,并不打算让翁斐以后因我而对海媛珠留情面。“我与娘娘喜好兴趣不同,在闺中时并不怎么玩得到一块儿去。虽然关系略生疏,但她的为人,不管待谁都是大方慷慨的。刚才娘娘让我帮她创作几幅字画,竟然就赏了我这么贵重的耳环。我这点儿粗浅蹩脚的水平,哪里配得上这份好礼。”
话至此就够了。我并不想现在就通过自己的嘴巴告诉皇上海媛珠极有可能偷了我的诗文赢得他的好感。一来我也只是怀疑,二来,我认为引导他亲身去发现,会更有震撼感。所以今天这些话,也只是为了日后的铺垫。
翁斐似有所悟,嘴角忽然扬起嘲弄的弧度,“海嫔果然是个柳絮才高的。”
此时我并不知道也没有深究他的这一句反讽的含义。这一年来海媛珠为了激起皇上对自己的兴趣,为了能有侍寝的机会,使尽了浑身解数。可惜翁斐不为所动。这样风华正茂又体格健硕的帝王,却只能守着空房远观,没有什么比这更折磨人的了。所以她隔三差五就让海家人从宫外买字画进来,营造自己的才女形象,只为讨他喜欢。
可惜美人胸|大愚笨,以为这个画师才子不行,就换下一个,总会有一个让皇上满意。全然没有意识到翁斐会眼尖敏锐,析微察异地从字画上每次都截然不同的风格、用料、笔法、构图看出端倪。所以他是早就发现那些字画不是出自她之手了,不过是不屑拆穿她跳梁小丑般的行为罢了。但说实在的,连翁斐也不得不承认,海媛珠买的那些字字画画都是工整细腻、水墨淋漓的佳作,哈,看得出海家人没少花心思花银钱。
“皇上……”我忽然犹豫地请求道,“船能不能不要划得太远,我怕到时候有亲戚会到处寻我。”
“怎么?害怕了?”
我点点头,在畏缩与勇敢之间徘徊,“其实皇上一世英名,白璧无瑕,一举一动都被世人奉为圭端臬正去效仿,实在不该为我因小失大。你我身份有别,如今同舟湖上,单独会面,虽只是交心谈天,没有越轨之举。但要被旁人看到了,难免还是会想入非非,以为我们坏了伦常。”
我说出了心里的矛盾与担忧,但也有意借此摸清他的态度。
翁斐朝我靠近,眸光里有些侵略意味。 “既然有可能被人撞见,有可能被误会我们已经有了不轨行为,那何不干脆落实它?以免日后被冤枉了心里还委屈。”
我身体向后倾,矜持地逃出他若有似无的危险气息里。“皇上平时并非言语轻薄之人……请不要说这样的玩笑话了。”
翁斐逐渐恢复了正色,“你放心,既然今日朕敢这么见你,就绝对有万全之策护你周全,不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
第68章
言毕, 他又浅扬起嘴角,“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朕非圣人, 却要天天披着圣贤的外衣。你有没有想过, 或许刚才稍显佻薄玩味的性子,才是朕最真实的模样呢?”
我有些怯勾勾地望着他说话的样子, 目光由吐息的薄唇移到他匀净瘦削的面庞与脖子上,心底忽然有些异样的痒。
“我反而觉得...这样的你或许更有意思。”
大概是没料到我会这样说,以为我会羞怯闪躲。翁斐的眸光变得幽沉, 慢慢靠近我, 直至我退无可退, 背靠竹篾边。通身衿贵干净的男人那淡而清冽的气息再次将我包围。他垂眸看我因慌张而紧绷的身体,点到为止, “放心,朕的修养还在,能守住底线的。”
见我呆呆地扬眸看他, 他伸出手, 只以手背隔着空气抚挲着我的脸颊。低声道, “可是朕不想就这样把心意放之任之, 隔靴搔痒。两个人之间,总是要有一个人去主动争取, 捅破窗户纸改变现状的。”
他把话说得很隐晦, 扰着我的心怦怦跳,让我一时间欲言又塞, 不知道怎么回话, 只与他的目光胶着在一起, 感觉扑出的呼吸逐渐在升温, 逐渐在急促...
就在此时,棚外撑船的鸾煞躬身提醒道,“皇上,刘清慰侍卫过来了。身边还有一女子......”
方才差点点燃的气氛荡然无存,惊悚的感觉扩散至全身,我瞪大眼睛捂着嘴,心虚胆颤,生怕刘清慰会掀起帘子进来。翁斐却极为从容,只轻轻示意我噤声。
而今小船正要划出状元府,岸边的刘清慰见御上的暗卫鸾煞在此泛舟,便知是皇上在船舱内了。于是躬身作揖,“臣清慰拜见皇上,皇上万岁。”
听刘清慰说船上的人是真龙天子,身侧的胡云瑢也赶紧跪下行礼。翁斐大方随意地探出身子,“清慰怎么在这儿四下无人的幽僻处偷闲躲静,不去宴席上喝酒侃聊?”他说着,又睥了一眼刘清慰身侧的胡云瑢,故意扬声问,“这女子是谁...?”
“回禀皇上,清慰不胜杯杓,酒量不佳,所以才想来花园躲躲酒。只是恰好遇到同在此处饭后消食,闲庭信步的表妹,索性结伴而行,正要一同回前院儿去。”
天子龙威在前,胡云瑢不敢抬头,只是低眉敛目的自我介绍道,“民女...胡云瑢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翁斐并未理会她,倒是别有深意地望了眼刘清慰,然后挥挥手,“你退下吧,且继续与佳人游园也无妨。”
刘清慰下意识地想解释什么,鸾煞却继续撑杆滑行了,而皇上也早就放下了幕帘。他只好目送小船从小湖口驶出状元府邸后,才领着跪地的胡云瑢转身离去。
船舱内的我静默了许久,“让皇上见笑了。”
“嗯?”他眼眸轻抬,仿佛在问有什么可笑的?
我低头,勉强扯出一丝笑意,“自然是刚才的场景。我夫君与旁的女子在一起,而我却藏在你身后。”
既然话已至此,他顺势而为,严肃地望着我,“不想藏在朕背后是吗?那你,想知道光明正大地站在朕身侧是什么感觉吗?”
我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只道出自己的踌躇所在,“以为我如今的身份,若一朝站在君王身旁,定会掀起血雨腥风,引起轩然大波。虽然……我也明白欲有所成,必承其重的道理。”
他是帝王,没人敢说他的不是。但我却极易担上狐媚惑主,抛家弃夫,杨花心性的骂名。一时之间,我是很难摈弃掉世俗的眼光的。如果能有双全法名利双收,就不必如此心乱如麻,进退两难了。
或许真应该多向当朝太后王学英学学,当年她承受那么多恶语中伤、颠唇簸舌,面对那么多不怀好意的目光,竟还能毫发无损、满面荣光的笑到今天。
“若朕有喜欢的女子,不管她是戴罪之身,薄祚寒门,还是碍于什么礼教道德的身份,都定会将她护在羽翼之下,必不会让人伤她分毫。”翁斐认真坚定地望着我,话中带有承诺的意味。默了一会儿,他平静地说道,“朕没登基之前,常出东宫,去民间了解民情吏治。偶然发现坊间的书摊书铺里总有类风月话本,爱杜撰些未知朝代的皇帝们谈情说爱的故事,昏聩颟顸的,清明恭俭的各式君主应有尽有。其中有个本子看得朕怒极反笑,大概讲的是有个皇帝为了制衡前朝各方势力,所以自己委曲求全,在后宫中被迫献身,像个种马一样平衡六宫关系,可却独独无法靠近自己心爱的女人??”
这些话本颇受民间少女欢迎,叫姑娘们一会儿肝肠寸断,一会儿蜜意柔情。看的人多了,范围广了,就怕有人难免会代入现实,对当朝统治者诬以谤讪。这时的翁斐毕竟是真真正正王朝接班人,在现实中看到这种杜撰意淫帝王的风月本子,还那么窝囊隐忍,必然会动怒。
说到这儿,他冷笑一声,“所以朕回东宫前就下了旨令,把这种荼毒思想,意淫皇室生活,有损帝王形象的本子一律以禁书焚书处理。朕这天下,权臣势力再大,能大得过君权?在朕这儿,宠爱,则天下不足容其高;失宠,则九服无所逃其命。” 翁斐倏地抬起了我的下巴,迫使我的面颊微仰,与他对视。“朕在位这几年,一心争权攘利,励精求治,好不容易到今日羽翼既成,大权在握。如果这都不能保护好心仪的女子,那朕这个皇帝不就白当那么多年了?连话本里那些废物君主都不如。”
这才是他一个帝王平时的样子,自信倨傲的神色,强悍威严的压迫姿态,让人敬而生畏,靡然臣服。同样也因此……让女人们一点一点地甘愿为之沉沦。
*
转眼就到了暮春时节。二三月间开的繁花花期将至,慢慢零落凋残,连莺啼声也渐渐消歇了。一宵濛濛残雨后,天气又悄悄热了几分。春花虽去了,好歹有浓荫苍翠欲滴,又是一番别样的景致了。
我这两天一得空伏案弄墨,惹得刘清慰好奇,便问,“怎么生了那么好的雅兴,连着几日都在画画?”
“还不是上次在状元府的婚宴上,遇见了海嫔娘娘。她强要请我帮她做幅字画,临行前还塞了我副耳环作酬劳,说过两日就派人来取。我实在推脱不过,现在也只能把画赶出来应对了。”
刘清慰似乎关联起了什么事情,一时间脸色晦暗了几分。只道,“既如此,随便应付应付就得了,无需画得太好。”
“好啊,我明白。”怎么做我自有主见,但仍顺着他的意点点头。待他去屋内补眠时,才潜心贯注,只管在用笔、用墨、用色上力求明彻入微,疏秀明洁,以达到做到最佳水准。
其实早在画这幅图之前,我的构思便了然于胸。如今将储于心的意图形于手,更是行云流水,一呵而就了。
待画竣工后,我虽按照海媛珠的意思不盖印章不留名,却别有用心地在画卷的右侧留下了一句题词。只待有心人能看破了……
第二日,将画卷装裱好交给海媛珠派出宫来的公公后,我又去婆母处请安了。
朱氏交代道,这两日家中掸尘清扫,让我安排好琼枝苑儿的婆子丫头,别嫌麻烦就漏了暗牖蛛网跟房梁尘埃。
作者有话说:
民间畅销话本包括但不限于《霸道皇帝爱上我》 《太子哥哥太爱我了怎么办?》《白月光皇后带球跑》等等
第69章
我一一应过, 准备离去时,她又塞了几包中药给我。只苦心说是调养身子的补药。言下之意我自明白,领着药便退下了。
见我走远了, 朱婉才对关嬷嬷叹气道, “也不知这些求子药管不管用。”
“大娘子您且安心,若少夫人真没有什么子女缘, 咱们不还有云瑢小姐吗?”
关嬷嬷意在安慰,却不料朱婉更头疼了,“前些日子云瑢来刘府时, 我还不晓得她家要祸事临头了。如今才知她那滥赌的爹已经丢官罢职, 且债台高筑了。清慰若纳她入门, 岂不是捡了个麻烦。她对我儿的情思虽可贵,但我们这样的清流门第,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别去蹚她爹的浑水。” 朱婉说着,无奈望了眼梁上归巢哺乳的燕, “唉, 逢春除了肚子还没动静, 其余一切都挺好的。有学识有教养, 管家主事的功夫学得也快。侍奉公婆、招待亲戚时举止仪态都得体,滴水不漏, 绝不出错, 我啊很满意。更何况木家现在得势,出了个木之涣, 逢春算是多了个倚仗了。而我们刘家也沾了光, 能有这样的姻亲。哎, 且再等等看吧, 说不定这药管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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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琼枝苑儿时,家仆们早就风风火火,进进出出了,又是提桶扫水除尘,又是浣洗衾褥枕巾。还有几个力气大的粗使婆子,搬出柜子的衣裳厚被与书籍晾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