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欲换更添香》作者:尼莫点1》第41/94页


  “鸾凤和鸣?”翁斐冷笑了一声, 面上的神色越发晦涩难辨, “你我本就没发生过什么,不过是偶然单独碰见过几次罢了。犯不着忽然这么划清界限,如避鬼神,敬而远之。”
  他亦退后两步,让出路来,“刘少夫人请回吧。”
  我深吸一口气,不敢再去望他的眸子,低头朝他欠了欠身后,才喟然离去。终究是多情却总似无情。每跨开步子,每走一步路,每距离越来越远的时候,我的不舍和难过就像是藤蔓一样疯长,勒紧了骨骼和心脏。不忍诀别,所以迟迟吾行。
  我知道他那晦暗不明的目光正凝视着我远去的身影。我也意识到自己刚才那番话并非满心分袂,不过是想欲拒还迎,半推半就,期待他在如此情势下反而坚定地抓紧我,坚定地不放手。原谅我吧上苍。原谅我矫情,原谅我造作,原谅我和陷入情爱中的大多数女子一样,企图通过推开的方式换来对方爱我的证明。
  最后一捧飘忽的月光没有被人握住,被掩埋在了厚重的云层里。大明殿璀璨的烟花也早就燃放完了。我在无人的朱红色甬道,沿着宫墙往外走。一阵大风刮过,连摇摇晃晃的宫灯都被熄灭了。白天煊赫庄严的皇城,漆黑处竟是这般可怖。但好歹,远处的大明殿还是热闹的,仍有歌舞声响顺着风依稀传来。
  出于对昏暗的恐惧,我格外警惕。忽地察觉身后有人匆匆靠近时,还未完全转身,就被他一把抵在宫墙。周围渺无人迹,唯有绕着城根兜兜转转的风。他温热的气息将我包裹住,我高绾的云髻因蹭着墙面而些许凌乱。
  我很怕有人会突然出现经过撞见这一幕,尤其害怕那个人是刘清慰。所以我虽然庆幸翁斐能冲破心底的束缚追上来,却也只能强压着伸出手拥抱他的冲动。表面还得身不由己道,“还请皇上自重。”
  翁斐不再克制,欺身上前,猛地单手咚住墙,然后慢慢埋首在我项间,声音有些沙哑和蛊惑:“让朕发乎情,止乎礼?朕做不到。”
  痒,他湿热的呼吸扑在我的脖子上,肌肤痒,心也痒。我扭头躲避,紧绷着理性的最后那根线,“君无戏言,皇上你之前说过,不会做出格的举动。”
  “朕说过吗?”他顿了片刻,正经地抵赖道,“此刻,在你面前,我不当君主,我只当翁斐。”
  他就静静的保持这个姿势许久,当我想动弹时又低沉着声及时制止,“别动,就一会儿,朕一会儿就走。”
  我的双手悬在半空,想覆上他的背,却又似乎总差一把火,缺乏不顾一切的勇气。终于,直到他落寞退开的那一刻,我遽然用力环抱上去,面颊紧贴着他的炽热的胸膛。他的身子僵了僵,独角戏唱久了,没有料到我会在他失落之际回应。
  我扬起眸子,轻轻唤他,然后极小声地张开嘴说了句什么。他没大听清,于是俯身靠向我。我明黠一笑,踮起脚,蜻蜓点水般的吻向他的唇。
  柔软。
  软。
  我的举动似乎给了他莫大的鼓励。正当我偷吻得逞后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时,翁斐心里那根欲断不断的弦也彻底崩裂了。他完全不再克制,不再隐忍,骤然捧起我的面颊,径直吻向我的唇,深入地撬开齿贝,使唇舌缠绵。将什么身份,什么道德,什么伦理,全都抛诸脑后了。
  只怪这藏污纳垢的黑夜让人的嗔痴欲念无所遁寻。这种感觉就像是挨着悬崖边走,去摘地势最险要的那一朵花。明知一旦失控,便是坠入深渊的苦果。却偏偏非它不可,为它欲罢不能,为它百无禁忌。就算泥足深陷了,也甘之如饴。
  我因他的深吻而呼吸加促,轻颤着身子,本来是象征性地以手抵触着他的侵略,意识到力量悬殊后,才任由他吻着,甚至,慢慢回应他,迎合他狷狂的舌入侵自己的唇腔。
  许久后,翁斐终于停止了索吻,因吸气吐气而起伏的胸膛,与我的身子严丝合缝般贴近着。
  在他绵长的注视下,我也逐渐平息了紊乱的呼吸。他见我脸上绯色依旧,余韵未消。便伸出手,以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面颊。犹记得上一次,他还控制着距离,只隔着空气,并不真的触碰我。
  翁斐的手慢慢地往下滑,从脸庞到匀净修长的脖颈。然后他微微撩开我的衣裳,露出我清瘦肩膀。正当我手足无措,猜不到他下一步会做什么时,他倏地埋首,稍稍用力的往我肩上一咬,留下一排猩红的牙印。
  片刻后,他缓缓抬首,“这是朕在你身上种下的印记,正式意味着你我关系从此不同。答应朕一件事情,从今天起,为朕守身如玉。”
  “那皇上你呢?难道能为我不去宠幸别的妃子吗?”我仰头望他,大胆地直视他那双氤氲情意的迷醉双眼。
  原以为他或多或少会犹豫,却不料他不假思索地反诘道,“你以为朕现在还可能对别的女人产生兴趣吗?”翁斐捏起我的下巴,“朕不会准许别的女人爬上龙榻。下一次躺在朕身边的女人,一定是你。”
  我见时候不早了,这才想起脱下披风,归还给他。翁斐接过披风,在我转身时忽地拉着我,噪音有些低沉,“真想把你留下。”
  我轻轻松开他的手,“皇上别再耽搁了,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今夜这样,已经足够了。
  我正欲离去时,前方忽然慢悠悠地窜出一个人影将我堵住,然后戏谑道,“我就说□□的皇上陛下怎么忽然不在大殿了,原来是来密会佳人了。”话毕,他又朝着翁斐行了鞠躬礼。
  借着拨出云层的月色,我才将此人稍显熟悉的面孔看清。如此鲜明的游牧异装,魁梧帅气的汉子,不正是那日花朝节与我们船只数次相撞的其中一个匈厥人吗?
  翁斐神色略沉,上前一步,横开那人与我的距离,然后向我示意道,“你先走吧。”
  盯着我匆匆离去的背影,那人饶有趣味地笑道,“上次我与皇上陛下您偶遇,当时便是这女子与您同行吧。我方才在大明殿见您位置侧下方坐着的也不是她。她也是您的妃子吗?”


第74章
  “确实是朕心仪的女子。”翁斐亦极目远望通往宫门的方向。
  “皇上似乎很喜欢她。既然喜欢她, 怎么舍得让她与你委屈密会,却不舍得带她去大殿之下光明正大地坐下?你们这里的人可真奇怪,那么多弯弯绕绕。”
  翁斐苦笑, 没有接茬。他并不喜欢向无关紧要的人解释。
  *
  虽昨夜睡得晚, 但我今朝依旧早起,去魏紫苑晨昏定省, 伺候公爹婆母用羹汤。饭间不久,刘清慰才从宫里回来,见我不在琼枝苑, 便也跟来父母处请早安。朱婉看儿子来了, 忙让丫鬟添了一副碗筷。
  见刘清慰略挂着倦容, 刘禤没忍住关心,“不是夜值吗, 怎么昨天白日就入宫当差了?如此连轴转,哪里能受得了?”
  刘清慰望了我一眼,于桌下握住我的手, 然后才对刘禤笑道, “昨天想着大明殿有宫宴, 有些不放心护卫的人手布置, 想确保无误,所以就早早就入了宫。”
  其实哪里是操心皇廷侍卫的安排, 分明就是因为我去了宫中, 他不大放心罢了。我做贼心虚地讪笑,然后低下头去。
  朱氏递上一碗肉粥, 跟着关切道, “吃了就赶紧回去睡吧, 别再撑着了。”
  刘清慰却不急着喝粥, 神情略严肃了些,向着刘禤宣布自己的最新任令,“父亲,皇上为我从禁军处调职,想让我七天后出征,随燕家二郎的大军赴雁门关外。”
  “这是怎么个事儿?好端端的为何叫你随军出征?”朱婉抢在刘禤的反应前,不禁愁眉锁眼。
  闻言后,我也讶异地抬眸,心中暗忖,皇上如此有意为之的安排,莫不是为了调虎离山...真不愧是他,竟能如此堂哉皇哉,庄严正大的‘以权谋私’。
  刘禤为官二十载,虽依流平进,但也见过不少大风大浪。所以不似朱婉那般关心则乱,而是拈髯寻思,针砭时弊,“匈厥这些年内讧不断,他们的老首领阿合勒素来主张对我朝归附投诚,和睦共处。倒是他那弟弟阏野不是个安分的,早就与其他部落勾结,蓄意谋反,听说现在已经策动兵变了?”
  刘清慰点点头,“之前屡次侵扰我方边城的正是阏野的手下。阏野这人豺狼野心,极为好战。前些日子匈厥向我朝求亲不成,他就趁机向族人挑唆,煽动起大家对我朝的敌视情绪。阿合勒的儿子呼兰若如今还在我们这儿朝贡,这两天收到自己叔叔谋反的消息,估计早就归心似箭了。”
  刘禤垂眼,瞥见刘清慰的手正在桌下拉着我。竟一反严肃,有些打趣地笑了,“为父记得前三年前你未成家时,就一心想随襄阳王去戍边历练。还嫌内廷侍卫贵族子弟居多,怕混在这些勋戚中没长进。而今你入值宫禁三年有余,皇上给你擢升过品阶,你又娶了妻,可还执着盼望去从军?”
  刘清慰悄然握紧我的手,嘴上深明大义道,“虽诸多不舍,但男儿就该保家卫国。正因皇上记得我这年少之志,所以才在此用人之际调度我去磨炼。今时不同往日,虽然匈厥远不及我们强盛繁昌,但若阏野篡位,必然会穷兵极武,扰我朝疆域安宁,使我军将士与边镇百姓遭受锋镝之苦。我朝此时出兵增援阿合勒,定能慎防杜渐,叫阏野的曹社之谋胎死腹中。”
  饭后,我随刘清慰一同回琼枝苑。那片小小的紫竹林刚浸润过清早的一阵疾雨,青翠的竹片仍挂着露珠水渍。此刻雨过天晴,阳光透过层叠的枝叶间洒下千丝万缕的细碎光影,伴随着清润拂过面颊的微风和假山边儿溪水琤琮的声音,令人好不惬意。只可惜,我百感交集,无心消受这雨露春风。
  我关心道:“有襄阳王常年戍边,皇上怎么还让燕家二郎率兵增援?难道是襄阳王的军力不够?”
  “襄阳王在先帝时就军功赫赫,建立起了威望。先帝忌他功高盖主,驾崩前的两年就下了令,让他去屯垦戍边,无诏不得回京。此番随燕家二郎出征的,不但有我,还有秦锵大人之子秦云骁,先太后的温家表亲温珍袭,甚至是卫国公府杜墨白等人。皇上是意在培植后起之秀,能有栋梁将领之才在行军打仗上和燕老将军一样与襄阳王分庭抗礼。”
  听了他的话,我心中又起疑惑,于是追问道,“襄阳王戍守边疆,还不能私自回京。那他的家人怎么不随他迁居去边城?”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据说是襄阳王与妻子感情不睦,本就不太恋家。而且这一家老小在富饶的天子脚下土生土长惯了,哪里受得了去风吹日晒的偏远之地吃苦。所以襄阳王干脆将家人留在了京城。”刘清慰顿了顿,又补充道,“霍宝奉这几年领了个舞词弄札的闲职,本不在此次的出征之列,后来去求了皇上,才得机会与我们一起出发。”
  我见苔藓滋生的假山上有篆愁君背着壳独自踽踽前行,思忖半刻,慧黠一笑,“襄阳王孤身远行是真,与妻子家烦宅乱是真。但还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存在呢,那就是先帝刻意拘下霍风的妻子女儿为质。又或者霍风为了表示忠心与顺服之意,所以才没有带走她们?”
  “你猜的不无道理。”刘清慰揽住我的胳膊,“但是这种话说出来可是有杀头风险的。在外切记谨言慎行,莫要被有心人听到,轻而易举就告你个对君主的诬蔑之罪。”
  我乖觉地点点头,“这是自然,也就对你我才畅所欲言,直言不讳。”
  他似乎很满意我对他表达出独一无二的信任,先是替我将耳发拢好,然后又止不住叹息道,“这次远赴雁门关外,替你调查身世的事情只得暂时搁置了。你且安心,等我回来。”
  我笑了笑,“好。”
  *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受繁昌公主邀请,去状元府听戏时,经过翠嶂连绵的园林,在枕水长廊下望见露出水面的莲叶碧绿肥厚,才惊觉霜凋夏绿是如此匆匆。
  “逢春,你听说了吗?那尹家夫人回陇州的路上吃东西时居然噎死了。”戏台上还在唱《小楼听春雨》,翁韫却已经凑过身来,与我闲聊近来京城勋贵家的新鲜事儿。
  我对此讯颇为诧异,忍不住把她的话反复一遍,“噎死了?”
  “是啊,好像听说是坐在车里吃枣子,然后马车一个颠簸,她就噎住了。等大夫来时,早一命归阴了。” 翁韫对这尹杜氏不熟,只在一些场合见过几次。虽对死者心生敬畏,但毕竟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于是便说出来做拉闲散闷的谈资了。
  我警觉多疑,总觉得此事如帷灯匣剑,未必那么简单。前些日子尹杜氏为了保护尹相莲和自己不受惩处,不惜搬出了一个“太后的私生女”,才使太后不得不善罢甘休。虽说替太后找女儿是“好心”,但这其中也颇有些要挟的意味。虽然我与太后交集不多,但通过苏太妃、叶知秋等人之口,还有自己与太后的接触来看,心知她绝非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相反,非常的睚眦必较,心黑手辣。当然,虎毒不食子,她对自己的骨肉倒是极尽慈爱与宠护的。人心复杂,对一人是好是坏,不过取决于立场与利益的是非关系罢了。
  若尹杜氏之死与太后无关,那就只得自认倒霉了。


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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