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欲换更添香》作者:尼莫点1》第61/94页
“什么...什么?!”
此消息如雷轰顶,直击肺腑。后宫局势瞬息万变,风云翻卷,在这一刹那间,一切都骤然洗牌了。赵姝环险些瘫坐在地上,就连很会掩藏心事的宸妃也扭曲的秀眉。方才还看好戏的其余人等,内心同样也是海啸翻天。好几个宫奴已经按捺不住了想要蜂传蝶播的欲望…… 就连我本人,也怀疑太后是宣错了话。翁斐是说过与太后商议了要册封我为妃的事情,太后全程确实是和颜悦色,没有一丝异议的。但是,碍于我的资历与出生,当时给我拟定的明明是淑妃之下的“德”字位.......
满月宴远比我想象中隆重许多,大有万国来朝之势。早在正午时分,恢宏宽敞的宫门口就已经被各路王侯公卿家和邦交遣使的宝马雕车堵得水泄不通了。五花八门、琳琅满目的贵重礼品如滔滔江水般涌进了宫殿内,用金山银山、价值连城来形容这一满屋的束帛加璧,毫不为过。连负责登记造册哪家送了什么礼的太监都快要忙花了眼。
所幸事事不必我操心,礼部司跟内务局的人从迎宾、宣礼、起宴到乐舞,安排得面面俱到。因不想叫人觉得自己恃宠而骄。今日的我并没有大肆华丽的装扮自己,只穿得比往常庄重些。一袭宫妃常见的织金缎绵裙,上面绣有寓意多子多福、美满如意的石榴花与莲蓬子。高高的云髻上正面饰以牡丹花丝,侧面斜扣步摇与珠玉。
翁斐拉着我的手,安闲的端坐在了瑞和殿门的廊前,一一接受王公贵臣及其官眷列队的朝贺。而襁褓里的皇子正由身后的奶娘们抱着哄着。本来翁斐怕我怯场,只让我端庄微笑便是。至于那些上前问安的人由他来应付。却不想面对各路宾客的问候时,我能轻松自若,应答如流。
见此,他悄悄投来一个赞许的目光,笑道,“气度从容,很有大家风范。”
“还不是跟在皇上你的身边久了,对皇上的气度、谈吐耳濡目染。如今与这些贵胄豪族叙起话来,我才能有条不紊,毫无怯意。”
正说话间,一穿着二品诰命朝服的花甲命妇由三两人搀扶着上前。
“老身携众亲眷拜见皇上,拜见琼嫔娘娘。恭贺皇上与娘娘喜得皇子,从此开启兰芝绕膝之势。大翁朝后继有人,千秋万代,雏凤清声。国运必将更加亨隆兴盛。”说话的是穆老太君,乃大翁朝的二品诰命夫人——霍风的丈母娘,霍宝卿姐妹的外祖母。她自持是开国大将之后,便总觉高人一等。年轻时会些功夫,就秉着风雷之性,泼辣行事。如今老了,虽脾气不改当年,但是看人下菜的功力却见长了不少。比如面对上位者,始终慈眉善目,极是恭敬庄雅。听说当年叶知秋没能留在霍府享靡食锦衣的大小姐生活,多半功劳都归她。
我纳闷朝下看了一眼,扶着穆老太君的那个贵女不正是霍宝幺吗?怎么她跟着穆家外祖母前来,却不随霍家觐见?这霍宝幺每每一出场,都越穿越奢丽。饶是当年未出嫁前的翁韫公主,也未必会穿得那么华奢。精心修饰的痕迹太甚,反而暴露野心。只见她面对皇上时眉目间尽是女儿家的娇态,全然不见今早搬弄口舌是非时的长舌妇模样。
“老身这次为大皇子献上的满月礼是三百年前在释迦青山出土的宝物‘西汉碧玉谷纹璧’。”
说罢,便由霍宝幺极有表现欲的轻移莲步,将宝物递给了前来接应的小康子。再由小康子呈给了翁斐。
穆老太君与她外孙女一样,之所以肯拜我,完全是碍于皇上的面子与礼教尊卑的秩序。心里到底是瞧不上我的。她本巴望着皇上能将她献上的宝物仔细观摩赞赏,却不想翁斐先将玉璧递给了我。这让老妇人那微笑如金丝菊绽开的脸悄悄僵硬了几分。“琼嫔娘娘,这青玉乃是软玉,素日里需注意保养。下人们眼皮子浅,始终是个出生不高的,没见过好货,只怕拭尘和搬运时不懂轻拿轻放轻摩挲的道理,养护不佳,容易磕碰。日后还请娘娘嘱咐宫人们小心些。”
我略看了一圈,笑道,“这玉璧华贵,似是和田出产。上面又纹有谷物的纹样,并刻有‘长乐’二字,极具巧思。如此祥和瑞意,乃五谷丰登、民康物阜之象征啊。老太君有心了。”
呵,小门小户出来的还挺识货。穆老太君不好再多说什么,便讪讪然退下了。见状,我不由勾起一泓如水的笑意。出生低寒又如何,你自持血统论一辈子,半老八十了还不是得匍匐在我脚下。一想到待会儿晚宴上皇上为我册封时这帮人脸色会有多难看,就令人感到快意。
翁斐见我堵住了对方的嘴,轻声也笑了,“不必跟她一般见识,她半只脚都要踏入棺材了。”
“怎么会与她计较呢。穆老太君是名门之后,又是诰命夫人,是该敬让几分的。对了……我瞧着刚才是霍家二小姐与她一同觐见。人人都说穆老太君没有孙女,所以对外孙女特别疼惜。真是羡慕,有外祖母慈蔼疼爱。哪里像臣妾,连外祖母是何人都不知。京中更有传闻,在霍家二小姐才及笄时,穆老太君就给她定制了一顶镶金穿玉的凤冠。用的还是时下最贵最难求的骠国翡翠呢。穆家是名门,尤其以祖祖辈辈的克勤克俭而闻名,成为京中望族典范。如此奉行节俭,还能为外孙女以奢贵的璆琳打造凤冠,可见宠爱之深,期望之高。”
第113章
在大翁朝, 凤凰图样并不是独属于皇后的。民间女子平素里在发髻上斜插凤钗的情况并不少见,出嫁那日更是流行头戴凤冠。不过,在制作工序以及用料上还是划分等级的, 极其森严讲究, 民间的格制自然不能超过宫廷后妃在受册、朝贺时所佩戴的“六龙三凤冠”、“十二龙九凤冠”等等。
听我状似无意地这么一说,翁斐不由陷入回想。然后略不悦道, “穆家厉行节俭的风尚已经是十几年前的历史了。这些年穆老太君当家做主,一家子的穷奢极欲。那外孙霍家女的一身行头,都赶超了宫里的公主了。实在是有僭越之疑, 铺张之嫌。”
两人没说一会儿, 排在后面的宾客便依礼上前了。正当此时, 一小内监来报,说是晟王终于赶回京了。我不禁望了眼叶知秋的方向。此刻她正端站在位于斜侧廊檐的那群命妇中, 偶尔与她们闲聊几句。今日的她也穿着吉服,与周遭的人衣着无异。只是,螺髻松松沾玉润, 樱唇浅浅印珠红, 光靠一张脸与身段, 就轻易将在场女人碾作成了足下沉泥。
今日木良夫妇以我母家亲眷的身份也应邀入宫了。因封了敕命, 又有皇上和晟王做女婿,身份、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一些往日里瞧不上木家门户平平的官僚权贵, 也有了拉攀关系的亲近之意。在我还未出月子时, 顾氏得了皇上恩许入宫小住了几日,照料我身子。那时她便问我, 愿不愿意再让木槿与尚在刘府的花囍进宫伺候我。毕竟是忠心贯日的旧仆, 只若她们还肯跟我, 我自然没有异议。遂没多久, 她们便应召入宫了,暂且先在教习嬷嬷那儿学规矩。
这盛世清平的夜,花好月圆,笙歌曼舞。宫廷画师于灯下作画,将此热闹非凡的盛况绘制于图:皇子满月,名流宾客云集,人物多到险些延伸至画外;琼嫔封妃,太后亲赠金册金宝,以示肯定。宫女儿们端着果盘穿梭于回廊;太监倒酒端茶;乐师拨弦弄琴,奏着钧天广乐;舞姬载歌且舞,裙带飘飘......
“你们知道吗?这次晟王回京,还带回来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可了不得,以前在京城‘名声’可大着呢。”某个侯爵府的夫人幸灾乐祸道。
众位贵妇倏地无心端赏歌舞了,都纷纷等候着下文。那消息灵通的夫人也不卖关子,紧接着道,“正是去年晋王在青楼斥千金白银买下的小妾柳婉婉!”
“什么?!”某位县主惊讶地握住了嘴巴。可那呼声太大,不但引来了更前排晋王王妃的回眸,还换来了尹相莲恶狠狠地注视。
“那归乐公主美得赛天仙似的,如此二八佳人,国色天香,整个京城何人能及?怎么晟王爷还会看上一个青楼妓子?”杜国公夫人低声着,匪夷所思。
霍宝幺的母亲却嗤之以鼻道,“青楼女子从小就得用心学伺候男人的本事。想来这一路上可没少好好地服侍晟王。”
没多久晟王带柳婉婉回京之事便传遍了整个京中贵胄圈儿。看叶知秋心里堵,我倒乐见其成。只优哉游哉坐在漪澜殿廊下,为孩子轻哼着民间的歌谣,试图哄他入睡。温润的春风穿过一排排香微而清的酴醾花架,将几许花瓣与清芬送到我脚下。木槿手端着竹筛,在庭院中摘带雾沾露的玫瑰,好存蓄下来,泡茶泡酒。花囍则安静地侍立在我身后,有些惋然的,轻轻注视着我哼歌时的侧颜。
见玉棠与杜欢难得不在我跟前,花囍便忍不住怅惜道,“还记得去年春天也是这样,娘娘坐在园子中,轻声哼着《桑榆谣》。”
我忽而顿住,心知她在为什么而惋惜。是啊,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时过境迁,我早从宫外刘府的琼枝苑,搬到了宫内的漪澜殿。我问:“埋在琼枝苑梨树下的梨花酒,可挖出来喝了?”
犹记得之前的某个暮春月,与刘清慰遥看苑中杏花微雨下的梨树,他就说过段时间要挖出埋在地里的两坛好酒。只是后来时乖运拙,无福消受...
花囍点了点头,细想觉得不妥,又慌张摇了摇头。
“怎么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
“娘娘……”花囍吞吞吐吐,“挖是挖了,但是是那个胡...云瑢胡姨娘自作主张挖出来的。”
难怪了,已经抬了姨娘的位份了。我心了然,不再多问什么,继续低头哄孩子去了。可一说到胡云瑢,花囍却容易忿忿。她接着道,“前些日子,奴婢才应召入宫前,正巧那个胡姨娘把琼枝苑儿的名都给改了。”
登堂入室久了,果然就有女主子的架势了。我只觉得好笑。遂问:“改成什么了?”
“改成了……云蔚苑。”花囍小心地抬眸,打量着我的脸色。
我喃喃着将“云蔚”二字复述了一遍。“云瑢、清慰,云蒸霞蔚。妙啊,这胡姨娘肚子里还是有些墨水的。与刘大人倒也能说上话。”
花囍见我低眉轻笑,很是轻松释然的样子。一时间分不出我是真的早就放下前缘了,还是在强颜欢笑。她只好接着解释说:“其实琼枝苑儿改名也是胡姨娘先斩后奏的事情,少爷起先并不知情。胡姨娘跟夫人和老爷说,娘娘您已经入宫为妃了,是天子的女人。少爷自当避嫌,清除府上与您相关的一切。”
说起刘清慰,倒让我想起了之前在避夏行宫叶知秋帮他制造见面机会的事情。我好奇地问花囍,“你在刘府的时候,可有发现少爷和归乐公主有联系?”
却不想花囍讶然道,“娘娘您在宫里,竟也知道?”
“看来他们二人平素里联系不少啊。花囍,你尽管一五一十地说吧。”
花囍其实所知不多,只隐约晓得胡姨娘为着归乐公主与刘清慰走近的事情拈酸吃醋过。这种事情,我并不感到出奇。叶知秋美而不自知,常常有意无意恃美行凶,身边从不缺让男人五迷三道、让女人紧张到闻风丧胆的传闻。
“说起来,前段时间通政处梅老大人家的倒是派人来刘府提亲了。”当我问及耕云雨弄月近况之时,花囍便回忆起了求亲一事。
“通政处梅老大人?”我感到熟悉,却不大记得。
花囍进一步为我解说道,“梅老大人家有三子,庶长子跟嫡长子早已婚娶。只剩嫡次子还未娶妻。那嫡次子正是少爷原先在御前当差时的同僚梅承瀛大人啊。”
“呵,梅承瀛?原来是他。那他家登门求娶的,是耕云还是弄月?”
“梅承瀛大人似乎是很属意弄月小姐的,觉得弄月小姐温婉文雅,贤惠持家。只是……弄月小姐似乎不大情愿。”
丫头话音刚落,杜欢姑姑正巧领命回了漪澜殿。说是皇上终于给大皇子定好了的正名。语行,语出必行,知行合一。甚好。
见我满意地将名字念了好几遍,杜欢姑姑又笑道,“繁昌公主与驸马爷快要回京了。”
“竟那么早回来?虽说提前归来是好事儿,但本宫之前听繁昌公主说要去个小几年呢。”
“听说是皇太妃前些日子跟皇上求过这事儿。皇太妃这一年身子不适,每况愈下,就盼着女儿能在膝下孝敬。何况繁昌公主终于有了身孕,同样也想回京养着。皇上自己念及就公主这样一个妹妹,驸马爷在江浙历练得又稳当,就干脆叫他提前回京找个实缺做做。”
第114章
正午才用过膳不久, 小康子便从御前赶来了后宫,给我送来了一套寻常百姓家的裙裳。
玉棠也纳闷,替我接过衣服, 并问道, “皇上怎送来了这衣裳?”
小康子笑答,“皇上想到良妃娘娘这些日子怀孕辛苦, 憋在宫闱内太久了,遂想要带娘娘出宫散散心。”
是许久都没有出宫逛逛了,我因此心情怡悦, 轻松的换好了清雅色的衣裳, 并重新梳了个宫外妇人常见的抛家髻。只佩戴了一支云纹雨滴簪在发间。
见到翁斐时, 他亦是寻常文士的打扮,拉着我的手, 坐上了低调的青绸车,就从北边儿的武玄口出了宫门。车路过御河边的依依杨柳时,我悄悄掀起车帘, 恰好望见一群鸿雁划过天际, 飞入皇城的上空。我欣然而笑, 仿佛看到了自己。曾几何时, 我与寸步难行的宫墙柳无疑,纵使袅娜惊春, 意在青云, 也只能站在宫门外顾影自怜。如今如愿作鸿鹄,虽然路途曲折, 但也不过两年多的光景……
或许是太过感慨, 太过出神, 未曾留意到翁斐微笑着注视了我许久。我回神时, 有些赧然道,“皇上怎么这么看我?”
“出个宫那么高兴?正好花朝节快到了,到时候朕再带你出来,去江上泛舟,去碧海楼下棋,咱们故地重游可好?”他俊朗而正经的脸上浮起了一丝带坏的笑意,一边拉起了我的手,将我埋进了他的怀中。
想到去年花朝节,还未捅破纸的那层关系,我也有些怀念。于是笑意温柔地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皇上可要说到做到。臣妾花朝节那天,会早早做好出宫的准备的。”
“逢春...”翁斐忽然唤我名字。
我一怔,抬起头来,眸光盈润地盯着他看,静候下文。以为他有什么要紧话要说,却不想他问:“我们有多久没同房了”
“臣妾……臣妾的身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之前怀有身孕,孕后太医又说要恢复休养。朕是已恨巫山相阻隔,巫山还被云雨遮啊。”翁斐吻了吻我的眉心,然后对外驾车的奴才吩咐道,“改道去留藕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