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美食录 》作者:闻笛解酒》第63/135页


  高梦华看他一眼,继续道:“你这些天前往建康, 除了调查私盐一案,也在查访当年林太傅谋反之案吧。”
  孟琼舟语气淡淡:“他已经不是太傅了。”
  “听这口气, 该是查出来了。”高梦华微微一笑,“如何?那些卷宗手札可有什么冤假错漏?”
  好半天, 孟琼舟才回答:“没有。”
  “我跟你说什么来着, 错了就是错了。”高梦华敛去一贯笑盈盈的神色,“每个做错事的人, 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孟琼舟不置可否,只道:“稚子无辜。”
  闻言, 高梦华也微微叹了口气。
  当年他与林政威一同入仕,虽非挚友,但也算亲眼见证了对方的仕途之路。若非一朝行差踏错,现在的临安城一定有林氏的一席之地。
  再说稚子……那孩子聪明伶俐,要是像寻常官宦子弟一样科举入仕, 定能谋个大好前途。
  可惜了。
  孟琼舟微侧着头把玩手中茶盏, 思绪同样飘得很远。
  母亲为人仁善,早年经常前去慈幼局给弃婴添置衣物。十五岁那年, 他跟着母亲第一次来到这里。
  慈幼局李局长热情大方, 做了一桌丰盛佳肴款待他们, 可惜他刚吃下一口就吐了出来,面对满座惊诧的目光,一个人懊恼地躲到院子里散心。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跑了过来,声音稚嫩地问:“你迷路了吗?”
  那孩子瘦瘦小小,生得却很白,孟琼舟下意识软了声音:“没有。”
  “只是有些心烦。”
  对方说:“可以告诉我吗?我听别人说,把烦恼分享给别人,烦恼就会减轻一半。”
  谁说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十五岁的孟琼舟心中腹诽,面上却不显,不知不觉对一个小孩子敞开了心扉,把困扰自己多年的秘密说了出来:“我吃不下东西。”
  那小孩子认真想了许久,似乎也没想出什么好的对策,半晌突然踮起脚尖,似乎想拍一拍他的肩膀,但因为身高限制,半路改成了拍他手臂。
  他道:“别怕,等你长大就好了。”
  很多个饿得头晕眼花却食不下咽的夜晚,孟琼舟都靠着这句话获取力量。
  可是他却再也没见过那个孩子。
  直到那日在慈幼局,眼前身形清瘦的青年和记忆中那个瘦瘦小小的身影重合起来,他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心中轻叹:“找到你了。”
  林稚这几天倒很春风得意。
  自从老饕先生来过之后,酒楼的生意越来越好,好几个与他相熟的食客都开始催起新菜。
  “小郎君什么时候上些新菜?”一女郎半开玩笑道,“食单上的菜我都吃了七八遍了。”
  “食单上一共三四十道菜,二娘你都吃过了?我不信。”
  女郎笑着斜睨说话那小娘子一眼,“哎呀,干什么又拆我的台!”
  林稚只笑了笑。不管如何,确实要上些新菜了。
  一来不知饕先生的广告效应能维持多久,二来夏天快要过去,是该制备下个季节的时令菜品了。
  挑了个人少的下午,他拎着小竹筐子去集市转悠,看看能不能买回些花哨新鲜的鱼肉菜,转着转着,竟真的发现了一份新鲜物。
  有人在卖鱿鱼。
  这时候鱿鱼还叫“柔鱼”,听着像不分前后鼻音似的。林稚走到那卖鱿鱼小贩的身前,问卖价几何。
  那小贩说了一个数字,不便宜,差不多和螃蟹一个价。
  鱿鱼不易下海捕捞,卖得贵些也在情理之中。
  “我要是多买,能否便宜一些?”
  小贩看他一眼,“那郎君要买多少?”
  林稚想了想,“每日大约二十斤。”
  二十斤着实不算少,又是每日,猜出对方大约做的是吃食生意,或许能成为稳定客源,那小贩一咬牙一跺脚,给了他一个优惠价。
  林稚笑道:“成交。”
  鱿鱼做法无非爆炒红烧或白灼,味道都很好,林稚却觉得不够新鲜。
  论爆炒,店里的炒菜数不胜数;论红烧,腐乳肉梅花肉不遑多让;论白灼,螃蟹明虾花蛤用的都是白灼做法。
  那么鱿鱼该采用什么烹饪方法?
  林稚苦思冥想许久,直到看见煎鸡蛋灌饼的铁铛——鱿鱼的做法有了。
  铁板鱿鱼!
  前世这种做法的鱿鱼通常出现在烧烤店,切过花刀的鱿鱼抹上辣椒粉孜然面,用签子串起来,搁在烧得火热滚烫的铁板上,响声滋滋,那香味儿……
  而且,铁板鱿鱼的出现,似乎也能为日后引入烧烤试试水?
  总之,抱着“入股不亏”的念头,商定好每日鱿鱼的送货时间之后,林稚就前往铁匠铺子那儿去打铁板了。
  铁匠很热情:“小郎君要打些什么样式的锅釜?薄底厚底、铜车铁铛,咱家这里都能打。”
  林稚给他大概描述了一下铁板的样子:“方正形状,厚一些,约莫十寸长、八寸宽。”
  铁匠想象了一下,虽然之前没人提出过这样的要求,但打起来并不费事,便和林稚约定五日之后来取。
  让林稚欣喜的是,付完定金回去的路上,又看见一样新鲜物。
  一排木架子,腊肉、羊腿、猪腿,并着些鹿脯獐子等野味挂于其上——这是有人在卖腌肉。
  腌肉一般出现在冬季,在夏天的尾巴挂出来售卖,多少有点反季生鲜的意思,出其不意地吸引了不少想要尝鲜的妇孺。
  许是厨子当得久了,看见食材的瞬间林稚就把日后的菜品都想好了,笋焖火腿、火腿上汤、蜜瓜火腿……当即也去队伍后面排着了。
  本朝人民酷爱野味,比起常见的猪腿羊腿,那些獾儿鹿獐明显更受欢迎,木架子上空了一大块。林稚作为穿越人士却不大吃得惯,只买了几条红硬硬的腊肉火腿带回去。
  好在他的小弟们也不爱吃这些野味。
  阿蓝是烹红肉的一把好手,一眼就相中了林稚带回来的几条火腿:“小郎君这火肉买得真好,红得很正。就是年头短了些,若是再放一放,两年腿的味道更好。”
  林稚本来也没打算买来就吃,等到了冬天,冬笋出来了,切成片与火腿一同煲汤,那味道才叫一个鲜香。
  他点点头,“那就放地窖里?”
  其实也可以挂在凉棚上,但这时节毕竟是夏天,还是放窖子里保险。
  “说起来,这地窖也是个好东西。”阿蓝笑道,“夏天可以储肉,冬天还可以储冰。”
  被他这么一说,林稚倒真有点怀念起冬天来了,热腾腾的火锅、冰糖葫芦、香甜的柿饼,还有那蜜汁火腿……
  美食丰富的冬天尚且需要等待,用来做鱿鱼的铁板却是短短几天就打好了。
  因这些天的鱿鱼供应没断过,林稚就先做了些红烧鱿鱼给食客们上着,等到铁板到了,才上新了这道“铁板鱿鱼”。
  不仅上新,还在前一天广而告之——明日的柔鱼有全新做法。
  “全新做法”听着就勾人好奇心,是以转天一大早,爱吃鱿鱼且闲着没事干的客人便纷纷来店里等候。
  闲来无事,人们边嗑瓜子边聊天,“除了煎炒烹炸,还能有什么新鲜做法?”
  “谁知道呢?不过店主人从来没叫人失望过,先等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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