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病秧子夫君和离后》作者:尾翘》第22/97页


  他瞥向小他几岁的裴行阙,指着老太监模糊的五官:“都烂成这样子了,你也不害怕吗?”
  刀刃轻磕在老太监快露出白骨的手臂上,梁行谨很随意地吩咐:“拿这床被子裹了,扔去乱葬岗吧。”
  裴行阙不晓得哪里来的力气,挣开钳着他的手臂,朝梁行谨扑过去,拿刀的小郡王哎呦一声,抬手,一刀刺入他胸口,然后,连刀带他这个人,一起推了出去,甩在地上。
  鲜血流出来,周围人叫成一片,裴行阙咣当一声倒地,胸口还插着那刀。他伸手要去抓老太监,抓不住。
  胸口的血汩汩流出来,眼泪却干枯,裴行阙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被换个地方安置,日子过得稍微好了一些,只是依旧一无所有、倍受欺凌。
  梁行谨那一刀万幸没有伤及他心窍,只是刺伤肺腑,他高烧又流血,但还是捡回一条命。逐渐清醒、可以下床走动的时候已经快到夏天,万事万物都复苏,冬日已经是太久远的事情——只有裴行阙,他一直留在那个冬日里,走不出来。
  十一年久。
  他静默回忆完这个故事,落到唇边,向梁和滟讲的,却是:“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就这样而已。”
  梁和滟唇张一张,似乎是在想该怎么安慰他,其实不用这么为难,他晓得她不会哄人,不会讲太柔软的话,他摇头:“而且,早已经过去了。”
  他们寂寂无声地走向停在宫门外的马车,这一程宫道长得望不见头,像他要在这周地生活的日子一样,望不见头。
  他偏头,看微皱着眉,认真走路的梁和滟,只觉得那一处旧伤瘢痕略有松解,仿佛露一道缝隙,容春风吹进去。
  哪怕还料峭正寒。
  若是和她在一起,似乎这漫长日子,也没有那么难捱。
  他微微仰头,略笑起来,装回从前若无其事的样子,却猝不及防的,看见了梁和滟回头,很认真地看着他,打量他胸口被刺中的位置:“你总咳得这么厉害,是还未好全,伤口还在疼吗?”
  漫长的宫道走到尽头,没了两边高墙的阻拦,春光无遮无拦地洒在两个人身上,荡涤过凛冽寒风。
  裴行阙靠着车,撑头慢慢笑了笑,笑到最后,有点发苦,他想说是经年沉疴,想说真的不算什么了,但讲不出来,她话问得认真,是真的在关心他伤口疼不疼,没什么引申的意思。
  但他太缺少这样的问候,平日里可以逆来顺受,从容至极,但被人真真切切问,那道伤痕是不是还在疼的时候,还是会心口酸软得讲不出话。
  是在疼的。
  他伸手,扶梁和滟上车:“冬日天寒的时候,还会疼。”
  只是,他笑:“县主,春日里了。”


第20章
  使臣并没留在这里太久,和裴行阙也就见了那一次面,此外,让身边人登门了一次,送贺他新婚的礼。
  梁和滟一一看过,无外乎是人参、鹿茸之类的几样补品,讲是给裴行阙补身体用的。
  再有两三副金玉头面,说是给梁和滟的。
  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真金白银实打实的东西,看起来置办得也不够用心,分量倒是够,但许多东西,不是只讲分量的。
  梁和滟掂一掂那花纹雕得粗糙的头面,想,有人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有人千里迢迢,送来这样一堆东西,全是虚情假意。
  不过,若是变卖了,大约也可以换些银钱。
  但这毕竟是送他们两个的礼,她先问了裴行阙:“侯爷是要留着,还是?”
  “这些东西,若放库房,大约也要霉坏了。我父皇母后赏的,没有什么顾忌,县主若有门路,不妨卖了,换一些银钱,修缮侯府——毕竟这里是我们久居之所。”
  梁和滟点头:“到时候我会做了账本,给侯爷看各项支出的。”
  “不用这么麻烦的。”
  裴行阙无可奈何地笑,叹口气,支起身子,跟她讲起最近修缮府里的进度。
  出了正月,梁和滟原本打算的修缮事务就开始动工,她要忙食肆的生意,侯府里的事情就交给裴行阙,由他监督着泥瓦匠们,不要偷懒耍滑、偷工减料,或是故意磨蹭,拖延工期。
  “书房还有两三天就粉刷好,窗户门扇也都加固,等气味儿散去,我就能搬回去住。”
  梁和滟点头说好,又大体算着进账:“侯爷和我俸禄有限,许多锦上添花的摆设装饰,都不着急,先把日常居住的地方修缮好,房子是要长久住的,这个不能省,一定要好好弄。等下个月的俸禄下来,再添一张好些的床,和一些被褥铺盖,就算是收拾出一个能住人的地方了。”
  顿一顿,她问:“侯爷去过府里的藏书阁吗?”
  因为要修缮侯府,梁和滟日前逛过一遍府上,看了一圈,大约了解了这里的一草一木,地方不算大也不算小,住他们几个人足够,若是到时候收拾好,一切井然有序,那把阿娘接来,也绰绰有余。
  “…去过。”
  裴行阙抬了抬眼皮,慢慢答话。
  “我前两日扫了一眼,藏书颇多,但大多都受潮损毁了,不晓得有没有孤本一类,若一起坏在里面,倒是可惜,想挑个日子,整理整理。”
  她边讲话边拨算盘珠子,一心两用,很利落:“侯爷要不要与我一起看看?我想着,若真是坏的不能用,那就该扔的扔掉,不要留着占地方,只是担心有侯爷旧物件,想侯爷和我一起。”
  这事情就这么说定。
  梁和滟是想到什么就要去做的性格,因此并没有耽误很久,到第二天就和裴行阙一起推开了藏书阁的门。
  这天是个好日头,外头摆好了晾书的台子,若有什么值得留下的,就挑拣出来,拿出去晒一晒,去霉气。
  原主人看书多且杂,各类都有,摆放也乱——游记旁边挨着《天工开物》,再往那,梁和滟没听过那书名字,抽出来,问一边裴行阙:“《温香集》,侯爷听过这名字吗?是话本子?”
  “未曾,是诗集吗?这名字,好奇怪……”
  裴行阙原本站在好远的地方,原本摇着头在回忆,忽然一愣,啊了一声,快步过来:“那是……”
  梁和滟掀开,看了眼,眉头皱起。
  裴行阙的手已经搭在书页上,没来得及拦住她掀开,两个人的手一起停在一页晕了颜色的避火图上,上面的人物画得拙劣,身形也走样,说不上香艳,但足够叫人尴尬。
  梁和滟捏着书,抬头看裴行阙,后者耳根滚烫,手仓促收回去,咳一声:“我才搬来这里的时候,想着四处看一看,结果略一翻,就翻到许多本这样的书,从此,再没来过。”
  “嗯。”
  梁和滟似笑非笑,胡乱翻着:“这书还是龙鳞装①的书籍,当初购入,大约也价值不菲,只可惜糟坏了,不然,转手卖出去,也不错。”
  她神色从容,对着那一本子风花雪月事讲得毫不脸红,抬头看见裴行阙神色,歪歪头,终于忍不住笑了。
  “侯爷知道那喜帕上不止会有血,就是从这上面来的?”
  她绕过去,看裴行阙红脸的样子:“侯爷婚前,没有看过避火图吗?”
  裴行阙咳得厉害,偏过头,不看她。
  正说着,芳郊来叩门:“娘子,宫里来人了。”
  梁和滟脸上笑意收起,宫里来人,做什么?
  裴行阙也站直身子,看过去。
  “来的谁?”
  “是太医署的,说是…来给侯爷和县主送药。”
  送药,送什么药?
  梁和滟放下手里书,和裴行阙一起出去,两个人身上还沾点埃尘,掸过后才进屋,就看见一个太医装束的,带着两个内侍,坐在屋里,正皱着眉喝茶。
  “太医好,不知道来我府上,做什么?”
  梁和滟瞥一眼他们神色,懒得多应付,伸手倒了一盏茶,站着喝了,慢吞吞问。
  那太医站起来,跟他们行礼:“太子殿下说,上次叫人看过侯爷的脉象,吩咐人给开了方子,补一补身体。又怕侯爷讳疾忌医,不肯喝药,所以派了两位中贵人来,监督侯爷把药喝了——是煎好带过来的。”
  略一顿,他指指另一个食盒:“那是县主的,殿下说,要补就一起补,怕…怕侯爷补过了,县主跟不上。”
  梁和滟看得懂避火图,又混迹过市井间,自然听得懂这话里的意思,她冷下脸色:“我身体尚可,本不需进补,且这药也不是给我把过脉才开的,若和我体质相冲突,喝了反倒不好,算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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