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案侦办组》作者:姜晨竹》第29/57页


  他向前走的时候,关鹤鸣迅速下了车,远远地盯死了深灰色夹克衫。
  他走进了一条叫“宽扁担”的胡同,走一会儿就会突然停住转身。这条胡同很长,来来往往的人不算太多,如果一直盯下去,很容易被发现。
  关鹤鸣抬头看了看,发现胡同口有个摄像头。再往前看,还有一个。他马上给前边的吴庆生拍照,让邱实联系视频小组进行远程追踪监控。
  吴庆生依然是走一段路就突然回头。可以看出,他十分缺乏安全感。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活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仿佛每时每刻都身处险境,而现在,他似乎在等待一场决斗的开始。
  走到两条胡同的交叉路口,吴庆生停住了。他坐在一个被风雨腐蚀得坑坑洼洼的石礅上,眼睛还警觉地向周边张望。没错,他是在等待命中注定的事情发生。他不知道是在什么时间,但他知道,该来的一定会来。
  关鹤鸣从他的身边走过,直行。
  吴庆生看着他的背影,本能地感到一种紧张的氛围。
  猫和老鼠有心灵感应,互相懂得对方。
  通过这一早上的较量,关鹤鸣凭一个“老刑侦”的直觉,认为这就是要找的人。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杀气。
  吴庆生的行走是漫无目的的,是为了行走而行走。他中午吃了碗面条,然后继续行走,直到晚上。晚上,他在小饭馆吃完饭,就直接回了明镜胡同。一连三天都是如此。
  关鹤鸣决定让龙江省加大力度调查吴庆生的经历和关系圈。
  就在此时,一个大型超市出现了给散装速冻饺子投毒的事件。这是关乎民生的大事,关鹤鸣受指派前去指挥破案。
  走之前,关鹤鸣嘱咐了邱实两件事:一是到吴庆生的租住房里看一看;二是把九案涉及的DNA再发一次协查令到全国,让技术人员在工作中注意比对。
  第二天早上,邱实一到公安部刑侦局,就向各省发布了对九案DNA进行重点比对的协查令。
  然后,他联系社区民警,说有个重要的犯罪嫌疑人要查,请他配合一下。
  社区民警先去看了一下,证实吴庆生外出了。社区民警进入房东刘大妈屋里,告诉她北京要开重要的国际会议,一定要做好防火措施。房东是个七十岁上下的老北京人,人挺热情。
  邱实赶到后,看似随意地转了一圈,在吴庆生的屋前多停了一会儿。他看见门锁处夹着一根不长的黑线,这是故意做的记号。
  办好了秘密搜查申请手续,邱实又一次来到明镜胡同,安排派出所民警稳住房东刘大妈。社区民警很会聊天,跟刘大妈家长里短聊得火热。
  邱实进入吴庆生的小屋,迅速用手机拍照。屋子里收拾得特别整洁,邱实发现茶杯上十分干净,提取不到指纹。地上有一双系着带的鞋,床头放着一件带扣的蓝色翻领外套。
  邱实想,即便他不是呼河血案的犯罪嫌疑人,也是一个有着非比寻常经历的人。
  他把照片发给了关鹤鸣。
  晚上,关鹤鸣告诉他,衣服扣子有一颗是掉了以后重新缝上去的,钉扣走线的方法与呼河血案现场遗留的衣服完全一样。运动鞋的系带方法,明显与部队行军鞋的系带方法一致,他有很大的嫌疑。等毒饺子案搞完,就重点开展对吴庆生的调查。
  三天后,龙江刑警查出一条重要线索:吴庆生在1985年底被人举报偷看女厕所,曾被公安机关处理。
  那个年代,这种事情很严重,搞不好要按流氓罪论处。派出所民警把他带到所里,但他死不承认。关于此事的卷宗还在,但是没有找到拘留证,闹不清楚当年到底拘没拘留。他在卷宗上看到了被害人童辉的名字,当年这个案子是他办的。
  在重新走访被害人赫爱成的同事时,他说似乎有这么一回事。
  就在案发当年的春节前,大家工作特别忙,门卫说门口有人找赫爱成。赫爱成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才回来,怒气冲冲地说:“自己干了见不得人的事儿,还让我跟着丢人去。”
  问他怎么回事儿,赫爱成说:“有个战友前些天让人拘了,放出来了,让我找人帮他喊冤。哪有工夫管这事儿!”
  关于吴庆生被拘留的事,专案组民警重新走访了吴庆生的领导和同事,了解到邮局里当时有人议论过此事,后来渐渐没人说了。
  据说当时吴庆生很生气,发誓自己没做过,一定要讨回公道。后来,吴庆生好像到司法所和法院去告过状,要求还自己清白,但司法所和法院都没有相关的文字记录。
  另外,吴庆生在邮局工作时,配发过一辆绿色摩托车。根据试验,在晚上灯光昏暗的情况下,也有可能看成紫红色。
  吴庆生的嫌疑在不断上升。但是,警方手里仍然没有一点儿证据,根本没法儿采取控制措施。
  由于毒饺子案相当复杂,关鹤鸣带着人干了两个多星期,才把案件成功侦破。
  这时已经是5月底了。不知道什么原因,吴庆生突然消失了。
  房东说,这人在家和不在家一个样,悄无声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吴庆生说住半年,先交了三个月的房租,反正没说退租。
  邱实赶紧查询吴庆生的去向,很快就得知他买了去广州的火车票。
  关鹤鸣听到汇报后,一个不祥的念头闪过,觉得自己可能错过了一个特别好的机会。
  他立即指派邱实联系广粤刑警,查找吴庆生的去处,不能让他失控。
  邱实说:“已经安排了,但目前还没有找到他。”
  二、从指纹突破
  就在关鹤鸣觉得心焦的时候,三晋省祥县传来了一个好消息,说在家系排查时,有一户姓栗的人家,DNA细分数据与案件现场提取的检材一致,并且与嫌疑人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第627位存在缺陷。
  这种高度吻合,让大家精神振奋。目前,正在对这一家族成员进行重点筛查。栗姓家族成员较多,大多在外省务工,因此找人需要一些时间。
  关鹤鸣担心祥县警方孤注一掷,把警力全扑在栗姓家庭的排查上,立即进行了新的部署:“派一组人去找栗家的人,其余的人继续按部就班地开展家系排查。”
  他经过对家系排查法的研究,发现有一些人为的因素会让科学技术产生盲区。因此,还是要扎实地做好基础工作。
  通过前两轮的实地踏勘研究,关鹤鸣召集邱实、朱会磊和罗牧青开了个会,提出九起案件应分为三个层次进行侦办。
  他说:“祥县、开里、白金、安平的案件,要去当地组织大家一起研究。这几起案件都有破案条件,难点在找人上面,而找人的范围就在当地。因此,要通过案件分析,精准刻画犯罪嫌疑人的特征,缩小范围。
  “芳城、深惠两起案件,犯罪嫌疑人本身极有可能都不是本地人,并且作案后已经逃离。偏重于对DNA和指纹进行深入研究,拓展使用,发动全国刑侦技术部门运用技术比对的方法找人,再去当地研究,意义不大。
  “其余的三起,比较特殊,各有各的情况。
  “海阳市‘9?30’案件,现勘人员只提取到一枚指纹、一滴血、半枚足迹。指纹要到指纹会战时,让专家再次研判。血液做出了DNA,但由于多次检验,检材所剩无几,在目前的技术条件下不能再进行更深程度的检验。至于到底有几个人参与作案,由于现场被擦洗干净了,不得而知。
  “‘小超市’系列抢劫杀人案件,1988年至1998年,犯罪嫌疑人流窜至三省四地作案。当年现场提取的物品较多,还需要送到公安部物证鉴定中心进一步进行检验。检验结果出来后,再做下一步规划。
  “呼河血案,一直没有确定重点嫌疑人。这么多年来,民警的调查走访进行得都很不顺利。吴庆生的出现,可能是绝处逢生,也有可能最终一无所获。但从种种迹象上看,这条线还是应该追下去。调查吴庆生的经历和关系圈的工作,交给龙江省继续进行。”
  6月初,将北京的工作安顿好后,关鹤鸣带领九案侦办组赶赴黔贵省东南州开里市。经过对案情的深入分析,他认为有必要到现场去与犯罪嫌疑人“会面”了,是时候对封存十八年的案件现场进行重新勘查了。
  关鹤鸣希望能再找到一枚和四连指指纹吻合的指纹,这是最好的结果。如果能够提取到DNA,那就是天赐良机。目前仅有孤证,他还不敢轻易使用。
  为了确保命案现场的重新勘查取得成效,他邀请了公安部物证鉴定中心的DNA专家、痕迹专家、枪弹专家,还特别请来了八十三岁的公安部特邀刑侦专家金业简,他善于根据残缺的指纹破案。崔老很瘦,但精神矍铄。他是把年龄抛在身后的人,无惧时光,保持着充沛的体力。他会用各种大众和指纹专业电脑软件,对生活始终怀有激情,是一个真诚并保持着趣味的人。
  在去现场的路上,关鹤鸣和罗牧青同乘一辆车。
  罗牧青笑着问道:“关局,您跟崔老算不算是搭档?”
  关鹤鸣说:“崔老是我的老师,教会了我不少东西。他有很多经典案例对我影响很大。”
  “指纹的纹线都是固定的,为什么每个人还能看出不一样的东西来呢?”罗牧青认真地问道。
  关鹤鸣呵呵地笑了起来,说:“这就是关键啊!看上去都一样,可就是有人能看出不一样。崔老为什么厉害?因为他从来不是坐在办公室里办案。每次遇到案件,只要是允许进入的现场,他都要去,所以他能把侦查和技术完美地结合起来。”
  接着,关鹤鸣兴趣盎然地讲起了一桩旧案。
  2004年,他还在龙江省公安厅刑侦总队,去玉河市办一起案件时,当地刑侦部门请他帮助分析一起疑难命案。案情是这样的:一名四十岁的妇女和她十二岁的儿子被杀死在居所中。当时确定了一名犯罪嫌疑人,就是被害妇女的前夫钱有年。直到2007年,这个人被抓了放、放了又抓,被害人的母亲到处上访。
  玉河警方从现场提取到半枚血指纹,省厅的人说纹线少,没有鉴定价值。现场有件男式衣服,从上面提取的血样与嫌疑人的血型对不上,钱有年穿着也不太合适。
  关鹤鸣听了关于案情的详细介绍后,觉得这个人不太像。于是,他便对崔老说了。崔老让他把指纹通过电脑传过去,左手拇指内侧,是从死者家中的报纸上提取的。
  崔老看了一夜,确定指纹不是被害人前夫钱有年的。
  于是,关鹤鸣找侦查员询问,侦查员说被害人作风正派、为人和气,很少与人发生矛盾纠纷。
  后来,经过进一步调查,发现被害妇女非常喜欢跳舞。于是,他们又采了四十二名曾经跟她跳过舞的男性的指纹。其中有个叫万军的,指纹很像。于是,玉河这边马上给崔老打电话,崔老二话没说就去了。到下午一点半,崔老说十一个位点全对上了。审了一夜,万军全交代了。万军和被害女性是情人关系,因为经济问题产生了纠纷。矛盾激化后,万军就将她杀死了。这时,她儿子听到动静,起来查看,他就把孩子也给杀了。
  关鹤鸣讲完这个案例,十分感慨地说:“咱们得向崔老学习,别轻易就说不可以、不可能。只要有东西,就有可能。哪怕没东西,也不是没可能。”
  开里银行行长被杀案现场,是九案里唯一一个保护完好的现场。一大早,警车驶进小区,居民们便往这个方向指指点点。
  走进单元门的时候,有一个大妈追上来问罗牧青:“姑娘,还是那个案子吧?都这么多年了,这回能破吗?”
  这种问题是没法儿回答的,谁又能知道答案呢?
  保护现场的人叫王波,是开里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一名民警。去年他的警龄已满三十年,可以退休了,但经过短暂的纠结后,他最终还是决定继续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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