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之一剧透》作者:天泽时若》第22/16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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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温晏然宣召燕小楼的同时,化名赵矩的田东阳正在与董氏当家人饮酒。
  董氏当家人本来因为玄阳子不应诏这件事有些忐忑,如今看对方一派悠然之态,也渐渐放心。
  ――玄阳上师是有道行的真神仙,有窥探天机之能,既然他不着急,那就一定不会有事。
  就在此时,临街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燕小楼是武将,刚出宫就拉了一队人马过来拿人,他粗中有细,担心玄阳子偷偷溜走,让禁军显然绕着宅院散开,把董氏的府邸围了个严严实实,然后才上来喊门。
  董氏有子弟出面询问来意,燕小楼昂然回应:“燕某是奉天子之命,过来捉拿赵矩。”
  那位董氏子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对方口中的赵矩是谁,皱眉道:“玄阳上师是我董府的贵客,还请燕副将以礼相待。”
  燕小楼道:“董侯门第高贵,燕某也不敢冒犯,不若董君直接将那赵矩带出来让在下交差,如此也是两相便宜。”
  ――因为皇帝是大臣的主君,而大臣又是治下百姓的主君,所以大周习惯,会将官员称为某君,后来哪怕是还没做官的官宦人家子女,也会被人如此称呼,到了现在,已经演化成一种常见的敬称了。
  武官一向处于官员鄙视链的底层,董氏子当即面露怒容,一甩袖子:“燕副将莫要说笑!”
  燕小楼本已下马,这下又重新坐了回去,下令:“既然如此,那燕某便得罪了!”居然直接下令冲锋。
  董氏子没有准备,愣愣地站在原地,直接被禁军冲进了大门,期间有人想要阻拦,却哪里拦得住训练有素的骑兵?
  等燕小楼冲入内苑时,田东阳已经收到了消息。
  他不愧是从地方一路行骗到京城的道士,看着禁军气势汹汹地向自己而来,居然端坐不动,自顾饮酒,一派高人风度。
  燕小楼下令:“将此人给我绑了!”
  董侯犹豫着站起身,似乎想要阻拦,燕小楼看他一眼,直接拔刀出鞘,厉声道:“陛下有令,抗命者立斩不赦!”
  本来作为武将,燕小楼不敢对有爵人家如此无礼,但他如今受天子恩德,该肝脑涂地相报――既然陛下用人不疑,他又岂能顾惜己身?
  直到此时,田东阳才一派悠然地放下酒杯,又掸了掸衣袖,然后抬眼睨了燕小楼一眼,嗤笑一声,冷冷道:“无知莽夫!你以为自己体察圣意,今后必有前途,其实已经大难临头,若再不醒悟,怕是悔之晚矣!”
  他能行骗多年一直不翻车,固然有当前时代信息闭塞民智未开的缘故在,更是因为其人擅长体察旁人内心的想法。
  田东阳知道燕小楼敢这么做,多半是得到了皇帝本人或者那位袁太傅的授意,但他相信,自己这么个在贵人中都极有威望的道士,皇帝若是想当明君,就不可能因为自己拒绝了一次她的宣召,就对自己动手,所以此次派人前来,纯粹是攻心之计,主要目的多半是为了威吓,他若是当真心生恐惧,告罪求饶,那落在时人眼中,只怕就大大地跌份了。
  倘若将眼前情状视为一场赌局,那么一旦赌赢了,自己就能成为比肩温惊梅的道官,说不定还能进一步操控禁中那位年幼的天子,取代太傅袁言时的地位,又怎么能在这里折戟?
  燕小楼眯着眼睛,高踞马背上,看着那位道士,忽然将手中长刀高高举起,然后霹雳般砍向对方的脖子。
  禁军副将之刀何其锋利,田东阳面上笑意未收,那颗带着高人气质的头颅就离颈而去,刹那间,颈腔中的热血泉涌而出,泼了边上的董侯一身。
  两下响声同时响起――第一声是田东阳人头落地,第二声是董侯被吓得踉跄后退,不小心打翻了桌面上的酒壶。
  燕小楼随手甩了甩刀刃上的血,吩咐下属:“此贼道还有弟子随从,将他们全都拿下,不许一人走脱。”说完后方才翻身下马,朝着已经被吓呆的董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了一声叨扰,这才拎着田东阳的头颅扬长而去。
  董侯府中,有一位宾客打扮的年轻人站在高楼上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目中闪过了一丝异色,等包围府邸的禁军散去后,无人注意的后门出,有一位家仆悄悄离开。


第24章
  冬天的夜晚一向来得早,刚过了申时,宫中各处便已经点上灯烛。
  燕小楼冲进董侯的府邸中砍掉玄阳子脑袋的事情已经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飞快地传遍了建平,以袁太傅为首的官员们震惊之余,也无法在家中安坐,趁着还没到宵禁的时刻,一齐进宫求见天子。
  西雍宫殿门大开,殿内灯火通明,两侧宫人垂首侍立,内外肃然。
  温晏然一边看白天的条陈,一边随意问道:“太傅他们来了没有?”
  张络回禀:“已到中门。”
  温晏然手不释卷,目光停在条陈上,只嘱咐了一句:“夜间风凉,不要把老人家冻着。”
  张络躬身,呵呵笑道:“池左丞已去接人,她心细如发,必定不会怠慢各位重臣。”
  内官们对宫禁情况掌握得很到位,此时此刻,那些朝臣们确实刚到中门,打头的是袁太傅,跟他一块来的,除了王齐师等人之外,还包括卢沅光贺停云郑引川等一向更亲近皇帝的朝臣。
  卢沅光目中带有三分忧虑,却有七分不解。
  在她看来,天子既然有见微知著之能,又怎么会突然间表现得如此暴戾?
  以温晏然的能为,若是对玄阳子心怀什么不善之意,一定能轻而易举地让对方死无葬身之地,没必要如此兴师动众,惹得大臣们纷纷赶赴皇城。
  而且无论如何,天子此番行径,的确过于违背当前的主流道德观了,但凡是对自身清名有所顾忌的官员,都不得不过来劝诫一二。
  他们面见皇帝的要求没有受到任何阻拦,那位池左丞一副早有准备的模样,直接将袁太傅等人引向西雍宫。
  此刻虽是傍晚,但一路上灯火通明,竟明亮到了堪称刺目的地步。
  袁太傅看见这一幕,步伐不自觉地滞缓了一瞬――他时常进宫,如何看不出,宫中今日特地加设了石灯?
  等走到殿门前的时候,贺停云忽然站定了脚步,她注意到,西雍宫前殿的大门竟然是敞开的,而天子已经坐在殿上,面色也不似往日那般和气。
  双方之间终究有君臣大义存在,不能刚进门就冲着皇帝发难,朝臣们依礼拜见过天子后,才能开始劝诫,一名侍中率先出列,也不多废话,十分干脆地摘下头上官帽,请天子就今日的事情给朝臣们一个说法。
  温晏然不敢说现在能把自己在建平城内所有有资格上朝的下属给认全,但重要人物还是有印象的,比如眼前这位侍中,就是出身于建州大族宋氏,世代显要,一言一行都颇具分量。
  在宋侍中之后,不少官员跟着摘冠叩首,要不是温晏然目前多少算是建立了一些威望,此刻的情景恐怕还要更加严峻。
  温晏然的目光在那位侍中身上停留片刻,随即缓缓移开,落在其他朝臣身上,半晌后忽然一笑,问道:“在各位卿家看来,那个玄阳子是什么人?”
  宋侍中昂然:“纵然只是一黔首,也不可因为对方不应诏而擅杀!”
  一名御史跟着开口,措辞相对缓和:“请问陛下,今日燕副将破门杀人,是他擅自动手,还是陛下曾下过明旨?”
  池仪微微抬头,看了那说话的御史一眼。
  温晏然并不理会朝臣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她直接承认是自己想砍玄阳子,堪比火上浇油,要是说是燕小楼自发的行为,那等于是把对方推出来背锅。
  那名御史也算是想给皇帝搭个台阶,然而这样一来,就算燕小楼本人并不介意,事后也愿意继续为天子效命,旁人看见这位外卫副将的下场后,再执行天子的命令时,便免不了有些犹疑。
  温晏然开口:“贺卿。”
  贺停云听到皇帝点名,立刻出列:“臣在。”
  温晏然缓缓道:“按《周律》所言,厌魅不道者当处以何刑?”
  ――厌魅不道是一个跟怪力乱神有关的罪名,在大周,诅咒害人一类罪名,就会统一被归置到这里面,具体执行的时候比较灵活,要是皇帝本人有求仙之念,那朝廷这边多半也是不会把声称自己怀有异术的道士们捉拿下狱。
  贺停云回答:“当斩,罪在不赦。”
  温晏然微微颔首,下一刻,市监右丞张络捧着一个托盘走上殿来,立于阶前。
  “这是赵矩弟子的供状。”
  因为时间有限,斜狱那边得到的口供还比较笼统,只是确定了玄阳子此人并非什么有道行的高人,而是一个四处行骗的恶棍。
  跪在地上的宋侍中:“……既然赵矩此人冒神仙之名,行不法之事,陛下最初为何赐金宣召?”
  不怪朝臣们质疑,实在是此情此景,太像是天子因为不小心做出了难以收尾的事情,才硬是给人栽赃个罪名,来为自己挽尊。
  按大周的习俗,皇帝的服饰多为深色,温晏然一身玄衣坐于殿上,明明身量并不高大,却莫名给人一种夜下险峰的巍峨之感。
  许是冬夜严寒,烛光照在天子的侧脸上,映照出了一种森然的冷意,温晏然环视殿中朝臣,缓缓开口:“他若受金而至,那不过是谋财谋权之小贼,自恃身份不肯应召,便是想做窃国之大盗了。”
  她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晰,落在宋侍中耳里,他一时间竟觉得似有惊雷在身侧炸响。
  其实玄阳子一介道士,再有多少神异传闻在身上,与天子相比也是也是无足轻重,今天大臣们过来,只是想让天子就禁军破侯爵之门杀其宾客这件事给一个说法。
  现在天子按照他们的意图,开始阐述自己的想法,朝臣们却只觉心跳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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