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之一剧透》作者:天泽时若》第23/166页


  “……”
  温晏然忽然笑了一下,不紧不慢道:“出入公侯家,结交膏粱子,赵矩此人若当真不想入宫,自然不必千里迢迢远来建平,既然来了,又不肯应召,不过是觉得派来请他的架势匹配不上玄阳上师的名声――一个骗子,想以神仙的身份入宫,与百官共立于朝堂之上,其所求究竟为何?”看着殿中朝臣,唇边笑意愈发明显,“各位卿家可有教朕?”
  “……”
  朝臣们再度沉默下来,半晌后,之前的侍中:“陛下为何不派人将之缉拿于大理寺内,细细审问,按律办事,也免得损伤天子清名。”
  温晏然笑了笑:“此人能骗得官吏弃职相从,口称上师,以弟子礼侍奉,证明其有蛊惑人心之能。”又道,“那玄阳子自入建平以来,交游无数,一为造势,二为谋求退路,区区一大理寺,只怕不在此人眼中。”又道,“燕副将性情忠直,做事不惜己身,不会为言语所动摇,任凭那骗子舌灿莲花,也不会心生顾忌。”
  宋侍中陷入沉默,他也是老资历的臣子,明白皇帝所言无误。
  大周立国已久,世家大族的人数一朝比一朝多,而这些人占据了全天下最顶级的资源,又有很大的概率获得官职,也就导致了朝堂官员的上限固然很高,但下限也超乎想象的低,在加上当前的社会风气,以玄阳子如今的受追捧程度,倘若是大理寺负责拿人的话,此人极很可能事前收到风声,悄悄溜走,而对于地方上的豪强大族来说,藏匿罪犯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倘若真的因此被玄阳子走脱,等于是踩着皇帝,让赵矩自己的威望更上一层楼。
  如此一来,派不惜己身的禁军以雷霆之势过去拿人,居然成了最合适的方法。
  大理寺卿陶素此时也在前殿内,他本来一直老老实实地装背景板,但因为所管辖的机构比较关键,话里话外总是被扫到,只得站出来,跟着摘冠俯首请罪。
  温晏然靠在椅背上,笑:“陶卿起身罢,是朕威德不如人,与卿家无干。”
  陶素感觉自己背上渗出了一层冷汗――皇帝叫他起身,他实在不敢不起身,但皇帝自言“威德不如人”,又难免让他觉得站在此地是一种非常危险的行为。
  作为一个个人品行非常符合时代标准的朝臣,宋侍中心中恐惧之意不如陶素等人浓郁,但震动之感却同样明显,他本来一直默默思忖,此刻忽然开口道:“臣明白了!”转过身,看向其他大臣,“若是朝中官员人人都能谨守法度,天子还如此行事,是天子的过错,如今朝中官吏多有为小人所惑者,天子不得已使禁军越矩行事,那是大臣的疏失!”
  作为一个道德之士,他的话语极有力道,连袁言时听了之后都不能继续安坐,不得不站起来,向天子俯身,准备谢罪。
  对着先帝钦点的辅政大臣,温晏然语气转为柔和:“太傅不必如此,冰冻三尺,又岂是一日之寒?”接着道,“改元在即,还请太傅为朕明训百官,以为后来者戒。”
  袁言时心中微惊。
  天子的话,等于是在要求他帮着弹压朝臣――因为先帝本人拉仇恨能力过于强悍的缘故,袁言时虽然是重臣,却一向没怎么结仇,反倒与人为善的多。
  然而随着新领导的上任,袁言时已经无法把往日的工作习惯继续维持下去,从温晏然登基后的种种行事作风看,小皇帝性情多有锋锐之处,但却并不显得莽撞,又有鉴贤识德之能,绝非可以轻易操控之辈。
  众位重臣都在殿中眼睁睁看着,袁言时只得应声称是。
  正常情况下,今天的事情要么皇帝本人背锅,要么禁军替她背锅,但温晏然却硬生生开辟出了第三条路线――朝臣们把黑锅背在了自己头上,而且还心甘情愿。
  就在此刻,斜狱那边又派了内官过来,呈上了数份更详细的口供。
  温晏然笑:“众卿都坐下罢,且跟朕一块看看,那玄阳上师是什么来路。”
  她随手拿起供纸,没人留意到,本来一派悠然自若的天子,在看见纸上某行字时,目光产生了一瞬间的凝滞。


第25章
  殿中的朝臣们都在认真阅读刚刚呈上来的供状。
  供状上历数了玄阳子往昔的恶行,这位声名显赫,被许多人视为神仙的“高人”有着非常不堪的真面目,兼具豪强与盗贼两者的劣处,谋财害命,夺人产业等等,不一而足。
  除此之外,上头还写明了玄阳子欺瞒世人的手法,他并不会什么点石成金的法术,用来糊弄人的所谓金子,其实都只是黄铜,只是赵矩手法巧妙,在旁人检查之前,悄悄将黄铜换做了大小相似的黄金,借此瞒天过海。至于跟神仙说话,只是用了些发声技巧而已,旁人进不到屋子里来,只听声音,就以为里面当真有神仙降临。
  在供状的最后,还额外点出,玄阳子其实不叫赵矩,跟徐州赵氏也根本没有半点关系,他本名叫做田东阳,是个混迹于市井中的小民。
  温晏然:“……”
  相比于一听玄阳子其实是小民就觉得这人绝对没什么了不起的大臣来说,温晏然此刻的心情堪称翻江倒海。
  原来这货就是田东阳啊?!
  可这货怎么就是田东阳呢?!
  温晏然郁郁地想,明明评论区的读者已经贴心地替自己剧透过了关键内容,她却一不小心提前将后期能起到重要作用的坏蛋胚子给直接砍翻,简直对不起那些被辛苦写出来的评论……
  果然,穿越目标没那么容易达成,未来的道路上充满了各类难以预料的陷阱,她不能因为自己看过剧透,对某些重要人物有着准确的了解,就因此小看了颠覆大周的任务难度。
  不过作为一个以昏君为己任的穿越者,温晏然多少也磨练出了一点心理素质,觉得这黑锅不能自己背,大部分还得放在田东阳自己身上――对方会有现在的合适遭遇,主要还是因为他本人缺乏作为有价值坏蛋的综合素养,选择了在根基尚浅并且不了解天子性格时,就直接甩脸色的不恰当途径。
  温晏然平静地放下供状,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殿中的朝臣。
  不少大臣们都觉得,天子说话时固然能让人一种无形的压力,如今沉默不语,那种压力却并未减弱,反倒在持续增强。
  之前那位宋侍中想,在今日的君臣对峙中,天子其实是占据了上风的,如今面上却为何没有一丝喜色?
  他略略一想便明白过来――天子并非是为了将权力收拢到手中,才想法子拿捏住臣子的错处,而是希望大臣们能反思己过,更好地辅佐于她,对方既然是一个真正的明君,又怎么会因为大臣犯错而感到喜悦呢?
  在一片沉默当中,卢沅光主动出列。
  她是户部侍郎,如今说的果然是当事犯人的户籍问题。
  田东阳本是小民,却能冒充大家子弟,并借着这个身份,一路青云直上,一直到建平才终于翻车,也算体现了地方吏治的糟糕程度。
  然而此事虽然严重,但追索起来千头万绪,以朝廷现在一堆缺员的状况,实在不便派人细查,目前只能先将对方进建平的门路厘清,按律处置。
  除此之外,田东阳的信众数量太多,而且大部分只是被蛊惑的无论百姓,这些人自然不能以罪论,所以朝廷这边需要张贴告示,再派使者深入乡里,将玄阳子的底细分说清楚,以此教化民众。
  在场的大臣都有着丰富的工作经验,在确定了玄阳子相关事件的本质后,迅速议定了善后的细则,眼看已经快到宫门落锁的时辰,袁太傅等人不好继续滞留禁中,出言告退,温晏然批了几份宵禁时的通行文书,让朝臣们各自回家。
  *
  大臣们离开后,西雍宫前殿迅速变得空旷起来。
  温晏然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倚靠在凭几上,默默反思今天的工作成果。
  张络等人本来只是安静候立,发现天子一直没睁眼的意思,担忧对方就此睡过去,不得不小声道:“陛下,天色已晚,该就寝了。”
  温晏然闭着眼睛点了点头,也不起身,女官过来在天子身上盖了一层披风,身边近侍们则将桌案轻轻挪开,用两根横杆直接穿过椅子两侧的木扣,将椅子直接抬起。
  ――这是椅辇,外表看起来跟正常的椅子没什么两样,但在制作的时候,特地留了安放横栏跟伞盖的机括,大周传承至今,宫中多有类似的方便贵人偷懒的设备。
  行至廊上的时候,温晏然伸手轻轻扣了扣辇侧。
  “停一会。”
  宫人们依言止步,温晏然稍稍坐正,抬头远眺廊外的月色。
  天上聚积了那么厚的层云难得散去了一些,露出了云后的明月。
  雪停风静,但积雪覆盖在宫苑中的屋瓦、林木、道路上头,一望无际,起伏如浪,月下的雪,就像是一片素白的海水。
  温晏然注视着面前的景色,心中忽然想起一句诗――“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盖着狐裘披风的少年天子微微笑了笑,轻声自语:“快过年了。”
  *
  池仪之前一直在斜狱那边督管玄阳子一事,知晓大臣们都离开后,又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候立于寝殿当中。
  她也是忙了一天,瞧上去却比时不时就能休息一会的温晏然还要生龙活虎。
  温晏然想,池仪不愧是评论区剧透过的未来权臣,精力果真格外旺盛……
  池仪侍奉天子梳洗,同时汇报道:“玄阳子的弟子们与京中有爵人家来往颇多,明日或许会有人过来,向陛下哭诉。”
  温晏然听完,随意问了一句:“董侯在京中风评如何?”
  池仪:“虽是侯爵之家,但董氏如今在朝中已无显要之职,平常颇为安静,听说是不大惹事。”
  ――像这样的侯爵之家,近支子女真要当官,多少还是能混上一个职位的,但想要高官显位,就需要足够的实力跟不拖后腿的运气。
  温晏然笑:“不大惹事么?”又问,“那董侯多大了?”
  池仪:“已过而立之年。”
  温晏然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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