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之一剧透》作者:天泽时若》第47/166页


  袁言时到底是有本事被先帝指定为辅政大臣的人物,得知此事后,也是慢慢想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既心惊于泉陵侯的兵行险着,更为对方计划的可能性而感到后怕――若是天子这边没有觑破那个“罗越”的身份,当真让泉陵侯的甲士混入北苑当中,温谨明的图谋的确有成功的可能,虽说这样一来,得到的皇位难免不稳,也会遭到各方势力的言语质疑跟武力反抗,却总算是一线生机。
  泉陵侯想要险中求胜,天子却是高瞻远瞩,料事在先,袁言时现下已逐渐明白,为何新帝以冲龄践祚,强势如此,却无人可撄其锋芒,实在是因为她对人物局势都有着一种异常准确的判断。
  简而言之,这是一位能逼着野心家不得不老实当忠臣的皇帝。
  *
  就在袁光禄大夫在心中感慨顶头上司的性格能力的时候,充当临时监狱的暗室内,崔氏跟褚氏的两人正相对而坐,默默无言。
  崔益闭目,哑声道:“事已至此,你我也莫要多做挣扎,老实认罪便是。”
  褚姓幕僚双目红肿,闻言只是垂首不应。
  昨夜泉陵侯既然选择了自尽,那他们也就彻底明白了这位主君的打算。
  温谨明一向极有决断,这种决断也体现在了她对自己生命的安排上。
  大周享国已久,传到温晏然这一代,已经三百余年,天子天然具有极高的权威,在这种前提下,中枢并非不能容下一皇女,也不是容不得几个地方上的世家大族。
  然而这两者结合在一起,就意味着世家能以皇女为旗帜,皇女能以世家为依仗,彼此互相联合,威胁中枢的维权。
  而且温谨明并非只有谋反的能力,她的确存在着谋反的意图,此等心意,几乎算是世人皆知,所以事败之后,中枢这边的处置方案大约有三种,一个是将两者一齐解决,彻底清除所有后患;一个是留下温谨明,灭掉崔氏等从属;还有一个就是解决温谨明,给其他人一个归附的机会。
  过了许久,褚姓幕僚才开口:“那崔君预备如何,现在就给族中写信么?”
  他的声调显得有些古怪,像是在嘲讽同僚,又像是在嘲讽自己
  崔益摇头,语气平静:“你我作为人臣,却不能辅佐主君成事,如今的首要之事,自然是为殿下的身后事打算。”
  他们虽然是戴罪之身,但到底出身士族,在表达了想跟外界接触的意图后,很快就有一位仪容沉静的内官带人走了过来,不必二人开口,就客客气气道:“陛下口谕,若是泉陵侯故吏请求为主君收敛尸身,便允其所请。”
  听到这句话,崔益并不惊讶,反倒有种果然如此的想法。
  ――当今天子若不是这样一位料事于人先的主君,又怎能窥破泉陵侯的所有布局,并将她诱入釜中?
  *
  存在感在臣下跟敌方臣下心中无限拔高的温晏然,此刻还安详地躺在榻上,遭受着熬夜的报应,同时无比怀念现在社会包括咖啡可可在内的各种甜热饮。
  北苑中虽然建有让贵人居住的横翥宫,然而此地的作用本是练兵家游猎,寝殿本不是为了议事而设,面积相对狭小,大臣们只能立在殿外,由内官把话带给天子。
  一位女官带来袁言时的请示――光禄大夫请问天子,既然出了叛乱大事,那要不要暂停春猎,率众返回城中。
  温晏然:“倒也不必,将那些叛军看押起来便可,如今泉陵侯已故,崔褚两族的代表却都幸存,就算其中还有忠于故主之人,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又道,“先将北苑的事情拟个奏疏出来,传到城里,再让尚书台那边出一个后续章程。”
  过了片刻,外头又问,天子预备如何处置崔益等人。
  温晏然笑道:“泉陵侯一心为她这些下属考虑,朕也不好拂她的面子,给崔益等人准备些笔墨,再找几匹马,找一队护卫――殡殓之后,崔益差不多也该给家里写信了。”
  袁言时听到陛下的提醒,也是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崔氏等人出生大族,不仅要效忠于主君,也要想办法顾全家族。


第51章
  温氏建国至今,已经有三百余年,地方上出现了不少根深叶茂的世家大族,这些家族延续多年,优点是根基深厚,缺点是真遇见事了,基本上没办法从故土离开,一被包围一个准。
  他们虽然很有实力,但和皇帝相比,不管是名分大义还是武力储备,都处于绝对的劣势,对于崔氏等人而言,要是选择投降的话,朝中许多大臣毕竟都是士族出身,或许会帮着劝诫一二,但若是选择反抗,说不准就是整个崔氏被族诛弃市。
  崔益处理完泉陵侯的身后事后,立刻写信给家里,要求老家那边赶紧送一些族中有名望的成员过来,再挑几个嫡系的孩子送入建平,充当人质,只要自己整个家族都在天子的掌控中,那建平这边,反倒不会急着取他们的人头。
  此前一直被认定是建州心腹大患的泉陵侯等人一朝覆灭,同来北苑的大臣们,心绪一时震动,一时也有些惶恐,那些本来有意在春猎中炫耀一下自身武力的年轻人,也开始往又乖巧又上进的方向转变。
  ――他们现在已经明白,皇帝轻易不打猎,然而一旦动手,俘虏数量都是四位数起步的。
  按照惯例,春猎中表现优秀的人,可以得到官职财帛作为奖励,往常还时有官宦家的孩子从一介白身直接被五品武官,借此一脚踏进中层官吏的队列当中的,然而此刻大部分人对此都已经不以为意,毕竟与平叛的功劳相比,春猎收获太多也相对有限,而且能获得的官位多为虚衔,并非实职。
  外头的士人在讨论封赏问题,横翥宫中目前正在议论此事。
  此次内乱能够平息,除了统领全局的温晏然自己之外,功劳最大的四人是池仪,张络,钟知微以及后来加入的萧西驰,其中部署问题主要由池张二人负责,钟知微盯死了禁军,至于萧西驰,她一弓一刀,连挑数位泉陵侯身侧高手,逼得对方无路可逃。
  参与平叛的禁军各有封赏,普通军士额外赏赐一年的俸禄,有官职者在待遇上提升了半品。池张两人之前因为已经提拔过一次,此次则升为中谒者,各自赏钱百万,除此之外,温晏然还颇有创意地把内监左右丞的官位给改成了从四品。
  钟知微本人内卫统领的职位不变,又加为昌宁侯――昌宁是泉陵郡下头的一个县,算是对回收资源的二次分配。
  至于此刻已经骑马归乡的萧西驰,温晏然给她加了怀仁将军的头衔,令其掌管冲长边营的兵马。
  ――大周在靠外的地方都设有边营,至于冲长,是庆邑的邻郡,在这个时代,官员无法在自己的家乡担任主官的职衔,而且庆邑本身也未设边营,温晏然干脆在萧西驰头上加了一个邻郡的武官实职,今后若是一旦有事,她绝对有足够的能量,直接调用两个郡的兵马。
  又考虑到庆邑这些年一向民生不安,温晏然将原来的郡守以“治事无能”的理由给免了官,又把身边的舍人高疏放过去担任庆邑郡守。
  高疏是厉帝时期留下的起居舍人――这个职位虽然品阶不高,但却是天子腹心,中枢要员,是朝中很多重要岗位的预备成员,穿越至今,温晏然冷眼旁观身边人行事,发觉对方虽无过于出彩的表现,但一直兢兢业业,处事相对清明,性情又不暴虐,适合跟萧西驰做搭档。
  由于庆邑距离建州实在太远,又是边人聚集之地,虽然郡守的品阶要远远高于舍人,但在很多人眼中,这个任命比起提拔,倒有些像是在刻意刁难,不过高疏本人并没有这种想法,作为士族出身之人,一朝入仕为官,怎么会不想要建功立业?庆邑虽然贫瘠,但若是能安定地方,便算有功。
  因为是身边近臣,温晏然特地把高疏喊过来提点了几句:“萧卿为人多怀仁念,行事也必定以安民为要,凭她的能耐,在太平时节足可以镇守半壁江山,卿家只要心存公义,赏罚有度,萧卿必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温晏然倒没有忽悠高疏,萧西驰此人的确非常爱惜族人,否则也不会在自身武力足以单骑闯关的情况下,滞留建平多年,也正因为她的这种性格,反倒不会因为自身的野心而擅动刀兵。
  不过这个评价有一个天下太平的大前提,温晏然已知大周现下的平和日子没有多久,等烽烟四起的时候,萧西驰原本的镇守之能,就会迅速变作割据之实。
  “微臣领命。”
  君臣之间的身份差异以及这个时代含蓄的说话风格,使得许多大臣都不会在皇帝面前表达出自己的真正想法,温晏然并不知晓,比起天子自己对未来的负面预判,高疏本人因为日常出入于禁中,反倒对皇帝充满了必定能使天下归心的信赖感。
  高疏的想法只是许多朝臣内心活动的缩影,那些在北苑中写诗赋的文士们,目前已经从借着对春猎以及春猎参与成员的描绘,表达对皇帝的赞美,开始慢慢转为了对温晏然的直接歌颂。
  温晏然挑了一些看过后,认为自己的实际形象跟这些文学作品中描述的样子不说一模一样,起码也是毫无关系,不过这也不重要,毕竟作为一个昏君,身边肯定会存在一群专门歌功颂德的谄媚之人,类似的赞美言辞越多,就意味着她离自己的目标越近。
  到了春猎最后几日,一直安详地宅在横翥宫内的温晏然也终于骑上马,向大臣展示了一下天子的英姿。
  许多性情持重的大臣有些忧虑,北苑中会不会还有泉陵侯留下的暗子,想要借着天子狩猎的机会行刺,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皇帝本人对自己的安排十分妥当――温晏然并未纵马,仅仅由外卫禁军与内卫禁军共同护卫着,在草地上溜达了两圈。
  禁军那边特地挑了一匹脾气温驯,个头高大的骏马作为天子坐骑,不过温晏然觉得,她还是更喜欢缺乏自身意志且配置有手刹脚刹的交通工具。
  “……”
  文士们想,养士千日,用士一时,陛下骑马的表现不够威武没关系,他们完全可以在作品中加以润色。
  一直等春猎平静落幕,温晏然带着群臣姗姗回朝后,对泉陵侯叛乱一事的处置才正式开始
  作为多年宿敌,郑氏那边居然一反常态地开始替崔氏说话,表示大家虽然以前有点矛盾,但只要对方归顺建平这边,那他们愿意在皇帝陛下的领导下,与之和睦相处。
  郑氏的决定也是通过深思熟虑得出的。
  其实郑氏族长郑晟德在刚得知泉陵侯偷偷带甲士到北苑的时候,他的直接想法是趁此机会彻底干掉与家里横亘着血仇的老对手,不过一想到御座上那位新帝,本来沸腾的心绪又迅速冷静了下来。
  现在的皇帝跟先帝不同,先帝常年沉溺于享乐之中,虽然对权力有着作为皇帝的敏感性,却不喜欢理政,给了底下大臣很广阔的发挥空间,不过一旦让那位御座上的君王觉得不适,又很容易被贬斥下狱。
  同样是掌控住禁军的帝王,厉帝行事不顾道德大义,所以难以汇聚人心,至于如今这位天子,则简直将明察秋毫做到了极致,哪怕郑晟德这样经验丰富的老臣,也得多琢磨琢磨皇帝的意图。
  郑晟德:“为父本来有些不解,如今却明白了陛下的打算。”
  郑引川:“请父亲大人为孩儿解惑。”
  郑晟德:“宗亲叛乱,在哪朝哪代都是大事,但陛下当时却迟迟不肯回銮,一定等春猎结束后,方才起驾回宫。”看一眼面色还有些迷茫的儿子,进一步解释道,“陛下此举,是在告知我等,这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郑引川不解:“与谋反相干,怎可能是小事?”
  郑晟德感慨:“陛下轻轻松松便将此事平复,甚至未曾影响到春猎,还不是小事么?对于旁人而言棘手,对天子而言,却是轻而易举。”
  郑引川懂了,既然是小事,那他们要是跳得太高,说不定会给皇帝留下得势不饶人的负面印象,对前途不利,就算有意落井下石,也得等皇帝做出了斩草除根的暗室之后才能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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