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女子记事(双重生)》作者:青桥细雨》第2/72页
“姑娘、姑娘,几位小姐来了。”春慧打帘,冬清伴着一群华服小姐进屋。
打头的人头上斜插一孔雀挂玉珠钗,珊瑚色缬褶裙上挂了个如意堆绣香囊,腕上戴着一对翠玉镯。一双眉蔬目朗的丹凤眼,菱口红唇,尽善尽美。另外三位着黛绿、冷黄、湛青罗衫,头戴珠钗,相貌上佳,一人恬雅柔弱、温婉可人,一人礼节周到,举止皆雅,另一人眉眼灵动,古灵精怪。
未进门就听见打头的人高声说:“这回可是我说对了,小妹指定在书房。”
李婠转头便见大堂姐李嫦,李娟、李姝、李妍四个姐妹并着各自丫鬟婆子前来,忙上前招呼,“今儿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了,你们怎么一起来寻我?”一面说,一面引她们在暖阁坐下。
“我们前些日里都在禧乐园聚,成日里不是品茶焚香,就是赏花赏月的,好生无聊。今儿我可巧得了个京里的稀奇玩意儿,得大伙儿一起吃才热闹。你这儿东北角地方大,又有个小厨房,我们就来了。”李姝脆声说道。
边说着,春慧带着瑞珠、绿阑两人奉上装有时令鲜果的冰盘,各色冷饮,诸如杨梅渴水、绿豆水、椰子水等,秋灵则带着趣儿在房间四角的如意盘里多加了些冰。
李嫦端着椰子水喝了一口,说道:“喝口椰子水,着实凉快了不少。” “不算凉快,今日小妹这地儿可要热闹起来了。”李姝打趣说道。
李婠笑着接话:“不怕他热闹,就怕他不热闹。但这个热闹又是怎么一个热闹法?稀奇玩意儿是怎么个稀奇法?”
“这是我前日子得到的一个新鲜吃法,是京里才兴的,先备汤,老母鸡、羊棒子骨、鸭架、牛骨各一,当归白芷,党参大枣,生姜枸杞大葱适量,备好了都装瓮里熬上一日,在准备些牛羊肉薄片,丸子、排骨、酥肉、豆腐、粉条,各色时令蔬菜,这便齐活了,要吃时,就用小炉炜着,自己下菜,再备些芝麻酱料蘸着吃就成。”李姝描绘起来。
在一旁的李娟、李妍细细听着,并不随意插话,听到此处,各自说道:“这吃法倒是新奇,不过听起来到适合隆冬吃。”“夏日炎热,有个暖炉岂不更热?”
“对喽,这就是为何我们都来寻小妹。夏日里,在冰房里吃暖锅,与冬日头,在暖房里喝冷饮,这岂不是人生两大快事?快快快,你们跟桩子样的杵着干嘛,快把我带的汤品、暖锅拿去善厅置办起来。”李姝说道。
李婠道:“膳厅小,不能宽坐,外面日头又毒,还是摆在厅堂吧。我身边的柳妈妈前日染了风寒,下面没个主事儿人,我看暂且这院里不拘大小丫头婆子,并小厨房那边的妈妈,都暂且听姝姐的身边人的罢。”话音刚落,众人齐声应是,各自忙活开来。
期间美味自是不必赘述,一阵推杯换盏,酒足饭饱后,丫鬟婆子上前奉上茶盏,帕子,又把残羹冷炙,桌椅杯盘一一撤下,留下几姐妹闲话家常。
丫鬟婆子走后,几人喝茶消食,你一言我一语,聊些时下趣事异闻、才新的衣钗花样,倒也快活,只是最后又聊到了府上近期最大的一件事儿,宁哥儿的婚事,众人皆默然不开口。
谈起这桩喜事,李姝原本活泛的性子也沉寂下来,她放下茶盏,重重叹了口气,有些赌气的开口:“连姐儿有甚不好,府上谁不夸她一句蕙质兰心?只二太太好狠的心,偏生把两人拆开,做棒打鸳鸯的恶事。”
李姝所说的连姐儿便是老太太娘家兄弟的孙侄女儿顾连衣,因家道中落,无以为继,她老子娘便送她来老太太膝下教养,平日里,吃穿住行皆同众小姐一样,几人最是亲厚不过。年岁大后,与府里二公子李康宁私下来往,两人情丝暗许。没成想,二太太知晓后,转身求了老太太,把顾连衣许给了外地一中下县尉之子,又转身给宁哥儿定下上都护府司马程家大房次女程韶仪,生生把这对鸳鸯拆散了。
平日里,李姝一声声“嫂子”叫得最勤,此番事一出,着实让她恼恨。“我是真真以为有情人能终成眷属的。这下太太如愿了,两人各在一处,二哥哥成天喝得烂醉如泥从外面回来,连姐儿也远嫁外地,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形。”说着更是气不过,手在桌上重重的拍了两下。
“可别,仔细手。”一旁的李妍忙放下茶盏温声劝慰。连姐儿平日子和她的关系要好过其他人三分,如今说嫁就嫁的,她心里也难受,但这样抱怨的话姝姐儿能言,她却不能说出口。二太太何氏只一子一女,女儿便是口含埋怨的李姝,另一便是被棒打鸳鸯的李康宁,她则是府上二老爷李自仁妾室秦氏所出。
李婠心中暗想,依梦中情形,连姐儿所嫁中下县尉三子在学业、官场并无建树,临到头也只是个县丞,但为人中正,爱重妻儿,人品上佳,是个极好的丈夫人选,且连姐儿婆母和善,家风也清明,十分美满。遂并不言语。
李嫦顺着她劝慰了两句。只一直不怎么开口的李娟轻轻地说道:“照我说,这原本就不对的。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前如此本就惹人诟病,这事儿从根子上就歪了,岂能结出好果?现宁哥儿与程家大房次女许下婚事,才是去邪归正了。”娟姐儿姨娘康氏乃秀才之女,为人恪守本分,礼节大过天,是一等一的规矩人,她教养子女便也如此,平日里也读的也是些《女戒》《女训》的书。
李姝听后也反驳不出来,可这话听着却让她心理难受。她看了眼李妍,见她低眉不语,怕是默认,心里又一阵不适。就在此时,只听李婠直言道:“这事儿我也不敢擅言对错是非,不过想评上几句。一则圣人亦有七情六欲,连姐儿宁哥儿两人虽情丝暗许,但也发乎于情,止乎于理,并未做甚不堪之事,怎会惹人诟病?二则,只听冰人三言两语,只看小像几笔,岂能真正知晓对方人品相貌?此等盲婚哑嫁,说成是去邪归正,我亦不敢苟同。”
“小妹好厉的嘴,说是不敢善言对错,但句句都是歪理。但你须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以来便是如此。”李娟皱眉说道。
“呵,自古?自古如此,便对吗?我所言,哪句不是理?既然是理,为何世人不尊理?”
“罢了罢了,你们两人怎么又拌起嘴来了,仔细伤了姐妹和气。”李嫦出声打断,“事既已成定局,多说无益,多说无益……”
就在此时,外屋下人拿着长杆挂起竹灯,冬清进屋不敢打扰,远远地行了一礼,左手拿着一红烛,右手作捧心状护在火苗旁,待得了应许后,往四角铜制花纹灯座处点亮了灯芯,又把祥云镂空灯罩盖上,复默默行礼下去了。
李嫦方觉天色已晚,朝着李娟、李姝、李妍三人方向说道:“时辰也不早了,明日十五还要早起去向老太太请安,我们便先回,留小妹好生休息才是。”其余三人点头应是。
三人走后,李婠又听了夏菱回禀,处理了院中些许杂事,便入睡了。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鸡鸣未过三声,隔间外小床上的夏菱轻手轻脚的起来,披了外衣,手脚麻利的打理好自己,点了灯去唤李婠起床。
门外站着秋灵、冬清以及瑞珠、绿阑、趣儿等大大小小四五个丫鬟,或是捧青盐、清茶,或者捧面巾、铜盆等事物,待开了门,秋灵、冬清两人进去,三人各司其职,动作麻利,整理内务,伺候主子刷牙洗脸,穿衣打扮。李婠夜里梦多,天又太热,早上醒来脸色不好,遂道:“胭脂涂深些,那什劳子粉就不必了。”
不多时,李婠打扮妥当,去了膳厅。几个丫鬟捧着食盒鱼贯而入,布菜摆桌。早膳不多但格外精致,几个小巧的豆腐皮包子,并莲叶羹和几样小菜,和一碗鸡汤。李婠略微用了些就带着春慧、秋灵去了上房。
李婠前脚刚出了院子,夏菱后脚就和冬清抱怨道:“府上份例事物好生敷衍,前两日领的紫粉格外浮,一点都不贴面,难怪姑娘不爱用。”冬清点点头,“你说得是。”夏菱看她煞有其事的点头,以为有甚话要说,等了半天,又不见她言语,顿时气结,收拾完了就撇下她和别人唠嗑去了。
话分两头,这边李婠看日头尚早,便从花园子穿过,朝西南方就抄手游廊去上房。
在游廊时,对面好几个丫鬟婆子并一个小厮众心捧月护着一个年轻公子走来。只见他身穿了件绛红吉祥锦袍,腰间系着青色纹锦带,体型挺拔,眉目清正,一派好风姿相貌。那人也看到对面之人,停下脚步:“小妹有礼。”
“大哥哥有礼。”李婠回了一礼。双方下人也各自见礼。
“大哥哥可是从上房回?”
“正是。”
“倒是我晚了,本来起得早,只是在园子里耽误了些时辰。”
“倒也不晚,众姐妹都没聚齐,只是我今儿个学里有课,所以早些。”李康荣提到“学里有课”时颇为含糊,语气有些不自然。
李婠只当未觉,两人各自说了两句家常话,就各自离去。
第3章
穿过垂花门,一小丫鬟边打帘,边高声说道:“六姑娘来了。”一灰绿缎袄方脸婆子连忙迎上前来,“老太太她们正说着姑娘呢,姑娘就到了。”这婆子姓夏,是打小伺候府上老太太的,从顾家到了李府,家里的小姐少爷都会给几分尊重,李婠遂微点头问好,“嬷嬷安好。”“诶,好、好。”周嬷嬷一边笑着一边把李婠往引。
两人穿过报厦到了正厅,只见一老太太身着深紫菊纹锦软缎,手拿一串佛珠坐在软榻上,脊梁挺直,面带严肃,不苟言笑。厅堂之上,左垂首大太太季氏、二太太何氏二人,右垂首李嫦、李娟、李研三姐妹依次落座,李婠先朝祖母行礼后,一一拜见过去。
方落座,便听季夫人说道:“六丫头这身倒不若平时打扮。”“可不是,素雅了些,不过这样打扮看着倒是长大了。”周嬷嬷也在一旁帮腔。
上首的老太太也把目光转过来片刻,而后说道:“是有了些变化,不过还是一团孩子气。”李嫦笑着开口:“变化的可不止穿着,小妹同我们姐妹念学堂时身量最矮,现也抽条了。”其他姐妹提到学堂之事均说笑起来,只左边季夫人、何夫人两人笑容勉强。
究其缘故,就不得不提几年前一桩趣事。
故李宗显老太爷与顾李氏有五子一女。长子李自成、娶妻季氏,育有李婵、李嫦、李娟、李康荣姐弟四人,其中李婵远嫁京城,李娟为庶出。次子李自仁,娶妻何氏,育有李妍、李姝、李康宁三人,李妍为庶出。三子李自德,娶妻朱氏,有一女便是李婠,只二人早年逝世,另外,四子李自新与一女李自秀一个外放做官,一个嫁去外地,暂不多叙。
只说李家第三代虽子嗣繁盛,但只得李康荣、李康宁两个哥儿,女子众多,遂在启蒙时并未请闺塾师,而是在家中组了家学,请了梁州一落第秀才启蒙教导。两子至十岁左右,梁州大儒王启欲收门徒,李府欣然前往。王启为昔年三甲,才高八斗,在朝廷上因党派之争落败,辞官回乡,欲相效仿圣人,开坛讲学。
这日,李府送二子前脚刚走,李婠在后作男童打扮,自行驱车到了王家。此时王家角门来拜师者络绎不绝,李婠自称李府三子李康君,因事来迟,未与兄长一道,遂独自前来,门房看她打扮富贵,便放行了。
到厅前,一老者居上座,众小郎站在厅中,外面围着不少婆子下人。又过片刻,待人来齐,几个小厮上前摆上数张小案,上各有笔墨纸砚,众人虽有不解,但行礼后一一落座。
“答案写在纸上即可。”王启抚须,开口考校,他出题随性而为,从《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到《幼学琼林》《千家诗》再到《古文观止》《增广贤文》,四书五经,农书工书,正史野史均有涉及。而后或是让人画一副花鸟画,写一首边塞诗,或叫人写写读书之道,算算九章算术。日头西落时,考校方罢。
众人都去歇息时,王启接过答卷,验看起来。其中几份笔迹端正,言之有物,作答上佳,遂把这几人叫来。
他拿起手中一份答卷,问道:“李康君为何人?”“学生李康君。”李婠上前恭谨行礼。
王启虚着眼看过来,心里暗想,这小郎身量尚小,只到他腰部,年岁指定还小。他所出之题繁杂琐碎,有些偏难刁钻,能全对的只他一人,称得上天赋上佳。问道:“今年几岁?”
“回禀先生,学生虚岁有七。”
“可治四书五经?”
“不曾明其意,但已熟读成诵。”
王启顿首片刻后道:“你们且等着。”他入了里屋,拿出本孤本《舆地广记》递给李婠,“你且去隔间背诵,稍后再来。”
趁此间隔,他又分别考校其余两人,但并未像先前这么详细,考校之后便让两人明日前来拜师。王启坐在堂中,添了一回茶后,就见那小郎捧书而出。他嘴角轻提,放缓声音:“可是全背下了。”见她点头承是,遂随机抽取几段叫她背诵。李婠流利背出,毫无吞吐。王启抚掌大笑三声,“好好好,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天赋,是我之幸——。”
李婠心里大喜,绷着脸,朗声说道:“多谢先生称赞。”
王启皱眉,“怎么还叫我先生?”
李婠本来一脸严肃,此时嘴角也止不住上扬,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牙齿。她利索的下跪磕头,“拜见老师。”
王启大笑,“有徒如此,畅快,畅快——切记,明日辰时准点来。”
李婠拼命抑制自己喜色,一路随下人出了角门,就见一下仆牵着她的马车上前,“小郎,怎不带个马夫,一人可怎么回去?”李婠还未作答,只听一声音从后方斜插过来,“这有何难,康君便同我一道吧。”
往后望去,见一丝绸装裹,镶金嵌宝的马车上出来一身着暗红斜纹经锦长袍的小郎,身量颇高,比寻常同龄人高出不少,且相貌堂堂,眼神带笑。李婠见他是刚刚三人之一,但她不知其姓名,遂有礼地问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那小郎见她矮墩墩一坨,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虚握,应该刚是和王启学的站姿,嘴角努力向下,做严肃状,两颊嘟起,说话还能看到漏齿牙缝,轻笑三声。
李婠不知缘由,略感不快,把眉头紧皱,接过马上缰绳欲走。
结果对方见她如此,忙开口道,“康君且慢,是为兄唐突了。”说着,从马车上下来,一仆人赶忙趴在地上,助他下脚。
“我名陈昌,见康君学识渊博,欲结交之。遂在此等候。我见康君你缺一马夫,与我同行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