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夫凶猛》作者:蘅芜月白》第117/131页


  秦牧在这赔笑了许久就是为了躲避这回事。
  虽说于情于理,他的确都不该将为国征战的将士们拒于门外。可他确有自己的私心,他的小女秦诗诗被他从小捧在手心,近些到了适婚年龄,他四处敛财,也只为筹备嫁妆,都备给这放在心头的掌珠。
  是以江家军行至他门口时,才久久不肯开城门。
  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在这里吃住上几天,可要花他多少钱啊!
  而至于为何最后他又改变了主意,那其实是因为……
  “但还请秦城主放心,江某虽是个行军打仗的粗人,但治军却勉强称得上严谨,最容不下帐中人欺扰百姓之劣迹。这么些年来,我江家军所到之处,从无一例官兵扰民劫财的案子,若真有人惘视军级,也必严惩不贷。”
  “哪里话哪里话…..”秦牧连连摆手道,面上强持的笑容勉强极了。他兜兜转转就为了掠过方才这尴尬的由头,哪想到江淮竟是这样直截了当之人,毫不避讳地主动提起,搞得他羞愧之余更连连冒出冷汗。
  秦牧只觉得头皮发麻,持杯的手都要拿不稳了,杯中的酒水溅出湿了他一袖子:“少将军何等玉树临风仪表堂堂,这样神仙般的人物让老朽……”
  “并且我们江家军在临阳城驻扎的这些时日,会尽力保全城中人不受鞑靼所扰,整军离去时亦会留一队人马赠予秦城主,聊表城主雪中接济之恩情。”
  江淮却并没有要被他打断的意思,他向来不爱听这些虚与委蛇的客套,只语速平稳地说完了方才的话。
  表达完了,就静静地望着对方,狭长的一双眼像是波澜不起的平湖,肩袖下露出冷白修长的五指,施施搭在案角,骨节泛着青白的光。
  秦牧望着他,也跟着沉默下来。
  对面是横扫千军的英勇后生,年纪轻轻便手握百万人的性命。为国征战,于自己这里受了薄待却不生怒,只端直沉静地坐在那里,言语间不卑不亢得失有度。
  这样的胆略胸怀,让他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东西都要自惭形秽。
  他正欲张口,外头却有人将帐帘掀起。
  一阵钗裙碰撞佩环叮当之声。
  伴随着一群女子咯咯笑闹的音色,竟是款款走进了数十个脂粉妖娆的舞姬。
  秦牧先是一愣,随即却像是骤然反应过来什么,向帐外愤愤地瞪了眼,便头疼地皱起眉。
  那边坐着的刘宁也跟着怔了怔,眼见着这几个舞姬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他先是吃惊地去望对面的秦牧,却见那个老狐狸刻意似的,手扶额头将脸埋在阴影之下丝毫看不出神情。再去看旁边的江淮,那人只是依旧端杯喝着面前的酒,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置若罔闻。
  两个舞姬扭着腰,转瞬便走到了两人面前。
  到了他们所坐的酒桌前,却是看都不去看刘宁一眼,两人目光一碰,似乎是相互确定了什么,转身便半掩着嘴,娇笑着绕过刘宁,十分默契地来到了江淮面前。
  “奴家久仰大少将军大名,今日可算是见着了!”
  刘宁:“…….”
  姐妹俩面容娇艳,声线更是酥得能沁出蜜来,听得刘宁面露尴尬之色,他头皮发麻地朝江淮看去。
  他还没看真切,另只涂满鲜红蔻丹的手便已经攀上了江淮的衣领。
  那舞姬咯咯直笑,半个身子就要向江淮怀中靠去:“少将军一路来实在辛苦,今日就叫奴家伺候您,为您接风洗尘可好?”


第77章 少将军可有婚配?
  刘宁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那舞姬鲜红妖艳的指甲要往江淮领子口探去的时候, 他就有些不忍心去看了。
  若是换做寻常的男子,被几个风尘美人围着投怀送抱,或许能喜笑颜开正中下怀。
  可这是寻常人吗?
  这是江淮!大名鼎鼎的大乾杀神,行走的活阎罗!
  他是什么性子?当年在京城不说话一个眼神就能轻易吓尿一群纨绔的人, 光天化日揩他的油水?…..可惜了这几个无知无畏的美貌女子…..
  他睁开条缝儿偷偷瞥一眼那边端坐着饮酒的江淮, 只一眼便吓得四肢一颤:救命!好恐怖的眼神……
  可偏生那两个舞姬却毫不知情, 或许看见了也只觉着是这少年将领玩情趣罢了, 毕竟这世间男子有几个不爱美色呢?是以并没有察觉什么, 甚至就要俯下身来,意图嘴对嘴地喂他酒喝……
  哎!刘宁实在不忍心再看, 同情地闭上了双眼。
  另一舞姬眼角余光撇到了刘宁紧闭双目没眼看的动作,也不知他的身份,但也不用多猜,对方肯定是因为她们姐妹俩没搭理他而十分不乐意罢了!
  可她们姐妹俩可没功夫搭理这老鼠脸,谁管他是哪位,毕竟, 她们二人来之前,可是被身份高贵的秦小姐千叮咛万嘱咐过的,说她们只有一个目标, 那便是坐在主位的那个年轻将军, 是以才她们姐妹才十分明确地径直向江淮走来。
  她们可不能误了秦小姐的大事,这老鼠脸在旁边一个劲儿叹气什么!
  一个舞姬哼了声,低下头就要继续向这端坐着的俊俏郎君投怀送抱。
  但别说,这郎君按理说是个行军打仗的粗人, 可却生得这样俊美, 实在是叫人看了便心神荡漾…..只是……
  她脑中骤然又浮现出秦小姐那张俏丽的脸,不由得又想起自己的来意, 悚然一惊,赶紧将那些无关念头剔了去。俯下身,一句娇滴滴的“郎君”出口,柔弱无骨似的就要把嘴朝着江淮的脸孔送去…..
  也就没有发现,其实从她们进屋的一刻起,这少年便一直握着酒盏,身子直直地端坐在主位,没动一下,不发一言。
  更没有注意到,在她们脑中还七想八想的这些时刻,座上的这位少年将领,沉静的目光却渐渐像是冰封住似的,越来越冷。
  “簌簌簌簌。”
  那舞姬还觉奇怪,好端端热烘烘的帐内,怎么耳旁忽然有风声?
  她没想太多,还想把亲江淮这件事干完,却听另一名离得稍远些的舞姬见了鬼似的忽然“啊啊啊”连着大叫三声。
  她心烦意乱极了嘴都亲不下去了,刚皱眉想骂她大白天的你在这鬼叫个什么劲儿,下一瞬便见好几缕像是青丝一般的丝线,一簌簌地,从她脸孔周围的空中飘落下来。
  这什么玩意儿?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却在对面姐妹哆哆嗦嗦的目光中,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哈哈,她变秃啦!
  大乾女子,各个长发及腰,更有甚者,视长发为衣物,为女子的脸面,若是哪个女子能有一头墨缎一般的长发,那便算是在嫁娶之事上多添了份嫁妆。
  而如今…….她这养了十几年的秀发,却被这少年手中的铁刃,转瞬之间削了个干净……
  她身子有些僵硬,一把抢过桌上的镜子在自己面前一照,面对着镜中的那颗头,只见原本青丝如瀑的脑袋现在几乎成了颗浑圆的卤蛋,她再忍不住,“哇”得一声就嚎了出来。
  那舞姬连什么秦小姐的叮嘱全忘了个干净,捂着自己那颗卤蛋脑袋,跌跌撞撞就跑了出去。
  刘宁却似乎早料到了这结果一般,扶着额头,长叹了口气将目光转了过去。
  一直高坐正中,从那舞姬进来时就逃避似的挡住眼睛的秦城主,却好像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到了,目光直愣愣地盯着主位上的少年,和绒毯散落一地的女子的碎发。
  “嘶”一声,利刃归鞘。在场人无不惊异地向那寡言沉静的少年武将望去,毕竟他们都没注意到那剑是什么时候被抽出来的。
  而江淮本人却最像个没事人,那舞姬出去了,他反而好整以暇地开始为自己斟酒,末了还向呆滞住的秦城主遥遥举杯。
  那双星目却依旧是毫无波澜:“秦城主,喝啊?”
  “……..”
  安静,极其安静。
  原本哄闹的丝竹奏乐之声也倏地停了下来,随着那舞姬嚎啕离场,都怔住了,只颤巍巍转过身去,茫然地看着秦牧,手上动作却被骤然冰冻住一般,说什么也不敢再接着奏乐了。
  刘宁却在这时候恍然一晌,甚至生出点不太合时宜的新未来。
  他望着那熟视无睹淡然饮酒的少年,只觉得这样的江淮似乎更鲜活些,甚至叫他看出的小时候的影子。好似眼前人还是当初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悉如男女老少,该干就干,有仇就报,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过了好半晌,秦牧张着的嘴巴才堪堪合上。
  他目光复杂地望了那另一名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舞姬一眼,皱了皱眉,这才反应过来似的笑拍着桌面:“少将军克己复礼不沾女色,实在令秦某佩服!佩服!啊哈哈哈哈哈!”
  “来!接着饮酒!”他飞快地对伏在地上的舞姬使了个眼色,转过脸对着江淮高举起酒盏:“少将军杀伐果断,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定力,有江家军固守我临阳城,是我临阳百姓之福啊!”
  那舞姬在秦牧的暗示下不动声色从后门逃了出去。江淮用余光撇了眼,随即抬起目光,却没去接秦牧高举的那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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