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夫凶猛》作者:蘅芜月白》第118/131页


  “哦?”秦牧看见这向来漠然的少年居然淡笑一声。
  “秦城主口口声声说我克己复礼,却依旧找了几个风尘女子来试探我,怕是并不实信我江某治军严谨,更是不信江家军有能固守城池的能耐吧。”
  江淮抬眸望向他。
  少年的眉目原本就染上几分难卸的刀刻锐气,心绪不动时,大多是淡漠冷刻的样子,可若心存质问时,那便是冰冻三尺,是边关最为冷厉的剑,直看得对方两股战战寒毛倒竖才算完。
  秦牧此时便被他这样看着。
  他当城主四十余载,头一次觉着,这城主府原来这样的冷。
  浴血的武将的气场可和他这样的文弱老臣全然不同,他一把年纪了被这样的目光望着,只觉得周身的魂魄都像被千万把寒枪利刃顶着,逼着他不得不说实话,服软讨好。
  别说回话了,他只觉得对面这小子纵然现在管自己讨要城主的玉印,他也得双手奉上。
  作……作孽啊!
  秦牧长叹了声,仰头将手边酒盏一饮而尽,尽力稳了稳心神,才蹙了眉,重新望向对面端坐着面色淡漠的江淮。
  “不满少将军说,并非老朽不信您和江家军,只是这个中…..的确是有误会!”
  江淮只静静地望着他。
  秦牧又叹了口气,目光中有些闪烁:“方才进来的那两个舞姬,其实并非舞姬,是我那幺女的闺中侍婢。老朽晚年得女,确实是过于娇纵了些,才叫她在这为少将军接风洗尘的重要场合里,还敢放人进来胡闹!”
  “不过,话说……”
  秦牧忽低想起什么似的,眸中亮色一闪,竟是带了几分期许地望向江淮:“不知少将军可有婚配?”
  刘宁:“…….”
  他有些无语,心想这老东西还真是爱女心切,还真是什么人都敢惦记。
  再看那边的江淮,依旧周正笔直地坐在那里。秦牧话音落下时,两扇长睫便是微不可查地颤了下,可也就是一瞬,眼底的一丝微动便不露破绽地又晕散开,他垂下眼帘,挡住方才余微的变换。
  “有。”
  他的回答是淡淡的一字。
  “诶…..那可有实在的嫁娶婚仪?若是没有,那其实……”听他这样淡然的一字之答,秦牧暗下的牟色又凉了几分,下意识地还想再问。
  可一抬头,正对着对方沉冷而静肃的目光,却是无论如何问不出来了。
  秦牧的心中大为惋惜,悻悻地闭上了嘴。
  而此时的帐外,一名女子攥着帐帘的手却骤然握紧了。
  她身旁的一个少女裹着头巾,仔细看却是方才被削了头发的舞姬。
  那“舞姬”望着门内那少年端直的背影,恨恨地道:“小姐别看了,您实在没必要看上这人,如此不识趣,还有婚约在身,您值得――”
  她无意间抬眸一望,瞥见小姐的神色便知道说错了话,立即住了嘴。
  秦诗诗双目紧紧盯着帐内,脸色阴沉得厉害,染着鲜红蔻丹的一双手因为过于用力的缘故,竟“哗啦”一声裂响,将挂在帐上的珠链撕裂扯断。
  “你个贱婢懂什么。”
  秦诗诗冷笑一声,低头望着自己的蔻丹道:“越是不识趣,才证明他品性愈高,这样的男子,我是一定要挣到手的。”
  “可…..可是….”红莹没敢说完,她心道,这少将军是有婚配的呀!
  却见秦诗诗冷嗤一声,倏然转过身,只对一旁侯立的侍卫冷然道:“给我查。”
  “我倒要看看,这江少将看上的便宜老婆,能比我高贵到哪里,有什么能耐和我争!”


第78章 不识抬举
  可惜“捂上了贼船没有办法”
  城主府中, 宴罢歌歇,秦牧赔着一张老脸终于送走了江淮刘宁那几尊大佛,府外驻扎营帐里的军士也都进入了休沐,城主府终于是安静平和了下来。
  方才那少年将领虽未动怒, 可那一身沉静冷刻的刀剑之气, 到现在回想来还是叫秦牧心有余悸。
  而至于使那少年心有不快的原因…….
  秦牧想到便觉一股无名火直窜心头, 几次欲有冲过去狠狠教训的意图, 可想到那丫头, 到底是自己放在手心宠了一辈子的幺女,那股火又软踏踏地败下阵来。
  秦牧长叹一声, 满头银发都似乎因为无奈而在额前微微颤着,终归是一仰头将手中杯酒一饮而尽,――
  “作孽啊!”
  有人却恰在此时掀开珠帘,从门外走进。
  秦牧刚抬头瞥了眼,待看清来人,顿时便火冒三丈, 手臂一抬,掌中银杯便被他狠狠掷在了地上!
  那杯子掉落在铺着绒毯的地面,却仍然骨碌碌滚了好远, 正好停在来人一片鲜红的裙裾下。
  “孽障!”
  秦牧登时破口大骂, 伸出的手臂颤巍巍地指着秦诗诗:“今日是什么场面,竟敢造次!”
  秦牧气得胡子尖儿都一颤一颤的:“你可知那江淮是什么人?你说想结交他,我便依了你给江家军开了城门,你还想怎样!你找几个婢子进来胡闹, 你可知惹怒了他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咱们临阳城又会是什么下场!”
  秦诗诗只盯着脚边滚落的银杯, 原本进来时还带着心思扑空的愤愤,此时听父亲这样盛怒, 心中深埋的不甘和委屈顿时便全翻涌出来,再抬头时眼泪便淌了出来。
  她红着眼眶望向秦牧:“父亲!”
  越想越委屈,声线里的哭腔也越来愈重:“女儿不过是想嫁良人而已,女儿有什么错!”
  毕竟是自小捧在手心的宝贝,秦牧看见她这样,心肠顿时便软了数分,他自然也不想叫女儿心愿落空,可却不是什么事都能由着她骄纵胡闹。
  望着她半晌,最后却还是败下阵来,只万般无奈地长叹一声,苦口婆心劝道:“可是诗诗,人家是有婚配的啊!你这样胡闹,只会适得其反――”
  “那又如何!”
  秦诗诗愤恨地吼道。她从小便是要什么得什么,哪怕是天上的星星,秦牧也能拆人给她摘上几颗,如今不过是她看上个俊俏的男人,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原本清丽的一双眸子因为委屈和不甘都染上几处猩红可怖的血丝,“不过是婚配而已,又不是已过门的妻子。何况既是我看上了他,就叫他休了那便宜婆娘又如何!父亲不替我争,还不许我自己去争么!”
  “你……你你……”
  秦牧原本软下来了心肠,登时又被她这一席话气到哑口无言,只颤抖着手指着阶下这偏执到越发无法无天的小女儿:“我真是太过骄纵你了…..将你惯成这副荒唐模样…..实在是…..”
  或许是被气得狠了,秦牧被气到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最后竟两眼一翻,直直被气晕了过去。
  “咚”一声椅背倒地的声响,门外候着的下人立时全部惊慌地围了过来,各个口中急切叫喊着:“城主大人!”
  而远观一旁地秦诗诗却毫不为所动,只盯着一群惊慌去扶她父亲的下人背影,冷嗤一声,抹了把泪,转身拂袖而去。
  *
  临阳城位在边关,不靠水,但城内却有一奇景。
  这奇景便是美誉满天下的晶雾河。
  白帝城的落月河最是宽广豪迈,晶雾河属落月河的分支,却出奇地并不像主流那样汹涌萧瑟,反而越到靠近临阳城的地方,水流竟越清澈平静,在这边关萧瑟的临阳城内,生生晕出了一片江南流水婉约的奇景。
  到了冬日,河面便蒙着曾薄薄的白雾,粼粼冰晶洒落在宁静的水面,如梦似幻。
  当地的人们都说,在晶雾河旁为一人祈福,来年准会应验。
  江淮身前的河面上,有一盏漂浮的小灯。
  岁末时日,城中百姓大多忙着操持家务,街道上甚至连商贩都没有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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