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夫凶猛》作者:蘅芜月白》第89/131页


  少女显然强端着一副架子,雪白的小脸裹在宽大的衣袍中更显得娇弱,一整副气鼓鼓的表情,坐在凳子上也是小小一团, 见他看过来, 立即便生硬地将面孔别到另一边去, 很有几分骨气地谢绝同他对视。
  江淮望着她这副模样, 唇角不觉跳了跳, 竟有一晌怔忪。
  实在是过于久违的画面了。
  将近一年的征战生活,他历尽了风霜刀剑。看遍了敌人在他长枪之下殒命, 也习惯了在身陷囹圄时挣得一线生机。累累的军功之下,他历遍的是人间的血泪,是以哪怕到了生死关头,他竟也能沉着应对,波澜不惊。
  旁人不能感同身受,只赞叹于他的筹算卓绝, 可他自己知道,这些是拿什么换的。
  尚且年轻,他已经被迫抛下了太多, 他唯愿京都自己一心牵挂的那轮明月, 能一世安好,身不染尘地在家中平安等着他归来。
  是以当他听闻林若雪违抗军令孤身赴险来看望自己时,第一时间竟不是惊喜,而是对她不顾自身安危的恼怒, 和见到她安好时心中才巨石落地的余震。
  而如今, 他定定注视着那正赌气的少女熟悉的面孔,那少女仍旧气鼓鼓着一张小脸, 两手负起抱在胸前――
  无关生死,不事家国,更无碍战事。
  只是因为他的冷淡,他的不热络,因为少女那傲娇的气性,在十分认真地,生他的气。
  有那么一瞬间,他眼前竟闪出了年少时两人同在京都的画面,那时春日美好,少男少女因为一句口角也能板着小脸争执半天,又如何想到,那样炽烈美好的青春,竟也有尽数的时候。
  窗外是晦暗不明的天光,他望着她半晌,肃冷已久的眼底竟生出一分难得的鲜活。
  林若雪余光偷看他半天,也想不明白那人怎么突然莫名地就弯起唇角,淡声笑了一声道:“是呢,是我饿了。不过如今我还有几封战报要读,阿雪便替我看着,千万不要叫什么老鼠蚂蚁的偷吃了去。”
  林若雪下意识一怒:“骂谁老鼠呢?”不过也就电光火石的一瞬,她倏地就反应过来,此时若是动怒叫他看出来,那不就是承认自己有偷吃的打算了吗?好你个江淮,数月不见竟变得这样狡诈!
  是以,她故作闲闲地哼了一声,再没吭气儿。
  好在江淮也同时转过头去,继续埋首于手上的兵书和战报了,没功夫关注她的样子。
  林若雪望着案前那个笔直专注的侧影,心里悄悄舒了口气。然后静静地坐着望着他,等待时机。
  窗外人群来往,经过江淮坐的那个方位便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林若雪顿觉此时时机大好!在那脚步声消失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一只爪子,精准地抓了一片枣仁酥,手指一动便藏匿在了自己宽大的袖下。
  那边江淮原本按着书脊的手指一顿,指节轻动了下,又继续似全无察觉地圈点下一处。
  林若雪悄咪咪举起袖子掩住自己的嘴巴:好险好险…….
  衬着这宽大袖袍的掩护,她从中探出那只紧捏着枣仁酥的手,自然而然地刚好伸在自己的嘴边。她张开嘴,小口小口地轻轻抿着。
  虞城虽历经战乱,但原本水土极好,当地的居民也很会做糕点,枣仁酥便是其中闻名天下的一道。林若雪此刻一点点珉在嘴里,那一小片酥点触及舌尖时,竟是一含即化,甜而不腻,唯余一阵清浅的甜香萦绕在味蕾之上。
  很快,一整块枣仁酥便在手里被啃得渣都不剩。
  林若雪恋恋不舍地舔舔嘴角,抬眼悄悄向那案前的侧影望去。好在江淮工作时似乎十分投入,全然没察觉她这些小动作。
  于是一个念头就出生得毫不犹豫:再吃一块。
  江淮笔尖又在一处勾画时,林若雪又以光电之势伸出手去――
  只是这爪子刚伸到半空中,对面那个原本正在沉迷案牍的身影竟微微一顿,听到什么动静似的向她这边看来。
  林若雪眼皮一跳,原本伸出的手臂紧急转弯又及时撤了回来,在江淮垂眸的一瞬支在自己额前,严肃地垂下脑袋,做沉思状。
  江淮:………
  好在他只淡淡瞥了眼,就又将身子转过去。
  几番下来,林若雪觉得他似乎并发现不了自己的异常,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后来竟连遮掩都不遮掩了,悄悄拿了枣仁酥便放在自己嘴边,望着身前那道端正的侧影,小口小口地啃着。
  江淮一直坐得十分笔直。
  林若雪嘴里嚼着,静静打量着他。
  少年好像自坐下起便一直这个姿势,身板笔直挺阔,哪怕手上翻书的动作大时,也未曾弯曲一下。林若雪出身地看着,竟真看出了几分少年将领英姿勃发的气魄。
  她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记忆中那个任性胡作非为的小霸王,就成了眼前模样。
  少年玄色战袍,完全褪去了青涩,隽美的面容覆着一层挥之不去的肃杀和冷刻。指尖翻动的战报牵系着两国安危,他一念之间,便有人要为之浴血丧命。
  他看得很投入,时而蹙眉沉思,时而又扶额凝神,林若雪几乎在他的念头转动间嗅到了刀枪剑影,看见了少时那个霸道阴鸷的少年,终于赴身于自己擅长的领域,所有的意气过往凝成一轨,铸成了如今独当一面的少年将领,在遥远苦寒的北国,白马长枪而来,军功累累,威震四方。
  烛火在他的眼睫上留下浅浅一道光影,林若雪出神望着,不经意竟咬到了自己的手指。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晚归的鸟鸣穿进窗棂,江淮似乎终于看完了案上的战报,从一片书卷中直起身来。
  狭长的眼下染上几分疲累色泽,他揉了揉眉心,似有似无地轻舒一口气,朝林若雪所在的方向转过身来。
  目光却落在那原本盛了满满一盘的枣仁酥上……
  林若雪一愣,没想到他突然转过来,当下眼疾手快,想也不想就夺过几乎空了的白瓷盘藏在了自己袖下,又使劲儿往自己这边塞了塞,望着他,一本正经道:“别看,可是你自己说不吃的!”
  对方没有回应。
  已是黄昏时分,日色西沉,屋内一盏烛火衬得氛围更加微妙,江淮半个身子坐在阴影里,她看不清,但知道他注视着自己。
  昏暗中,江淮的眼底晦暗不明:“过来。”
  林若雪一顿,略微犹豫了下,还是站起身子乖巧走过去。
  毕竟自己也是他皇后钦点了的未婚妻,这人还能因为一盘点心揍她不成!
  还没到跟前,一只臂膀就伸出来将她身子一捞――
  她面色一惊,猛得向后倒。下一瞬,自己已经稳稳坐在了他膝上,整个人都被他圈在了怀里。
  她动弹不得,脸色腾一下发烫,好在还能匿于昏暗中不叫他窥见,林若雪弓着身子只使劲儿向后躲:“江淮,你又干什么?”
  烛火“噼啪”一声溅出一个灯花落在案上,挨得几近的面孔有一晌清晰,林若雪飞速地同他对视一眼便低下头来,暗色中,少年黑白分明的眼只变得更加摄人。
  林若雪感觉环着自己身体的力道明显又紧了些,半明的光线里,少年的气息渐渐加重,那低哑的声音竟吹在了她头顶。
  “藐视军令,一意孤行,只身犯险。你自己说,该不该教训?”
  习武的少年原本身上便发烫,鼻息喷在她脖颈更是挠得人酥麻发痒,林若雪下意识想躲:“我……我本不是你们军中之人,你们军中的规矩于我……作不得数――”
  “作不得数?”像是被她这句点醒了,江淮顿了半晌后,却是凑得更近。
  “的确呢,按军规处置,是当领三十军棍。但阿雪又并非军中之人――”
  江淮的呼吸竟是越发灼热,微微躬身,面孔抵在林若雪的头顶,原本环在她肩膀的那只手却是不怀好意地渐渐向下移――
  待林若雪猛然惊觉他的手掌放在了自己的什么部位时,江淮低哑的声音竟又凑到了耳边:“不领军规,那便用家法管教罢――”
  没等她反应过来,江淮的小指一勾,遮在她身后的衣袍就被轻松掀起,不等她惊呼,那纤长有力的五根手指已经在她背后高高扬起――
  ”啪啪啪啪“
  是皮肉相贴的连接脆响,在这过分寂静的屋子里显得越发突兀。
  动手的人是为着她犯傻赴险的事存心给她教训,手下自然不会留情。
  林若雪呼吸一滞,那刺痛瞬间便在自己臀上炸裂开,娇嫩的雪肤上是一片火热的痛。
  空气短暂地凝滞住半晌。
  直到她彻底反应过来自己的屁股刚刚遭受了什么,瞳孔倏地放大,高声大吼:“江淮!!!”
  没想到那人非但不慌,反而更变本加厉地贴上来,一字一句声色嘶哑,像吐着信子的蛇一般地低声警告:
  “你若想叫全营的人都知道你不听话被我揍屁股,尽管叫得再大声些。”


第56章 掠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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