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畜生》作者:风起鹿鸣》第31/119页


  醒来后的沈承安依旧是孤身一人,他平躺在空旷的大床上,屋外的大雪压碎了枝头,发出树枝断裂的响声。
  咔嚓、咔嚓,闹得沈承安再也无法入睡。
  沈承安猛地坐起身,用手撑住额头,粘腻的汗水打湿了他的指端。
  他无法控制地去回忆那场梦的细节,却没有一丁点儿熟悉的作呕欲望。
  ——为什么只有盛霜序是不一样的?
  沈承安从没在韶清身上产生过这样的情绪。
  他绝不会承认是自己犯了错,他试图用恨意去解释自己的愤怒,一切都是盛霜序自找的——他离他越远,他就无法克制地想要去伤害他。
  但沈承安不能将这一切自圆其说。
  他早就无法掌控一切了,从对盛霜序的性欲依赖起,他就堕入了已遗失多年的、欲望的深渊。
  掌控欲只会叫他越发气急败坏。
  梦中那个放荡的盛霜序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沈承安懊恼地抹去额头上的汗,喉咙干涩发痒,脸颊火烧似的滚烫。
  他要去餐厅倒一杯水喝,他需要冷静。
  沈承安走出卧室时,冷风穿过他单薄的睡衣,冻得他一个哆嗦。
  客厅的落地窗大敞着,外面还在下雪,风挤进了室内每个角落,吹得遮光的纱帘七扭八歪地乱飞,发出布料展开绷紧的砰砰声。
  外面的世界白银素裹,雪地反得天空整片红光,沈承安在白茫茫中看到了个模糊的瘦削身影。


第36章 青蛙
  他顾不上寒冷,快步走了过去。
  盛霜序裹着厚外套——他从衣帽间偷来的、沈承安的黑色毛呢厚外套,厚外套相较盛霜序大了很多,将他从头裹到了小腿,他曲腿坐在阳台的走廊处,纤细白皙的脚踝裸露在外,双脚被冻得通红。
  盛霜序指间夹着一只烟,火星忽明忽灭,他安静地吸了口烟,并没意识到沈承安已经发现了自己。
  风扫过雪地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盛霜序胳膊搭在栏杆外,随手抖了抖烟灰,冒着火星的烟灰从烟头扑棱棱地落到栏杆下,融进雪里,直至看不见。
  盛霜序从始至终都微微仰着头,沈承安的目光从他的喉结滑动,落到那双吐云吐雾的唇上,盛霜序每次吐烟时,嘴唇润润的,看着很软。
  沈承安心跳开始加速。
  但这里实在是太冷了,他不得不打断沉迷于自己的世界里的盛霜序。
  沈承安哑着嗓子说:“你大半夜坐在这里做什么?”
  盛霜序吓得一个激灵。
  盛霜序就是趁着沈承安睡下,才有了偷偷跑出来抽烟的勇气。他被房东赶出来的时候太匆忙了,甚至没有厚点儿的外套,他想出来看雪,便只能借了沈承安的穿一穿,没想被抓了个正着。
  他的烟瘾从未如此强烈,近乎席卷走了盛霜序的理智——他明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冲动,可他忍耐不了。
  只有他点起烟,烟雾缭绕中,他才能在恍惚中看到盛语薇的脸,他即将要去扫墓的、妹妹的脸。
  他不敢直面的罪恶,都会随着盛语薇的忌日一同席卷而来。
  他戒断已久的烟草在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犯瘾。它既是毒药,也是解药。
  偷穿别人衣服不是什么好行为,盛霜序应当立即走回去,脱了还给沈承安的,但他只是慌张地拉紧厚外套的衣领,来不及抖的烟灰从他指间滑落,落在了沈承安的衣角,黑色的毛呢就溶解了烟灰,黏了几个很难掸去的、灰白的点。
  盛霜序一动不动,垂着头向沈承安道歉,说:“对不起,我烟瘾犯了……”
  沈承安的眼睛里看不出丝毫波澜,他没有说话,视线却顺着盛霜序裸露在半空中的、纤细的颈背望,他的视线穿过毛呢大衣与皮肤的夹线,借着雪地反射的光,提取到黑夜里黯淡的红色——那是一只被衣物压褶的蝴蝶结,沈承安最熟悉的款式:他为了羞辱盛霜序,亲自挑选的红裙子。
  沈承安喉结滑动,他走出卧室本是为了找杯水喝,现在看着盛霜序,他的喉咙越来越干涩,好不容易忘记的那刚做过的、荒唐的梦,再度不受控制地往他脑袋里挤。
  沈承安说:“老师,你进来吧,把客厅的窗户关上。”
  这件毛呢大衣下的盛霜序正穿着裙子,沈承安无法控制地想,盛霜序的上半身看起来至少是光裸的,只有那条红色裙子,可裙子下还是朴素的男式四角内裤吗?
  盛霜序没有说话,他没想好该怎么应对,尼古丁迷醉了他的脑袋,叫他做出这种事情来。
  他不敢站起身,他怕任何动作都将自己暴露在沈承安的目光下。
  即便他已失去了尊严、甚至也不再惧怕羞辱,但他还是不想让沈承安发现毛呢大衣下的裙子,沈承安只是一个外人,这是盛霜序的秘密,他与盛语薇之间的秘密。
  尽管他的秘密已没什么隐瞒的价值。
  “你在犹豫什么?”沈承安被无名的躁动冲昏了头脑,盛霜序越是无声地排斥,他的控制欲就又在作祟了,“盛霜序,你要听我的话。”
  “进来,把窗子关了,脱了我的外衣。”
  -
  盛语薇第三次试图自杀未果后,盛霜序辞掉了自己的兼职。然后是第四次、第五次——直到盛霜序已经习惯彻夜未眠地抽烟,反反复复地计算他们的开支。盛语薇生病,陌生人有太多的不确定性,故而盛霜序不敢找室友合租,只能独自承担房租。
  盛宗钰对他们兄妹不管不顾,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临开学和学费。
  兄妹二人最后坐在一起聊天是在圣诞节的前一天,那天的盛语薇表现的相当正常,她甚至还向盛霜序开了几个玩笑。
  盛语薇盯着电视里的广告发了会呆,突然说:“哥哥,我也想做老师。”
  因为病越来越严重,盛语薇的精神不足以支撑她去专注于某一项精力,她已经很久不去上学了。
  盛语薇利落地点了支烟,把长发捋到耳后,手臂从睡衣中裸露,露出枯瘦的手腕,以及上面那无数的刀疤,她继续说:“我想好好活着。”
  盛霜序不理解她为什么会说这种话,还是赔笑着说:“没事儿,你要想读书的话,我供得起。”
  他在说谎。
  他连自己都供不起。
  盛语薇抿了抿唇,说:“我不为别人活了!这回是为我自己。”
  白烟从她口中缓缓吐出,她苍白的手指开始剧烈地颤抖:“我刚刚看见青蛙了,哥哥。”
  伴随重度抑郁而来的是无穷尽可怕的幻觉和幻听,盛霜序知道盛语薇活得很苦,随着年纪增长,她的痛苦不降反增,她就坐在盛霜序身侧,人却仿佛不知不觉地去往了另一个地方。
  “我最近总是梦见自己变成一只黏在水泥上的青蛙,”盛语薇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说,“听起来有点痛苦,其实就是躺在水泥里,什么也不做。”
  那个时候的盛霜序也只有十八岁,他抓不住妹妹已经飞走的灵魂,只能用力握住她的肩膀,试图留住她躯壳。
  盛霜序强作镇定地问她:“……青蛙为什么黏在水泥里?”
  盛语薇的思维最终远去,她说:“我不知道……可是水泥什么时候能干呢?”
  她愣了一会儿,忽地剧烈地发起抖。盛霜序紧紧抱住她的肩膀,试图让他崩溃的妹妹冷静下来。
  盛语薇又开始哭泣,她的泪水几乎流尽了身体里的水分。
  盛霜序说:“你不要怕,哥哥在这儿呢。”
  盛语薇手里的烟落到地板上。
  “青蛙本来就不该在水泥里”她哭着说着令盛霜序难懂的话,“水泥是不会干的。”
  再后来,十二月二十五号那一天,盛语薇的最后一次自杀成功了。


第37章 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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