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春雨》作者:明月倾》第249/277页


  那无数个委屈的深夜,噙在眼眶里的热泪,无尽的心酸,和如何追逐也得不到的认可……
  如果早一点该多好。
  那些春花和秋月,那些朝朝暮暮,如果自己能依偎在她怀里,像卿云一样倾心信赖,像凌霜一样肆无忌惮地闯祸……
  偏偏是在这时候,在她要嫁为人妇的时候。
  但好在她是向来坚强的娄娴月,花一样的美,雪一样的娇,却有剑一般的锋利,铁一样的坚硬。
  “没关系,娘……”她甚至笑着安慰娄二奶奶,尽管她自己也在哭:“没关系的,我很快乐,我在家里的每一天都很快乐,我和凌霜和卿云都很好,你已经是世界上最好的娘亲了,因为你让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我现在的人生,就是我最好的人生。”
  娄二奶奶的眼泪顿时如泉涌,她几乎说不出话了,只是摸着娴月的脸嚎啕大哭。
  “我的娴月,我的娴月。”
  她愧疚地叫着娴月名字,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泪如雨下。
  让她怎么说呢,那些恶毒的揣测,毫无来由的偏见,每一次的伤害,训斥,每一次索取她的退让,因为知道她是最想要自己认可的那个,所以每次总把她放在最后考虑……
  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能弥补这十四年的欠缺?
  如果不是她要出嫁了,甚至都没有一个契机,逼出娄二奶奶心里深处的话来。
  “太迟了……”娄二奶奶因为悔恨而痛哭:“以后就算我想弥补,也再也没有机会了……”
  “怎么没有机会了?娴月只是跟贺云章结个婚而已,又不是死了。
  昨天还说呢,也就一刻钟的路,随时回家住几个月又怎么了,难道结了婚你们就不是母女了?有的是机会相处呢。”
  凌霜的声音立刻响起来,她可不管什么吉利不吉利,直接也挤进轿子来,一番话把正抱头痛哭的母女二人都气笑了。
  “我们娘俩说正事呢,娴月大婚的日子,你别在这说疯话。”娄二奶奶骂道。
  “我说的是实话嘛,本来就是啊,你们今天说清楚了是好事,以后有的是机会相处,日子还长着呢,你们想相处今天就能相处,正好,娘跟着娴月去看看贺家,我早上还说呢,凭什么不让娘家人送亲,就要去,爹娘都去,卿云也去,都去看看贺家,把把关,不好吗?非要在家愁云惨雾地哭女儿干什么?
  还说不吉利,我看大喜的日子把新娘爹娘都搞哭才不吉利呢。”
  凌霜立刻大发议论,娄二奶奶和娴月眼泪还没干呢,又被她逗笑了。
  “你别在这发疯……”娄二奶奶刚要训她,却听见轿外一个带笑的声音道:“晚辈倒觉得三妹言之有理。”
  说话的自然是贺云章,凌霜立刻把轿帘一掀,娴月拿扇子挡住了脸,那边贺云章也垂下眼睛站到一边避让,守礼得很,但凌霜知道这家伙可未必守礼——还没过门呢,先管自己叫上三妹了。
  “哼,谁是你三妹,我的话当然有道理,还用你说?
  还不快叫顶轿子来,把你岳父岳母抬过去,对了,要是别人问起……”
  “自然说是我的主意。”
  贺云章笑着回答道,凌霜早看穿了,这家伙,今日能娶到娴月,心情估计好得上天了,别说自己这点小打小闹让他背黑锅,就是自己家人冲过去把贺家拆了,估计他还在旁边拍手叫好呢。
  娄二奶奶和娴月说开,那股冲动的劲就过去了,这时候又恢复了素日当家的稳重来,沉吟道:“还是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横竖有贺大人呢,到时候说是贺大人的主意就行了。”凌霜对自己娘亲了解得很:“再说了,本来这规矩就不对,一样办喜事,怎么娶女儿的就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的呢,咱们家就得冷锅冷灶凄风苦雨的,不如过去一起热闹。
  再说了,官家亲自主婚,多热闹啊,一辈子也未必能见一次呢,娘就为了那点规矩不去看?”
  娄二奶奶还在犹豫,娴月已经把手放在了她手上。
  “我想要娘送我过去。”她轻声道。
  十四年来,这大概是娴月对她提的第一个要求。
  娄二奶奶的鼻子顿时一酸。
  “好。”她再没说别的话,只是答应道。
  “好了好了。”凌霜拍手叫好,笑嘻嘻道:“还不快把轿子抬过来,不然真误了接驾,只怕我们贺大人要挨板子了。”


第156章 官家
  果然最熟悉官家的还是贺云章,别说在街上耽搁那一下,就是真耽误上半个时辰,也误不了接驾——天子出行,御驾出宫,实在不是一句摆驾就可以直接出发的。
  一路走过来,长安道上遍布御林军,道路上洒扫之后,黄土铺地,街道两边用明黄幛幔遮挡,先是宫中的明光卫先行,再是仪仗,然后才是天子銮驾,路边尘埃里跪倒无数百姓,京中百官更是齐齐到贺家接驾——这才是圣上主婚的意义,天子都亲自来了,京中还有哪个官员敢不来恭贺这场婚礼?
  除却几个年老的宗室和告老的三公,百官齐聚,外面的宴席铺得如同国宴一般,据说开了几百桌流水席,也只有贺家了,这样的家底,又有这样的如日中天的权势,能办的起这样的宴席。
  这样的热闹下,娄家父母亲自送亲这点小小的违礼,根本就无人在意了。
  就是在意,也不敢提,这是贺大人的岳父岳母了,谁敢挑剔?连宫中的主礼官也没说什么。
  午正一刻,天子銮驾到了贺家,百官都跪倒接驾,贺云章一人亲自上前,行过礼,亲自扶天子下了御辇,旁边早有宗室王亲和德高望重的老臣上来随行,说些“恭喜圣上”之类的话,毕竟贺云章号称天子门生,今日大婚,自然要恭喜圣上。
  官家今日也是抱着消遣的心来的,见他们凑趣,于是笑道:“朕今日是知道富贵田舍翁的乐趣了。”
  就算天子,也是男客,是不进内帷的,好在丽妃娘娘虽未出宫,老太妃却早早到了,外面百官朝过天子,里面老太妃带领三品以上的诰命面圣,只在阶下远远跪着看了一眼,娄二奶奶作为岳母,虽无诰命,却也混在人群中,不知道内侍和官家说了什么,官家笑道:“该请亲家来一见的。”
  饶是娄二奶奶天不怕地不怕,这时节也吓得手心冒汗。
  娄二爷倒是镇定,他当年中举人,也并不高,没有面见天子,只是琼林宴上远远看过一眼,如今天子摆驾在贺家的仲慈厅,召娄家父母过去对谈,实在让夫妻俩都有点战战兢兢。
  贺云章亲自引他们过去,进门时只是微笑着嘱咐道:“泰山莫慌,官家向来是平易近人的。”
  娄二奶奶跟在娄二爷后面进了门,强自镇定,行了礼,果然还没跪下去就让免礼赐座了。
  官家像是真想体验下民间富家翁的生活,还朝娄二爷笑着问道:“亲家今年高寿?”
  娄二爷凳子还没敢坐,又连忙站起来,跪下去回话道:“回禀圣上,微臣徒长四十有九。”
  “倒比朕还年轻十来岁呢,不像朕,胡子都白了。”
  官家笑道,旁边的宗亲和大臣都笑道“圣上英武,比娄大人看着年轻多了。”
  娄二奶奶也是胆大,趁机还偷瞄了一眼,匆匆一瞥,只觉得是个极贵气的中年人,穿着明晃晃的龙袍,蓄了须,容长脸,看起来养尊处优。倒也没觉得十分畏惧。
  官家又寒暄了几句,外面礼官催道:“禀圣上,吉时已到。”
  “走吧。”
  官家起身来,随扈的王室宗亲和大臣都连忙过来搀扶,只听见官家笑道:“干正事去了,朕还是第一次给人主婚呢,要是有错漏,你们可要提点着朕。”
  宗亲和大臣们自然又是连连称赞,说着些什么“圣上英明睿智,事事周到,臣等智慧,不及圣上万分之一……”之类的谄媚的话。浩浩荡荡一拨人,就往正厅去了。
  厅中早已备好席面,要是寻常喜事,当中两张椅子,自然是给贺家的父母,但贺云章亲父母早不在了,名义上的父母也都已去世,贺家的长辈只有一个文郡主,原本是要文郡主受礼的,但天子驾到,自然主位摆上了明黄的龙椅,老太妃在官家面前一直是如太后待遇,椅子摆在官家左侧身后,文郡主反而没有入座了,和观礼的命妇们一起站在斜后方。
  官家进来,见到这阵仗,笑了,道:“这真是喧宾夺主了,把贺家正经长辈都挤得没地方了。”
  “贺家蒙受君恩深重,圣上才是主,臣等都不过是沾圣上的光罢了,自然请圣上上座。”贺云章到这时候才淡淡地说了一句。
  众人谄媚许久,不及这一句,官家立刻就笑开了花。
  “倒也有几分道理,”他朝老太妃笑道:“母妃,那咱们就来受这个大礼吧。”
  老太妃也笑了。
  “贺大人是说笑呢,咱们可别当真,文郡主,快来坐下吧,你是正经长辈,等会新人行礼,还是要拜你呢。”
  文郡主本就是强撑病体来受礼的,要不是官家主婚,她大概就要托病不起来了。让新人二拜高堂的时候拜牌位去。
  听到这话,也只能强撑着对老太妃微笑,缓缓在赐的座位上坐下来。
  随着主礼官唱礼,鼓乐齐鸣,丫鬟婆子们簇拥着新娘子走上堂来,娴月举着扇子挡在面前,缓缓走上堂来,虽然不露面容,但身形窈窕,意态风流,也让人浮想联翩,不由得让人想起京中的传言,说娄家二小姐容色倾城,才让云端之上的贺阎王也沾染了凡尘。
  喜娘拿上红绿牵巾,新人各执一端,娴月被喜娘搀扶着转过身来,朝外拜天地,跪下去时,看见贺云章侧过脸来,朝自己微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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