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春雨》作者:明月倾》第6/277页


  凌霜专心喝茶,并不兜揽她的话。
  “麻烦来了。”娴月忽然道。
  凌霜抬起头来,荀郡主带着玉珠碧珠姐妹已经走到了面前,她倒也不是一上来就跋扈,而是问道:“你们就是卿云姐姐的妹妹?”
  “是呀。”
  娴月故意靠在凌霜肩膀上,笑盈盈的样子,一般女孩子就算能表面装作友好,看到她这样子都是忍不住的,果然荀郡主的眼中就闪过一丝恶狠狠的神色来,凌霜看了,心下了然。
  玉珠刚开了个头道:“三妹妹你……”就被荀郡主打断了。
  “你们家真奇怪,怎么不按排行来。”她带着点笑意问道。
  其实看玉珠碧珠的狗腿样,估计早把二房的事都跟她交了底了,不过是故意问一句罢了,凌霜一面在心里骂玉珠碧珠蠢,一面对荀郡主有点戒备,这小郡主看起来跋扈,倒挺聪明,大家族排行一般都是一起排,玉珠比凌霜大,上面还有卿云和娴月,怎么算凌霜都不该行三,所以一下子就被她逮住了,借机发作。
  “小郡主你有所不知,二伯父常年在江南做官,十五年没回来,所以二房的姐姐妹妹也都不在京中,老祖宗开玩笑说咱们排咱们的,不等他们了,谁知道现在叫习惯了,一下子改不过来了。”玉珠笑着道。
  她虽然回护了一下,但周围的女孩子们不是傻子,虽然大家都做着自己的事,但有无数耳朵已经听了进去,估计回去就要告诉自家人了。娄家二老爷不孝、家宅不宁的名声传了出去,二房固然丢脸,对于三房也没什么好处。
  凌霜感觉肩膀上娴月捏着的地方渐渐用了劲,知道她也有点生气了。
  “你们怎么在这?”
  卿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一手拉住娴月,道:“我新认识了几个姐妹,大家说好等会一起描梅花图样呢,就等你们俩了,还不跟我过去。”
  她向来礼数周全,拉走她们两个,还不忘朝荀郡主道:“抱歉,失陪了。”荀郡主也道“哪里的话”,显然文郡主教她还是用了心的。
  两人被卿云拉着一路走到侧面的小阁子里,丫鬟月香早等在那里,给两人打起帘子。
  “娘跟他们打牌去了,我刚问了,还要一两个时辰才吃晚饭呢。你们好好地在这,不准出去和人撩闲去,听话。”
  卿云拉着他们进了小阁子,果然这地方精致又暖和,几个面相和善的女孩子围坐在熏笼边,做着针线活,暖炕上还有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对着明亮的窗户在描图样,个个都是和娄家姐妹差不多的衣着。
  “这是黄玉琴妹妹,这是柳子婵姐姐……”卿云一个个给她们介绍。
  看得出都是性格温良好脾气的女孩子,不怎么拉帮结派的,家世也都不错,柳子婵大概是柳侍郎家,黄玉琴大概是没落的宗亲,玉佩上还带着一把鹅黄的缨子。
  卿云就有这样的天赋,不管到了哪个群体,一定能找到和她性情相投那帮人,也不管是比她大比她小,很快就被她聚集在一起,大家和和美美地相处起来。
  “你坐下,我刚夸口说你的画好,先教黄妹妹描好梅花图,再去忙你的事。”卿云按住娴月道。
  娴月倒也还算听话,但那边凌霜又起来了。
  “我去看看娘她们在干什么?”她说着,一阵风似的又走了。
  待客的暖阁里,现在只剩下一些女孩子在聊天玩耍吃果子喝茶了,荀郡主正和玉珠碧珠说话,旁边还簇拥着许多讨好她们的女孩子,见凌霜来了,故意装作没看见,头也不抬。等她走过去,忽然从窃窃私语中爆发一阵笑声。
  凌霜懒得和她们玩这幼稚的游戏,径直去了后堂,画堂里果然开了四五桌牌,有抹叶子牌的,有打花牌的,凌霜走到马吊那一桌,找到了自己的娘。
  娄二奶奶正坐庄呢,下手是娄三奶奶,还有另外两家,梅四奶奶坐在她背后看着牌,一见凌霜,笑道:“小美人来了。”
  她声音响亮,顿时就有几个夫人抬起头来看凌霜,凌霜并不害羞,走到娄二奶奶身后站着,娄二奶奶拿了一手好牌,正算牌呢,头也不回,道:“怎么了?”
  凌霜立刻拿娴月出来顶缸。
  “娴月在描梅花呢,我帮她回去拿画笔颜料去。”
  “多大点事,叫个丫鬟乘轿子去拿就好了。”娄二奶奶打出一张牌来。
  “压了。”娄三奶奶立即道,笑道:“别是娴月的咳疾又犯了吧,我看那孩子今天出门时脸色就有点白。”
  “娴月身体好得很呢,等会还要去摘梅花呢,倒是玉珠姐姐老抱怨烤火把骨头都烤酥了。”凌霜硬邦邦地回道。
  江南人骂人骨头软又叫酥骨头,别人尤可,梅四奶奶第一个听懂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知道她是说三房的两姐妹在讨好荀郡主。
  娄二奶奶回头看了凌霜一眼,眼里带着点警告的意思。
  “让我去吧,丫鬟不认识颜料,怕拿错了。”凌霜仍然固执地道。
  “拿错就拿错了,让桃染拿去,你不准去。今日才梅花宴,你就临阵脱逃?想都别想。”娄二奶奶打下一张牌,叫道:“探雪过来。”
  探雪本来正在看人家打叶子牌,听娄二奶奶语气不善,立刻屁颠屁颠地过来了。
  “你要是实在没事做,把探雪带过去,去学学怎么做针线。
  对了,叫桃染去找四姐,让她拿钥匙把那个紫檀箱子打开,把那一袋猫儿眼下面的梅子红宝石拿来,崔老太君要看看今年的新石头,别拿错了。大包的是梅子红,小的是鸡血红。”
  凌霜知道她故意说出来的,这两年边疆战事不断,猫儿眼断了货源,价值千金,越囤越值钱。
  娘说出来肯定不是找人出货,而是故意立威的,都说二房是商家女,那就让她们看看商人的家底。
  “好吧。”
  她知道娘把她们三个都推销出去的决心有多大,也不再找借口提前回家,带着探雪回了暖阁。
  穿过庭院时看见一辆寒酸的小轿子匆匆赶来,随轿子的也不是个丫鬟,而是个三十来岁的娘姨,主仆二人下了轿,这样冷的天,却只穿了一件红绒的斗篷,连皮草都不是,只有领子上围了一圈灰鼠毛,难为裁缝巧心,竟然也裁得鼓囊囊的,要不是她们主仆二人从凌霜旁边过去时带起一角来,还看不出是红绒的,还以为是猩猩毡的呢。
  穿斗篷的是个和凌霜年纪相仿的少女,尖尖的瓜子脸,生得清秀可怜,表情焦急,路过时还不忘和凌霜福了一福,十分有礼地道:“姐姐好。”
  然后才匆匆进了暖阁,凌霜见那个轿夫还在原地等着赏钱,问道:“这是谁家雇的轿子?”
  轿夫见个衣着华贵的少女问话,连忙垂头道:“是城东娄家。”
  “娄家?”凌霜十分惊讶。
  大房无人,二房三房的女儿都在这,哪里又跑出一个娄家来?
  她有意要看,跟着进了暖阁,果然那女孩子正站在荀郡主面前接受奚落,玉珠碧珠两姐妹也帮着笑她,荀郡主见凌霜进来,更加大声,隔了老远就看见她捏着那女孩子的衣服道:“这世上竟然还有红绒做的披风,真难为你哪里买来?这么冷的天,你也不怕冻死……”
  那女孩子神色有点窘,但还是老实站着,脸上带着点温驯的笑意,看起来实在有点可怜。
  凌霜并没有上去说话,而是进了小阁子里,卿云正和大家一起做针线,见她进来,连忙拉她坐下,握了握她的脸道:“你又去哪了,冻得脸都冰凉的。”
  “我看热闹去了,”她朝着柳子婵道:“柳姐姐,你认不认识外面那个新来的女孩子?我听她们说也是咱们娄家的人。”
  “咱们家的?”
  卿云立刻就起身去看,柳子婵也去张望了一下,回来笑道:“那是蔡婳,好像是你家大房奶奶的娘家侄女,但不知道为什么,大房也不太管她,由着其他人欺负她,看着怪可怜见的。”
  其实她只说个名字,凌霜也猜出来了。
  娄家大房伯父早逝,伯母是国子监蔡家的小姐,年轻守寡,常年闭门不出的,连昨晚吃饭都没来,膝下也没有儿女。
  蔡家夫妻在任上遇到民变,被乱民所杀,凌霜还以为蔡家没人了,原来还有个小侄女,傍在娄大奶奶身边。
  问清楚了,她也就有了主意了,把桃染叫过来,叽咕几句,桃染和她主子一样,是最爱惹事出风头的,立刻笑盈盈答应了。
  凌霜说完,见炕上画画的娴月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知道她肯定猜到了。
  荀郡主今天在娄家姐妹面前吃了瘪,一腔气正没处出,逮着蔡婳,立刻拿来出气。
  带着一帮牙尖嘴利的女孩子,围着她冷嘲热讽,一会儿说“咱们里就你寒乞相,现在还好,等到了仲春赏花游园的时候,人人插珠戴翠,看你怎么办呢。”
  一会儿又有人问“你前些天答应替我做的鞋子呢,怎么还没拿出来?”
  一堆人正取笑得起劲,却只见一个穿着华丽的丫鬟走了过来,手上捧着一领雪白的狐肷披风,这叠披风的方法一看就是成衣铺的手艺,羽缎向内,狐肷向外,却又从领子处露出窄窄的一线绸缎,是银红底子绣着金线,光华璀璨,看起来华丽得很,狐肷的毛更是细密轻软,跟托着一捧雪似的,众人顿时都看愣了。
  都以为是荀郡主的家人,谁知道那丫鬟走到近前,生得十分娇艳,却朝着蔡婳道:“小姐,你的披风。
  三小姐见外面下雪粒子了,特地叫我送来的,你那件红绒的交给我吧,原本是图轻巧才穿的,着凉了可不是好玩的。”
  蔡婳如坠梦中,被那丫鬟解了披风,将狐肷盖在肩上,雪白狐毛簇拥着她清秀的面孔,倒显出平常都没有的一番仙气来,原本取笑她的女孩子们也都不敢做声了。
  荀郡主沉着脸,刚想再问,那边崔家的管家媳妇李娘子已经进来唤道:“姑娘小姐们,晚饭摆在堆雪阁,都随我过去吧。”
  众小姐们纷纷起身,蔡婳也起身,那丫鬟搀着她,蔡婳有点不好意思地叫了声“姐姐”。
  “小姐叫我桃染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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